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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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珍珠慢慢喝着茶,从周萱娘的话里品出许多深意来。
  看来此番出手的肯定是主位娘娘,而且不止一人。
  她不去猜测到底是谁动手,对于姚珍珠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贤妃是否会从此一蹶不振。
  姚珍珠垂下眼眸,从食盒里取出一块一口酥,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油酥又脆的油果子一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也驱散了她身体里的紧张和忐忑。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淡然下来,不再为此事担忧。
  姚珍珠晚上原本想吃冬笋老鸭锅,不料她这边刚吩咐完晚食,那边贝有福就来了。
  姚珍珠一瞧见他,就知殿下准有事。
  果然,贝有福开了口:“小主,殿下招您陪膳,您准备着,这就随臣过去吧。”
  姚珍珠笑着点头,心里却嘀咕,以后要想吃点好的,还是改到中午吧。
  她换了一身衣裳,改成了鹅黄的迎春报喜袄裙,头上换了绢花,耳上也换成李宿刚赏下来的碧玺耳铛。
  如此一拾掇,气色立即好起来。
  到了前殿时,李宿依旧在读书。
  姚珍珠发现他特别喜欢读书,每时每刻都捧着本书,仿佛总有用不完的劲头。
  她站在小书房门口福了福:“殿下大安。”
  李宿点了点门边的茶桌:“坐。”
  姚珍珠便坐了下来。
  李宿继续读书。
  这会儿贝有福却忙前忙后,给姚珍珠上了红糖玫瑰茶,又上了糖三角、蝴蝶酥,还端了一碟葡萄过来,跟姚珍珠说:“这是殿下特地叫给您留的。”
  李宿轻咳一声,贝有福冲姚珍珠笑笑,踮着脚出了小书房。
  姚珍珠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李宿,又低头看水晶盘里晶莹剔透的绿玉葡萄,心里倒是挺高兴。
  宫里葡萄不易得,每当过年节时分葡萄,也不过就几处宫室能分得。
  李宿这里自然不会少,却也不多。
  姚珍珠对小厨房很是熟悉,知道毓庆宫大约也只能分到一小笸箩,共也没两三斤。
  这会儿给她上了一碟,确实是李宿特地叫给她留的。
  姚珍珠喜欢吃,却不贪吃,此刻心里高兴,却是因为有人惦记和关心。
  这份惦记才是最珍贵的。
  姚珍珠轻轻掐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汁水顺着喉咙而下,是葡萄独有的甜蜜滋味。
  果子的酸香总是很特殊,甜蜜蜜的,却又回味悠长。
  姚珍珠一口气吃了十来颗,才想起来对李宿谢恩。
  “谢殿下赏赐。”
  李宿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在书本上。
  他翻了一页书,听到对面跟小耗子似的不停吃着葡萄,额头里的胀痛都觉得好了些。
  “好吃吗?”待到姚珍珠吃差不多了,李宿才问。
  姚珍珠起身福礼:“好吃呀,葡萄当真好吃,殿下也尝尝?今年的很甜。”
  李宿摆手:“你吃吧。”
  于是姚珍珠就继续吃起来。
  本就要用晚膳了,她又在外面跑了一下午,早就饿了,吃得那叫一个起劲儿。
  李宿慢慢放下书本,目光炯炯看向姚珍珠。
  只不过眨眼的工夫,姚珍珠便已经吃下大半盘葡萄,并且还捎带脚吃了一个糖三角并两块蝴蝶酥。
  她吃东西速度特别快,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反而如同仓鼠吃食那般,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可爱。
  可爱吗?
  李宿微微一愣,立即收回目光。
  他怎么会认为一个女子可爱?
  真是失心疯。
  李宿摇摇头,想要重新拿起书本继续读,可他的肚子却不答应了。
  咕咕咕。
  李宿:“……”
  李宿下意识看向姚珍珠,见姚珍珠正专注吃着绿玉葡萄,一眼都没瞧他。
  太孙殿下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微妙地有些不高兴。
  至于他到底为何不高兴,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太孙殿下不高兴,别人就不能高兴。
  李宿直接起身,吩咐贺天来:“摆膳。”
  于是姚珍珠只能遗憾地放下手里的绿玉葡萄,跟着李宿出了小书房。
  待来到膳厅,冷碟已经摆好了。
  他们两个依旧分桌而坐,姚珍珠照理坐在她的小膳桌前,打量今日的晚膳。
  出乎她的意料,今日太孙殿下这里的晚膳也有冬笋老鸭锅。
  热气腾腾的铜锅摆上来,姚珍珠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想吃好久了。
  李宿瞥她一眼,淡淡道:“用膳吧。”
  于是,两个人就安静用起晚膳来。
  李宿其实不是叫她过来用晚膳的。
  因此在吃了一块八宝烧鸡、一块红烧带鱼并半个红糖芝麻花卷之后,李宿就准备开口了。
  他刚一抬头,就看姚珍珠对站在殿外的听澜吩咐:“让小厨房准备新鲜的莲藕、山药和青菜,不拘是什么,有就行。”
  听澜福了福,立即退了下去。
  李宿知道她这是又要鼓捣吃的,倒也没阻止,只道:“下午之事,你如何看。”
  姚珍珠抬起头,嘴里还在咀嚼酸酸辣辣的冬笋老鸭,全部心神都砸在吃上,根本没反应过来李宿说了什么。
  待到口里这一块鸭翅吃完,姚珍珠长舒口气,才定了定心神。
  “殿下,臣妾以为今日之事幕后指使者众多,但当时臣妾不在前头,看不清各人表情,也不知到底是谁行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庄昭仪定牵扯其中。”
  李宿见她吃得高兴,也让贺天来上了一块鸭肉,慢条斯理吃着。
  “动手的是端嫔。”
  姚珍珠微微一愣:“端嫔娘娘?她不是贤妃娘娘的表妹吗?”
  宫里的娘娘多,皇子公主也多。
  因此,但凡有些姻亲关系的都会自成一派,有些抱团取暖的意味。
  但贤妃娘娘毕竟跟常人不同。
  姚珍珠略微一想她的脾气,大抵就明白了:“她平日里肯定没少磋磨端嫔娘娘,端嫔娘娘同她关系最亲,怕也是怨恨最深的那个。”
  贤妃入宫二十年未有子嗣,可自己的表妹,从小到大比自己差了一大截的端嫔却早早孕育九皇子和十公主,如今两位小殿下都已长大成人,贤妃如何能不恨?
  她对端嫔就从来没好过,往常一有不顺心的事,打骂自己宫中的宫女还不够,经常要把端嫔叫到绯烟宫,颇为尖酸可破数落一通。
  这还是轻的。
  这些事,宫里许多人都知道,只是碍于贤妃的尊荣,大家不敢明着议论罢了。
  但即便如此,端嫔也不能如此下贤妃面子。
  姚珍珠顿了顿,颇有些疑惑:“宗族血脉便是一切,端嫔娘娘跟贤妃娘娘虽不是同族,却是至亲表姐妹,她们的母亲是一母同胞,关系最是亲近不过。”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端嫔娘娘不会不懂。”
  这也是姚珍珠为何一开始没有主动怀疑端嫔的原因。
  她把贤妃拉下马,她自己也要受牵连,陛下一看到她就会想起贤妃,就会想起今日御花园那一遭乱事。
  她若当真动手,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宿看着一脸疑惑的姚珍珠,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淡,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姚珍珠却很笃定,他就是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任何轻松写意,也没有任何愉快欢乐,太孙殿下的笑容里,有的只有嘲讽和鄙薄。
  “亲人又如何?只要贤妃在妃位一日,端嫔就永远只能是端嫔,她不可能再进一步,”李宿眸色沉沉,“她膝下还有皇子,有公主,为了孩子,她都不能心慈手软。”
  “在这长信宫里,心慈手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姚珍珠看着李宿墨色的眼眸,仿佛听到了他心底里最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反反复复,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厌恶两个字。
  对于这长信宫,对于这一宫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亲人”,李宿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他厌恶这里的一切,厌恶宫中的宫殿墙瓦,一草一木,以及每一个人。
  要如何挣扎着长大,才会厌恶自己的“家”呢?
  这一刻,姚珍珠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眼前这一桌山珍海味,都在瞬间失去的引人的芬芳,变得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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