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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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勇伯接过擀面杖,无语良久,方怅然道:“福儿,若时光能够倒流,外祖父当年便不纳包氏了,接了父母妻儿一同到京城,一家人亲亲热热守在一起。”
  唐梦芙同情,“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啊。”时光也不可能倒流。
  诚勇伯怅然。
  诚勇伯这天感慨特别多,唐四爷回来之后,他便和唐四爷促膝长谈了一番,再三交待唐四爷要爱惜妻子,疼爱子女,省得将来后悔。唐四爷莫名其妙,不过他在岳父面前一向彬彬有礼,还是恭敬的答应了,“是,岳父,小婿记下了。”
  诚勇伯又拉了唐梦龙的手,“梦龙啊……”开了个头,想起唐梦龙还没定下亲事,这番话跟他说未免太早了些,叹气道:“等你定了亲,娶了亲,外祖父有好话有交待你。”唐梦龙比唐四爷态度还恭敬,“是,外祖父。”
  诚勇伯交待了唐四爷、唐梦龙父子,犹嫌不足,从成贤街出来之后到大将军府去了。说来也巧,他到大将军府门前,正好张勆也回来了,忙请他进去坐,诚勇伯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阿勆啊,外祖父是过来人,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你要对自己的妻子好,明白么?对别的女人比对自己的妻子好,老了会后悔的。”
  张勆微笑,“我只对自己妻子好。”
  他才不会对别的女人好呢。别的女人及得上芙妹妹的一根小指头么?
  诚勇伯啰嗦了半天,也没进大将军府坐坐就要走了,临走之前忽想起一件事,转过头嘱咐,“福儿后天要去看你。她说你戎装格外好看,官服也应该别具风采。”
  张勆怔怔站着,心中涌起一阵阵的狂喜。
  芙妹妹说他戎装格外好看,芙妹妹说他官服应该别具风采,芙妹妹要特地过去看他……
  送走诚勇伯,张勆一阵风似的回到房中,命人取了戎装、官服放好,之后摒退下人,一个人在镜子前试起衣服。
  他穿上银盔银甲,回忆起初次遇到芙妹妹的情形,唇角轻勾。
  他凝神镜中的银甲人,仿佛看到银甲人身边有位俊俏的小兄弟,明眸如星辰,樱唇似花瓣,让人想要采撷,想要亲吻……柔情蜜意向他侵袭,连心跳也温柔了,他情不自禁伸出嘴唇,想要亲吻那美丽的、丰盈诱人的樱唇……
  唇畔一阵冰凉的感觉。
  他吻到镜子上了。
  虽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张勆那张俊美的脸庞还是像煮熟的虾子般红透了。
  他伸手摸摸嘴唇。唉,她的唇一定软软的,香香的,美美的,味道一定好极了……
  张勆脱下银甲,换上官服。
  他是一品大员,官服是富丽堂皇的深红地锦衣,前胸及后背绣有代表武官的狮子图案。
  张勆用挑剔的目光看着镜中人,觉得这官服的颜色质地还行,绣的这狮子图案却太普通了,没有体现出狮子的气势。
  不行,得重绣。
  张勆亲手画了幅雄狮图,雄狮形象生动逼真,吩咐府里的绣娘连夜按着雄狮图刺绣,限后日清晨完工。这下子针线房的人可忙活起来了,灯火通明,连夜赶工。
  “大将军什么时候挑剔起衣裳来了?”众人都纳闷。
  张大将军虽是国公府的子弟,可他七岁便上了战场,没有丝毫纨绔习气,出了名的不讲究吃不讲究穿,没听说他要求官服上的狮子必须绣得活灵活现,虎虎生威啊。
  张勆不光要求重绣狮子图,还命人新制了一顶精致的墨玉发冠。
  不得不承认,这定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从前很少照镜子的人,现在开始注重穿衣打扮了。
  第54章
  刑场前人山人海的。
  连刑场附近的几条街道都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来看杀头的人竟然一拨接着一拨,如海里的浪潮一般连绵不绝。
  “杀头这么好看?”唐梦芙被诚勇伯、含笑等人簇拥在中间,一脸疑惑。
  诚勇伯笑话她, “或许这些人和你一样, 并不是来看杀头的吧。”
  唐梦芙虽身穿男装,心还是那颗女儿心, 被外孙父打趣了难免害羞,眼漾水波, 腮映桃花, 不好意思的、小小声的嘀咕, “我是来看监斩官的又怎么了?他跟我定过亲了,我想看就看。”
  声音细细小小,低如蚊呐, 就算她身边的人支着耳朵,也未必能听清楚。
  诚勇伯听不清,但猜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哈哈大笑。
  唐梦芙脸更红了。
  含笑鼓着脸颊为自家姑娘鸣不平, “伯爷,我家姑娘脸皮很薄的,老太爷老太太在世的时候, 都舍不得笑话姑娘呢。”
  “你这个丫头,是说我这外祖父不如福儿的祖父祖母亲么?”诚勇伯笑骂。
  “奴婢不敢。”含笑规规矩矩的道。
  诚勇伯笑,“谅你也不敢。”
  一行人到了刑场前,前面已经有兵士把守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
  刑场中央是座高台,高台上设有桌案、行刑台等,台前有两把鬼头刀并排摆放,非常醒目。
  “那就是要杀人的刀么?亮晃晃的,一定锋利。”含笑踮着脚尖往里瞅。
  诚勇伯道:“那便是刽子手所用的鬼头刀了。这两把鬼头刀看着很明亮,但是砍头时快或不快,利或不利,要看家眷给多少钱了。若是家眷给钱多,刽子手满意了,那便磨快了刀,一刀下去人头落地,给犯人个痛快。若是家眷给钱少甚至不给钱,那刽子手故意不磨刀,一刀砍不死,犯人活受罪。”
  “原来被一刀杀了还不是最惨的啊。”含笑眼睛瞪得圆圆的。
  诚勇伯叹息,“被一刀杀了的人自然不是最惨的。他们活在世上的亲人才是最惨痛悲伤的。”
  含笑咦了一声,“这么说来,杨应期、杨应全这两个叛官的家眷会很难受?”
  “必定很难受。难受到了你家姑娘房契在手都不忍心强撵杨家人出别院的地步。”诚勇伯冲唐梦芙努努嘴。
  “姑娘就是心肠太好了。姑娘,对坏人不用这样啊。”含笑为自家姑娘不值。
  唐梦芙注意着高台上的变化,外祖父和含笑的话她并不在意,却也听到了,随手摸摸含笑的脑袋道:“哪里。我只是最近太忙了而已。”
  “姑娘不是对坏人心软就好。”含笑很好哄,立即放心了。
  有一队兵士跑过来,在高台下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快来了!”含笑等人激动,“犯人快来了,监斩官也要来了”!
  “哎,你们听说了吧?这回的监斩官是张大将军,所以来观看行刑的人才会这么多啊。”旁边有个中年人在高谈阔论。
  “哪个张大将军?”有人不懂。
  “连张大将军都不知道。”中年人鄙夷,“新近受封为柱国大将军的张勆啊,除了他,朝里哪有另外一位张大将军不成?”
  “原来是他啊,那懂了懂了。这位兄台,为何张大将军是监斩官,来观看行刑的人就多了呢?”一个看样子像是外地人的黑瘦男子陪笑殷勤询问。
  中年人面有得色,“看老兄这打扮像是外地来的,怪不得不知道内情。那我便来跟老兄说说吧。张大将军不仅是位英雄,还是位谪仙般的美男子,有他公开出现的地方,老百姓肯定是闻风而至争睹其风采啊。”
  “敢情这么多的人不是来看杀头的,是来看美男子监斩官的。”那外地人总算明白了,喜得拍大腿,“我方才心里一直奇怪,还以为京里的老爷太太们是太闲了,就爱看杀头呢。”
  “岂有此理。”中年人笑着摇头,“宁王之乱,投降宁王的叛官也多了,前些日子已经处决了不少。那时候监斩官不是张大将军,人便没有这么多,更没有这么多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仔细向四周围瞅瞅,还真的是这么回事。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当中,男子固然不少,红妆女子也比比皆是。
  含笑乐的不行,悄悄拉了拉唐梦芙的衣袖,“姑娘,大家都想看张大将军,所以今天人才会这么多呀。张大将军如果不是监斩官,不会这么人挨人人挤人的。”
  “都是他把咱们给害了。人这么多,想出去都困难。”唐梦芙故意埋怨。
  “对,都怪他。下回见了面,我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件事。”含笑兴冲冲的。
  唐梦芙嗔怪的横了含笑一眼,“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祸从口出?有没有告诉过你谨言慎行比较不容易犯错误?”
  含笑挠挠头,“姑娘的意思……意思是以后别跟张大将军说?”
  唐梦芙板起小脸,清脆的道:“你爱说不爱说的,我才不管呢。”
  含笑两手掩嘴,“我听姑娘的话,谨言慎行。我不说了。”
  唐梦芙唇角翘了翘。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骚动。
  唐梦芙和含笑踮起脚尖往那边看,只见张勆骑着他的照夜玉狮子,马神骏非凡,人俊美绝伦,所过之处,欢呼声一片。
  大红地明锦官服映得他面庞如美玉一般,好一位形容昳丽的大将军。
  “张大将军,张大将军!”围观的人群一阵阵高呼。
  今天的监斩官并非张勆一人,除张勆之外还有刑部的一位主事。这位主事当年曾是探花郎,风姿之美令人称许,今天和张勆一起却吃了亏,只有冲张勆欢呼赞美的抛花送果的,没人理会他。
  “张大将军,下官就不应该和你共同监斩。珠玉在侧,黯然无光啊。”庄主事开玩笑的道。
  “哪里。我今天打扮了。”张勆道。
  庄主事只当他是谦虚,笑得很是欢畅,“张大将军不必过谦。”和张勆先后到了高台之上。
  张勆却不是跟他谦虚,而是真的用心打扮了。
  芙妹妹特地要来看他呢,他的形像必须无可挑剔才行。
  张勆到了高台上,四周围更是欢声如雷。
  张勆向下望去,只见到处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他的芙妹妹在哪里。
  “人为什么这么多?”张勆皱眉。
  “回大将军,有不少人是为您而来,想要一睹您的风采。”兵士大声道。
  张勆眉头愈是紧皱。
  这些不相干的人可真会凑热闹。人这么多,害得他想要找到芙妹妹都很困难了。
  人群中蓦然升起一个身着男装的俊俏小子。
  “芙妹妹。”张勆心中一阵狂喜。
  唐梦芙被诚勇伯背在背上,比众人高出一头,神清气爽,笑咪咪的瞧着张勆。
  张勆也向她笑。
  围观人群不知张勆这笑容是为了谁,兴奋高呼。
  监斩官居中就坐,一队雄纠纠气昂昂的兵士押着两辆囚车过来了。囚车里各有一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的犯人,分别是杨应期和杨应全。这两名犯人才被带到台下,两个身着孝服的中年女人和几个少年、少女便哭叫着要扑过去,有的叫“爹”,有的叫“夫君”。
  “这些人是杨应期、杨应全的妻子、儿子、女儿。”唐梦芙告诉含笑,“这就是那些个住在别院赖着不走的人了。”
  “这几个看着就不像好人!”含笑气呼呼的。
  二杨的家眷哭声震天想要扑上去和犯人告别,兵士粗暴的把他们挡开、拉开,这些人摔倒在地上,哭嚎声更大,响彻云霄。
  杨家一个少女忽地直起腰身,愤怒的指着张勆大叫,“张勆,是你公报私仇抓了我爹,你德行低下,不配做大将军,不配受百姓的爱戴敬仰!”
  “张勆你心胸狭隘,公报私仇,故意不救舒州,我爹才会落到这个地步!”另一个少年也大声指责。
  张勆的一个下属兰云扬大怒,拨开兵士冲过去一脚将那少年踹了个嘴啃泥,“这也怪起张大将军了!张大将军让你爹守不住城池的?张大将军让你爹投降宁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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