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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战斗的开始与结束都逃避不开一个存在,那就是医生。
  除开死去的两个女人,受伤最重的是壮,他的锁骨似乎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打断,加上天黑后血糊成一团,很快就被男人们拽进医疗室里,生无可恋地等待阎诊治。
  刚刚收手的阎身上都是血,趁着部落里的众人都在忙碌,他不打算就带着这么一身狼狈去救人,就干脆招呼了乌罗一声,往外头的湖水边走去。就方才的事情来讲,乌罗的确没有帮上任何忙,便老老实实地帮忙拿上新衣服跟箱子跟了出去。
  部落里当然没人阻拦他们,被吓坏了的不止是俘虏,还有部落里的人。
  许多孩子并没有只是在父母长辈的口中听说过阎的恐怖,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直面地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危险性。当然,在阎加入部落之后,他们的确从阎小旺的身上感觉到了那个男人对森林的经验远超出想象,可跟今天晚上这样骇人的形象难以重叠。
  “不去商场里吗?”乌罗询问道,“都快冬天了,洗个热水澡更好吧。”
  阎目不斜视地走过一地尸体,好像他只是个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来帮忙收殓尸体,而不是实打实做出这些事的人,颇为平淡地回答道“没关系,我身上的血还很热,洗冷水澡正好,顺便还可以查探一下有没有人躲在附近。”
  血还很热?
  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变态才会出口的发言。
  乌罗轻轻叹了口气,他能接受人死在眼前的惨状是一回事,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去帮忙搬运尸体,而且看当时琥珀连抽两个大耳刮子的火气,他也不想去触霉头,就干脆跟着阎一块儿外出,当散散心了。
  湖水离部落并不是很远,阎自己不说话,也不准乌罗说话,一直屏息凝神,似乎在倾听风中的声音。
  这些月来的晚上已经不太能听到兽吼了,乌罗莫名其妙想起了那日山火时看到阎时的模样,当时也有许多野兽跟随着他行动,心中便慢慢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来,即便他知道可能性很低,却仍是有点止不住疑惑。
  “呼——”阎忽然长出一口气,似乎听到什么一般,缓缓道,“逃跑的人撑不到回去了。”
  乌罗懵了懵,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次阎没有回答,他的确有些疲惫了,杀人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就算有足够多的陷阱,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加上借助黑暗隐匿,他仍然被伤到了。杀人其实跟猎杀野兽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人会怕得比野兽更快,一旦他们陷入恐慌,失去领导之后就会立刻变成无头苍蝇。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湖水边,麻衣并不容易吸血,导致一路走下来抖抖落落,淅淅沥沥,简直像是一场小雨般,而里头的兽皮已经完全被打湿了,脱下来能再硝制一次。大家都是男人,要是有女人在场可能还会腼腆一些,可这会儿冷月清风,连蚊子都没半只,阎没那么多顾忌,就干脆将衣服丢在石头上。
  他们俩的确很亲近,可还没有亲近到这个地步。
  阎的身量很高,血已经透过衣物往肌肤留下烙印,他的背脊上带着许多疤,血顺着蜿蜒流下去,如同行至岔路,或是平遭死路,形成另外的纹身,有几分触目惊心。在冷月之下,他的背像是张剖下来的死皮,惨白到近乎发光,还带着切肤之人生涩粗糙的手法,跟近乎浓烈刺目的艳丽。
  等乌罗看清楚他背上的伤痕跟纹身图案时,人已经完全走到湖水当中去了,这会儿将近冬天,湖水冰冷,即便冬泳也要活动开身体,可阎似乎全然无感一般,水流从膝盖吞噬到湖水,头发上凝结的血干成块状,他低着头,并没有完全潜入下去的意思。
  “你是不是能听到什么东西?或者能感觉到什么?还是能沟通?”
  阎既没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很缓慢地转过身来看他,平静地开口“怎么这么想。”
  甚至都不是一个反问。
  乌罗坐在石头上,略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他将箱子放在自己的腿边,里面装着干净的衣物,美色当前,他都佩服自己居然满脑子还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重要事“我之前就有预感,山火的时候,就算你一个人再厉害,那么多的野兽为什么会围聚在你身旁,我那时候就当是动物有灵,感觉到了你的善意。”
  “然后。”阎泼了冷水到身上,血混着水流淌下去,慢慢就只见疤痕不见血,他身上没有太多伤势,不过看起来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了。
  乌罗摇摇头道“其实我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只是觉得你说话的口吻很奇怪,你先说他们逃不过去,我能明白。森林里头危机四伏,山火烧了这一片,并不一定烧了另一头,还有许多兽群要繁衍,这些逃跑的人是白入口的猎物。”
  “可是你刚刚说,他们撑不到回去了。”乌罗很慢吞吞地对他展露出一个近乎友好又有些冰凉的微笑,“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说这句话。”
  “就不能是一时兴起?”
  乌罗看着他,有点无奈“你确定要这么回答我?”
  阎洗澡的声音很小,甚至可以说有些安静,连玩水的幼稚举动都没有,他沉默了很久,直到乌罗察觉到其中沉默意味着的答复,便识趣地转移话题“既然你不想提,那就不提,这次你没有受伤吧。”
  “有,不过不严重。”阎冷淡地回答他,“我不是不想提,而是在想该如何回答你,简单来讲,你知道有些人格外受动物或者婴儿的欢迎,可有些人却正好相反吗?”
  乌罗沉思片刻道“知道,不过这不是说动物跟婴儿能敏感感知到人的情绪来判断是否好接触吗?”
  阎哼笑了一声,他忽然转过身来,这下乌罗能很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肩膀上有个类似淤青一样的东西,本来以为是纹身,不过看见他活动肩膀时下意识蹙眉,很显然是新的伤势。
  “也许有一定道理,不过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能听懂兽吼,也曾经被误导过。”阎伸手摸了摸肩头的伤痕,那就像是一块画布,乌罗还记得他身上那道爪痕,一共是三道齐整的伤疤,深入皮肉,如同符号般的黑色纹身被拦腰截断,顺着肩胛骨一直拉到腰身处。
  “不用问我怎么学,我不懂,而且这跟沟通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能从兽吼里听出它们大概的情绪,许多对动物有所研究的猎人同样能做到这一点,这种天赋并没有让我更特殊,反倒让我差点被吃掉。”阎说起这件事来仿佛是别人的玩笑一般漫不经心,“我刚刚听见有野兽在进食了。”
  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乌罗看得出来阎的热血大概全被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他现在站在月光下,神态比水更冰冷,那种浴血后散发出来的热量顷刻间消散无踪,看不出半点情绪来,便有些犹豫地解开气氛“你全身都有纹身,都是你的部落刺下的?”
  “我去过足够多的部落,也有过无数身份,阶下囚、座上宾,甚至是神。”阎嗤笑了声,他慢慢道,“每个部落总要留下一点印记,跟人去旅游并没有任何不同,你看到名胜也会想要拍照,而我身上的纹身同理,这时候的刺青其实跟身份的证明相同,他们将自己的信仰跟图腾烙印在肌肤上,便坚信不疑你会从此温顺地屈从于他们的神明,算是一种取信的手段,会很丑吗?”
  “不——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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