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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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他应当不会来的,你不是说他最近都忙得很么?”
  卫启濯严肃道:“我看他很愿意为了你忙里偷闲。”
  萧槿略一挑眉:“你们最近在捣鼓什么呢?”
  她发现卫启濯最近跟卫启沨似乎是在暗地里筹谋着什么事情。上回卫启沨来昭文苑这边就是打着来找卫启濯的旗号的, 只是卫启濯发现他存着借机来见他们母子的意图之后,就特意吩咐下人们在未得他准允的情况下不得放卫启沨进来。
  “原本确实是打算跟他合作的, 毕竟就眼下而言,袁泰是我们共同的敌手。他也想让袁泰挪位置, 因为袁泰在位一日, 他也会被压制一日。袁泰不会重用卫家的人,也不会坐视卫家的人一路青云直上, 他若是想要继续往上爬, 就必须扫除这个障碍。”
  “亦且, 袁泰很可能原本想要害祖母, 卫启沨对祖母的感情也算是深厚,祖母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待他不薄, 又十分看重他, 他心里也想为祖母出这一口气。”
  萧槿摊手:“那既然你们这阵子在合作, 他应当不会来徒惹不快的。”
  “我跟他没有谈拢,”卫启濯眉尖微动,“我们意见不一,而且说到后来,我们说到了你身上,又争执了一番,最后不欢而散。”
  萧槿哭笑不得:“争执什么?你跟他一般见识作甚?”
  “话不能这么说,该争持还是要争的。他总是认为你与他往生不过是阳错阴差地错过了,我说纵然你们之间没什么误会,你跟他也成不了,他就一脸‘你不懂别乱说’的神情睥睨我,还直斥我寡廉鲜耻,要抢夺自己嫂子,”卫启濯也摊摊手,“我要是真想用强,还用得着抢么?”
  萧槿默默道,这真是大实话,你确实不需要抢,你直接把卫启沨搞残逼着他和离,剩下的事可能就很简单了。
  她当时如果知道他有这层意思,八成是不敢拒绝的。在她眼里他是不好相与的,是手段毒辣的,她绝不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拒绝他。除非她不想顾及萧家的安危了。
  不过她现在发现这个她从前一直畏惧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至少因着两世的经历不同,他的禀性好像已经变得温和了不少。
  他扮演过卫庄之后,好像和卫庄合体了。只是她前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性情毫不相干的人能合体。
  萧槿微微眯眼,抬手在他光洁的下巴上捏了捏。
  老虎的下巴还是很好捏的。
  卫启濯一本正经地躲开她的手:“青天白日的,你不要摸我。”
  萧槿的手僵了一下,也正经道:“我就是想交代你,出门在外要注意修洁,不要回来之后满下巴胡渣,不然儿子可能就不认识你了。”
  “我原本就形容昳丽,你就不担心我拾掇得太好了,出去招桃花?”
  “那些桃花的美貌能赶得上我么?”
  卫启濯失笑道:“啾啾说的很是。”说话间又敛了容,“我要跟啾啾说的另一件事,就是父亲的事。”
  萧槿听他说起这个,也收起了面上的玩笑之色,郑重点头道:“我知道。”
  眼下是二月末,距离卫承勉前世出事还有半个月。但前世卫承勉出意外之前并没有落过水,这一点萧槿可以肯定,另外,因着卫承勉这回出的状况可能和前世出事的状况吻合,所以他们都猜测,卫承勉的劫数可能提前了,但是因为今生卫启濯事先做好了准备,故而没有酿成前世的悲剧。
  然而卫启濯又不能绝对肯定这个结论,所以还是做好了准备。他甚至去告诉卫承勉,说他做了个梦,梦见他落水身死云云,让他仔细注意着些。
  眼下他要出门,自然也挂心这件事。
  他又叮嘱了些旁的,直到明路在外面轻声提醒他时辰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地与萧槿作辞。出来后,他又抱过儿子,摸着他的脑袋交代他要听萧槿的话云云,萧槿觉得他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但儿子似乎听得还格外认真,仰起脑袋仔细聆听,连手指头都不啃了。
  萧槿扶额,为什么她觉得这对父子的画风那么奇怪。
  卫启濯动身后,萧槿就觉得日子变得很有些乏味。她前世被囚困在与卫启沨的畸形婚姻里时,很多时候都能苦中作乐,她觉得如果忘记卫启沨和傅氏的存在,其实日子也能过得很滋润,关键还是要看心态,反正她心大。
  但是如今她发现,她从前能做到自娱自乐,其实只是因为心里无所牵挂而已。
  捻指间便入了四月。
  萧槿觉得这一个月过得简直像是一年那样漫长。日子枯燥倒还在其次,她还牵挂着卫启濯那边的状况,再就是卫承勉的事情。不过好歹三月份算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卫承勉也应当是无事了,除非卫启沨当初跟她交易时在卫承勉的死上面说了谎。
  卫启濯大约五月初就可以回来,如果能提早几天,说不得还能一起过端午。萧槿抱着这样的想法,心绪倒是变好了一些。
  跌入四月中后,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这日,恰逢风恬日朗,萧槿瞧着外面日光正好,便叫上两个保母,抱着儿子去后花园晒太阳,顺道让儿子练习走路。
  她才在亭子里扶着儿子挪了一小段路,一瞥眼就望见卫启沨领着一班从人往这边来。她起身就要走,不曾想卫启沨已经看见了她,径直朝她这边疾步而来。
  萧槿原本想装作没看见,抱起儿子回头就走,谁知他竟还隔空喊了她一声“弟妹”。
  萧槿步子顿住,转身十分敷衍地点头致意,并表示自己抱着孩子不方便见礼。卫启沨全然不介意,摇手道:“不碍事——我方才进来时恰巧瞧见门口来了个眼生的小厮,就随口问了两句,那小厮自称是尹大人派来递信的,弟妹要不要去看看?”
  萧槿闻言一愣,卫启沨口中的“尹大人”显然指的是尹鸿,只是他不好直呼尹鸿名讳。尹鸿如今还在河间知府的任上,忽然派人来,自然是要寻卫启濯的,尹鸿能给卫启濯递什么信儿?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萧槿思及此,心头一凛,将儿子暂且交给保母照看,自己扭头便回了昭文苑。
  卫启沨望着萧槿的背影,眼神幽微。
  萧槿命人将那小厮带到了昭文苑的敞厅。她见到那小厮时,看对方虽则风尘仆仆,但衣冠齐整,举止斯文,言行规矩,觉着倒确实像仕宦人家出来的,但具体如何还是要核实一下。
  她面色微沉,询问对方是来捎什么信的。
  那小厮先是恭恭敬敬朝萧槿行了一礼,随即道:“小的受老爷所托,来将一封信交于表少爷。”
  萧槿道:“少爷不在家中,前儿出了公差,离京了。”
  那小厮踟蹰了一下,躬身问道:“敢问少奶奶,表少爷何时回?”
  萧槿凝眉:“究竟有何急事?少爷最早也要下月才回。”
  小厮略一犹豫,道:“老爷交代说,这信定要亲手交于表少爷。”
  “什么信?拿给我看看。”萧槿说话间示意丫鬟上前去取信。
  小厮委决不下,踟蹰了半晌,才将信掏出来,交给了萧槿的丫鬟。
  萧槿接过来拆开,一目十行地扫完,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她抬头将那小厮仔细端量了半日,问了好些关于尹鸿的问题,那小厮都对答如流。她沉吟片晌,命人将这小厮暂且带下去。
  因为经历了之前假造家书的事,她如今都格外小心。只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小厮应该确实是尹鸿的小厮,而且卫启濯与她说过他跟尹鸿定的暗语,那封信里确实标有暗语。
  所以对于信中所言,她有些头疼。
  尹鸿在信里说,河间府下辖的肃宁、任丘、交河等县,自去年入秋以来,滴雨未降,致使田地龟裂,禾稼槁死,收成大减,人畜饮食无着,粮税无法征收。他再三向朝廷递呈奏章请求赈灾,但朝廷派去的钦差敷衍了事,真正落到他手里的赈灾钱粮在大片旱灾面前根本是杯水车薪。
  他如今已经将河间当地仓廪里的粮食放尽,只靠着跟外府借粮解决灾民吃饭问题,接连向朝廷递了三封奏章都杳无音信,他怀疑这是袁泰从中作梗,目的就是陷他于不义,将来事情闹大了,好构陷他从而拉卫启濯下水。
  萧槿觉得尹鸿这个猜测完全有可能,通政司那边应该也有袁泰的人,袁泰很有可能提前知悉了河间大旱的消息,然后早作布置。
  只是卫启濯曾与她说袁泰似乎在暗中派人监视着尹鸿,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尹鸿还能差人送信过来,也是很不易了。
  只是眼下卫启濯恰好离京了,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萧槿想起卫启濯临行前的嘱咐,当下命人带上那小厮,转去寻卫承勉,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说,请卫承勉给刘用章去信。
  她做完这些才稍稍松了口气,看看天色已近日暮时分,当下起身折返回后花园去看儿子。
  她一路七拐八绕,走到叠翠楼前时,忽然望见卫启沨坐在亭中吃茶,她扭头就要转往另一条道,谁知卫启沨身边几个小厮忽然齐齐上前拦住她去路。
  萧槿面色一沉:“让开。”
  那几个小厮低垂着头,竟是纹丝不动。
  萧槿示意身边两个丫鬟将小厮拉开,但两厢力量悬殊,根本拉不开。萧槿吩咐丫鬟不要做无谓的争执,回身就走。
  后面的几个小厮竟然扯住了她的两个丫鬟。萧槿霍地转头,冲卫启沨怒道:“叫你的人给我滚开!”
  卫启沨此刻已经步出了亭子,朝她缓步而来。
  “弟妹看不出么,我是在刻意等待弟妹,”卫启沨示意那几个小厮将萧槿的丫头拉去一旁,“我有些事要告与弟妹知道。”
  萧槿冷笑一声,转身离开。然而她未走出多远,就听到卫启沨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身后传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关乎你的生死,你真的不听一听么?”
  萧槿步子不停:“你离我远一些,你现在如果不滚开,我便……”
  她一句话未完,便觉卫启沨加快了脚步,她侧身一避,转头果见卫启沨尚未及收回去的手。
  他好像是要来拉她的手。
  萧槿面若寒霜,冷冷盯他须臾,忽然道:“那个小厮是你派来的?”
  卫启沨环顾左右,再次确定四下无人,望向萧槿:“槿槿的疑心病太重了,我根本不认得那个小厮。何况这种事我要如何作假?”
  “那你滚是不滚?”
  卫启沨沉默了一下,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娶你?”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萧槿险些笑出声来。
  她也曾经无数次地忖量过这个问题, 然而思来想去, 觉得可能只有一个答案靠谱, 那就是她倒霉。
  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她跟卫启沨之前又没结什么梁子, 萧家跟卫家也无仇无怨,两家甚至还有些沾亲带故的渊源,那么卫启沨应该就不会是存着报复的心思。只是她好死不死地成为了那个被他选中的幌子而已。
  她之前猜测卫启沨之所以会选她,是因为她跟温锦的名同音, 如此一来每回叫她的时候都可以在心里将她替换成温锦。但这个最有可能的猜测, 却被卫启沨亲口否认了。
  卫启沨如今重提此事, 萧槿觉得有些可笑, 难道他要告诉她其实他当初就喜欢她。他对温锦的感情是不会掺假的,他想起这道白月光时,面上神色都会变得温软。不过后来他跟温锦之间不知出了什么事, 她有时在他面前提起温锦, 他居然会莫名作色,甚至没来由就发脾气。
  “如果你是来寻我说这桩事的, 那可以歇歇了, 因为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此事也已与我毫不相干。如果你是来说旁的事的, 那烦请快着些,因为我并不是很想看见你。”萧槿神色漠然。
  卫启沨谛视她半日, 嘴唇几番翕动, 最终只是苦笑道:“你不想听我便不说了。但是另一件事, 我是一定要说与你听的——我前些日子将未来几年会发生的事做了周详的罗列,我觉得旁的事都在其次,最要紧的还是你的那件事——槿槿,你的大限不远了。”
  “夙昔往事咱们姑且不论,单说你前生的那次劫难。那原本就是一场意外,今生你若是着意避开,应当会无事的。只我实在是怕了,你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凄入肝脾的痛楚。”
  萧槿听得头皮发麻。
  卫启沨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她深觉不自在。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恶意骗婚上面,并且她时至今日看到他,还是会想起他从前施加于她身上的那些窒闷苦痛。
  卫启沨见她听得直是攒眉,按捺下心头翻搅的苦涩,继续道:“三年后的这个时候,无论你在何处,一定记得来找我。”
  “你说了半日,就是为了讲这句么?”萧槿笑意讥诮,“你之前不是说你在我沉疴不起时没见着我,所以并不清楚我的病症么?你让我去找你作甚?”
  “我总比他知道得要多,”卫启沨容色微沉,“你纵然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霁哥儿考虑考虑。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去找你让你保护我么?”
  卫启沨不知想到了什么,袖中双拳倏地笼攥。迂久,他沉了一口气,道:“总之,你仔细考量一下,考量好了知会我一声。”
  萧槿挑眉道:“二伯说完了?”
  卫启沨赌气似的遽然道:“是,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萧槿点点头:“很好。”转头指了指他那几个小厮,示意他将他的人遣退。
  卫启沨顿了一下,黑着脸顺了她的意。他的小厮甫一让开路,萧槿就领着两个丫鬟掣身而去。
  卫启沨兀自在风中立了良久。
  他终究是无法摒弃私心。尤其是看到她对他态度如此抗拒时,他更是不能说服自己交出最后的筹码。
  其实他骗了她,他知道很多事。他后来心思都在她身上,怎会不清楚她的事呢。只是他不想面对她的质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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