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陪伴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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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凡是人,决不会孤立的存在。也就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不可能自己抓了自己的头发,生活在半空中。今日陪这个,明天伴那个,谁也少不了。
  我也不例外。算算已过不惑之年,究竟陪过多少君子,伴过多少小人,实在记不得了。陪谁最有价值,伴谁最无意义,也实在说不准。若有人问我:最乐意陪伴的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的祖母。可遗憾的是,我乐意陪伴的人,离开人世已经七年。
  这七年里,我往往用回忆陪伴祖母时的甜蜜、愉悦与欢乐,驱赶现实生活中遇到的虚伪、贪婪与嫉妒。我发现这确实是一剂无穷的妙药,使我变得单纯质朴、年轻活泼,一颗真诚友爱的心,无论何时何地,永无改变,所以,真正了解我的人,都会给我一致的结论:总是用笑眼看待四周,总是用笑眼看待生活。
  譬如,我与之交往最密切的朋友,忽一日发现其竟在背后对我中伤诽谤。我会觉得眼前的天地一片灰暗,每一张面孔都阴森可怖,拒绝与所有的人接触,关起心灵的窗户,独享痛苦。人总不能在痛苦中生活,也不可能没有朋友,为了排遣痛苦,有勇气去结交新的朋友,我便会想起那难忘的一幕:夏夜,我从集体的秧田里拔秧回家,一头倒在禾场中央的凉床上一声不吭。祖母不声不响地走过来,一手摇动芭蕉扇,一手抚摸我那被蚂蟥叮咬得红肿的两条小腿,嘴里轻轻自语:下回拔夜秧,穿条长裤,把裤脚放下去,把裤管捆起来,看蚂蟥还能咬伤你啵?男子汉莫只晓得忍受,还要会想办法呢!儿时祖母教给我的这个道理,用在如今的生活中,的确蛮起作用。
  又譬如,我陪伴某一权威,献给了他最热情、最甜蜜的微笑,后来发现其并非正人君子,满嘴马恩列斯,背后男盗女娼。我大失所望。此后凡看到权威我就想躲避。其实,并不是所有的权威都会男盗女娼。我彻底纠正自己,依然凭了儿时陪伴祖母受到的启迪。有一次,我精心饲养的那头青毛牯,不知为何来了脾气,朝我伸出犄角,将我掀翻在地,我从一座丈余高的山顶跌进了山窝。腰椎摔成了重伤,卧床不能动弹。我免不了诅咒没良心的青毛牯,发誓待我伤好康复时,我一定要用最严厉的刑罚惩治它。祖母一边给我喂药,一边数落我,男子汉,大丈夫,和一头不会说话的牛生这么大的气,值得吗?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你呀,肚子里放不下一片树叶。真没出息。那时,我听了祖母的开导,没有惩罚青毛牯。后来,青毛牯老了,不能犁田了,被队长赶到集贸市场去卖掉时,我抱着它痛哭了一场。它也刷刷地流泪。那时对青毛牯能如此,如今对人为何不能宽宏大量!儿时从祖母那里得到的启迪,够我受用一辈子。
  七年前,祖母离开了人世。我无力挽留。可我不愿让她离得太远,将她安葬在老家门前的橘园里。这样,我每次回到老家,便有更多的时间在祖母坟前静思,有时遇到暖融融的春日,或金灿灿的秋天,竟在祖母的坟头躺上一时半日,眯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祖母的怀抱。当我再次起身离开祖母的坟头,走出老家的柳篱小院,面向五颜六色的世界时,我会觉得浑身增添了新的勇气,新的胆魄,新的智慧和力量。
  1995年4月22日于宁乡县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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