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_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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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次日清晨,煦玉自是知会黛玉熙玉二人收拾一番物什,再携上从扬州带回的土仪,以备一并携了前往荣府请安。期间贾珠趁着煦玉忙于指挥府中众人无暇他顾之际,悄声出了书房,暗地里寻了执扇私下里将林府大管家林缙唤至林府花园的一角,并特意嘱咐千万避开府中闲杂之人,莫要令了煦玉知晓。
  而待林缙不明所以、满心疑惑地跟随在执扇身后前来,只不知此番贾珠专程唤来自己是所为何事,自贾珠头回踏入林府以来,还是第一次。
  待走近贾珠跟前,只见贾珠正面向他来的方向负手而立,林缙见状忙不迭地行礼,贾珠亦还了一礼随后只听贾珠率先开口说道:“百忙之中还请林大管家抽空来此真是万分抱歉,只是此番我有一些紧要之事实在是思量不明白,亟待林大管家与我排忧解惑……”
  林缙闻言忙地接上赔笑着答道:“珠大爷说哪里话,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贾珠听罢则道:“大总管既如此说,我便也直说了。”说着将之前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到跟前,一手持着昨日在书房中看到的记录了林府春季收成地租的账本,且账本正翻到总收入那一项之上。随后又伸出另一手,其上则执着一张宣纸。这林缙定睛一看,只见其上书有“荣府XX年春季地租”几个大字,林缙见罢不禁眼皮一跳,随后又往下看,其中简单开列了几项名目之后,便是这一年荣府春季地租的总收入。林缙见罢此状,尚且不明此番贾珠为何会将荣府的地租收入视之与自己,正如此念着,又左右来回打量了一番,在扫过两府的收入总计之时神色大变,执着账本的双手禁不住发颤。
  贾珠见状嘴角微扬,知晓林缙已经明了,遂开口说道:“闻说林府的春秋两季租子均是大管家的二小子林士酉接手监管,由此我想林总管对这地租之事自是明了的,遂便将大总管请来请教一番。”
  林缙闻言忙不迭地赔笑道:“是是。”
  贾珠又道:“我府上的两季租子并了年终庄子上的进项都是我亲自接收,遂对于这些进项心中倒也有数。此番我只不晓两府土地在面积相差无几的情况之下为何总收成的数量却相差近一倍?当然我并不否认这些年荣府的土地庄子亦经由了些许变革,在水利、灌溉、栽培技术上有所革新,加之我遣往监管之人得力,遂较起一般土地的收成倒也高出一筹。只不想这林府的地租收成竟与了我府上的相差如此之大,是因了土地贫瘠、荒年遭灾、农民懈怠抑或是……”
  这林缙听罢这话顿时了悟,忙解释道:“大爷教训的是,这些年都是孽子在监管这两季收成,我因忙于府中事务,未曾多加留心土地上的事。此番亏得大爷提点,我即可便前去拿了孽子问讯,追究他监管不力之责!……”
  贾珠闻言笑曰:“大总管莫要心急,此番收成差距如此之大,只怕不单单是因了监管不力之故。我想大总管对于这府里管事之人的各种勾当内情较我更为清楚,此乃痼疾,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并非我一己之力便能去除。只不过大少爷为人大总管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眼中揉不得渣滓。大总管料理这林府多年,名声颇佳。令公子从这收租一事之中揩了多少油水姑且不论,此事一旦传入大少爷耳中,大总管怕就要晚节不保,多年所积累的名声与信用度也一并被二小子给带累坏了……”
  林缙亦非懵懂糊涂之人,一听这话便已了然,忙不迭说道:“此番多谢珠大爷提点成全!多谢珠大爷提点成全!我随后便回去教训那不肖的孽子!”
  贾珠又道:“其实此番我私下里令了执扇寻了大总管前来,除却你我并了执扇三人,并无第四人知晓。正是出于此顾虑,不欲此事为其他人知晓,我此番方才私下里将大总管唤来商议此事……或许林大总管在心里怨我不该多加干涉林府内部之事,只是总管亦是明白的,我与少爷从小一道长大,自小感情深笃,也是这府里的亲戚,也不情愿看着大少爷被蒙在鼓里不明不白的,由此我少不得……”
  林缙听罢便知贾珠是以此事为把柄威胁自己,然到底是自己小儿子出了茬子,落了话柄在人手中亦是无可奈何,只得迎头接下,忙对曰:“是是,小的明白,珠大爷自是不肯令了大少爷吃亏……小的在此恳请珠大爷网开一面,看在小的这张老脸的份上宽恕了小的那不成器的孽子这次,小的回去定令他好生反省,再不敢出这错……”
  贾珠又道:“此番我有一主意,还请林大总管思量。想必林家二小子在春季地租一事之上出了纰漏,亦是因了对监管土地收成一事有所生疏、力所不及之故。这般好了,我手下之人虽并非有甚过人之处,然在如何提高收成增加地租之事上却有些独到之处,若是林总管不嫌弃,我可将人派了来协助林二哥儿一番,保管明年收成大为提高,林大总管意下如何?”
  林缙闻言自是知晓贾珠唤人来哪是为了协助指导,分明便是为了派人来监视他家小子,以免他一家总揽此事从中徇私舞弊。林缙听罢只在心里慨叹真乃好深的心机城府,论这等制约人软硬皆施的手段,自家少爷十个怕也抵不上他一个。然处于落人口实的境地,他亦无法开口拒绝,遂只得答应下来,赔笑道:“如此便多谢珠大爷费心了。”随后又讪笑着说道,“珠大爷的大恩不言谢,今后大爷若是有甚差遣,尽管知会小的一声,小的定然义不容辞!……”
  贾珠一听这话正合他意,只在心中叹道果真是久谙此道的总管,行事应对果然伶俐,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遂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忽地忆起一事想请教总管一番,这林府内院的丫头下人,近年来可是都由你媳妇负责分派?”
  林缙虽不知贾珠此问何意,然亦是照实回答:“不瞒珠大爷,惯常这府里的下人除却主子们看中指定的,其余的都是由府里管事的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再分派往府里各处。从前这府里的下人除了太太从娘家里带来的,便是这府里的家生家养的,此外便是从外头买来的。少爷小姐们屋里的人惯常都是由太太亲自挑选来再派去的。如今这府里老爷太太都仙去了,按理自是应由大少爷本人挑选安排……”
  贾珠听到此处则打断林缙之言说道:“如此说来,你夫妇二人尚且负责着这府里下人的采买之事?”
  林缙点头答道:“正如珠大爷所说。”
  贾珠闻言轻笑道:“如此甚好,此番我算是找对了人。你亦知晓,大少爷屋里的丫头已去了两个,如今少爷还欲将另二人也一并打发了。总归现在房里正是缺人伺候,待用之时总也寻不到人,亦不成世家贵胄的体统……”
  林缙听罢忙对曰:“大爷说的是,这大少爷房中无论如何是万不可短了人手的。我即刻便去禀明了少爷,再选了人送进来。”
  贾珠对此话点头首肯:“甚好,如此便不怕需要之时短了人手。”
  林缙又忙道:“不过新送来的人到底无法与了府里老人相较,少爷身边正缺大丫鬟,不若先将少爷身边那些素昔为人伶俐、手脚勤快的二等三等丫头派去供少爷使唤着,新来的便先行在屋里干些杂事,之后再选那合意的近身伺候少爷……”
  贾珠则道:“何必如此麻烦,这府里老人虽是熟悉府里事务,然到底因了年龄所限,指不定那一日就到了配小子的年纪而被拉了出去,如此少爷不是又需更换伺候之人。如此不若直接唤了年幼的丫头,令府里老人媳妇教导一阵,便也使得顺手了。若是令了那有些年纪的丫头,人大心大的,少爷惯常不在这内院里,没看到的地方,指不定就生出其他事端……”
  这林缙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贾珠说了这一大圈,目的便是不欲那年长的丫头贴身伺候煦玉,虽想不明白贾珠此举到底是出于何意,然转念又想如今这大少爷房里的大丫鬟雪莲翠莲初兰巧兰就要去了个干净,这大丫鬟便惟剩下当初这珠大爷送来的晴雯一人。珠大爷偏要寻了那年幼的丫鬟伺候,莫不是为了便于掌控?虽如此寻思着,嘴上亦答应道:“珠大爷既如此吩咐,小的便全按大爷吩咐的行事,令媳妇家的领了丫头子儿去少爷处供他挑选,选中的丫头便留下,今后便仰赖珠大爷并了晴雯姑娘教导栽培了。”
  贾珠听罢颔首,心下很是满意,说道:“如此甚好,一切拜托林大管家用心了。”
  林缙闻言再三再四地担保应承,行罢礼后便也去了。
  ?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五)
  ?  却说这林缙别了贾珠后便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回家中,将自己二小子林士酉唤来,再命人将房门关了,呵斥道:“孽畜跪下!”
  林士酉见状虽大为惊异,然只得依言跪下。
  家人见老爷归家是满面怒容、正待发难的模样,皆不知出了何事。一旁的林缙家的便忙问是怎么回事。林缙只怒气冲冲地指着地下跪着的林士酉说道:“你去问这个孽子,都是他干的好事!”
  林士酉则道:“孩儿不明白,此番爹是为了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难不成是有小人在外乱嚼舌根,以至于爹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生出了误会?”
  林缙听罢怒道:“还说外人乱嚼舌根,要不是你这孽畜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会落下把柄在外人手里吗?!”
  林士酉心下一惊,只道是自己惯常所行之事怕是为人抖了出来,遂对曰:“敢情爹这是在外受了那干子小人撩拨,这会子就疑心是儿子做了什么,儿子惯常都在城外的庄子上,哪能在外兴什么风浪?……”
  林缙怒斥:“畜生!你以为我不知你素日里在外面干的好事?!仗着山高路远这府里的主子顾看不到,你在庄子上便也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如今便连府里的租子也惦记上了,我这老脸都被你这畜生丢尽了!”
  林士酉听罢这话已是方寸大乱,惊遽地问道:“爹是听了何人说的这话?”
  林缙顿了顿,长叹一口气答曰:“是那荣府的珠大爷。”
  林士酉闻言惊道:“这珠大爷怎的跟爹嚼这舌根子?这府里记录租子的账本都在大少爷手中,他是如何知道的?!”心下则暗忖“这一府外之人怎的知晓我暗地里干出的事”。
  林缙气急顿足道:“今日他将咱府里的租子与了他府里的收入相比,数目差距甚大,你这孽畜所做之事还不通通曝了光!真气杀我了!想我一家世世代代在这府里做事,当初林老太爷尚在姑苏未曾来京之时祖上便已随行侍奉,是这府中当之无愧的老仆,世代皆担任管家之职。如今这几代积累的名声都坏在了你这孽畜身上,更是落了把柄在府外的人手里,让我以什么面目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士酉听罢亦是大惊失色,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这几年府里老爷太太都离了京,少爷不理俗事,每年不过按例收租,收多收少亦不多问。儿子藏掖几分少爷亦不知情,所以这次心大了些,哪知却……”
  座上林缙听罢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一巴掌甩在林士酉面上怒斥:“畜生,还有脸说这话!素昔里这府里的主子对了咱家无不是恩重如山,便是因了对咱家信赖有加,离京之时老爷方才将大少爷并了京城的林府托付与我,千叮万嘱令我千万照料好大少爷并了这府里。如今你偏趁着府中主子离世、无暇他顾之时生出这等恶事,罔顾这府上主子对咱家之恩,令我生生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这林士酉听罢老父训斥,只得不住地磕头赔罪认错。
  林缙训了这许久总算将胸中怒气发泄了一二,随后便定下心神细细寻思一番。心下暗忖曰此事虽本是自家二小子有错在先,然若是按了这府里从前的主子,对了这等俗事怕也理论不到,但此番自家小子不过刚动了回手便立即为这珠大爷觉察,原本以为这珠大爷亦是如自己府上的少爷那般高旷自适、不惯俗务,不料却实在是个精明万分的主儿。可知当初盛传的这珠大爷掌管着那头府里的上下诸事所言非虚,更断非那府里的其他老爷那般只知享乐、易于糊弄了。思虑了片晌,遂开口对自家小子说道:“可知如今是今非昔比了,这府里自老爷太太南下扬州之后便惟有大少爷并了邵先生苏公子在了府里,大少爷更是时常不在这府里住,大少爷除却素日里申敕大伙儿莫要怠慢了先生公子之外,便也无甚在意之事,由此这府上的家人莫不懒散懈怠。因而家人放诞豪纵、藏掖揩油等事便也屡有发生。可如今这珠大爷不知为何似有帮衬大少爷之意,可知这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听大小子说上回这珠大爷领着小少爷大姑娘前往扬州与大少爷会合,这扬州衙门里的内宅之中莫不是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结果都被这珠大爷给一一降住了。那人平日里面上观来虽是一团和气,然内里却是个精明过人的主儿,在自家府上便混得风生水起,阖府称赞,难保今后不在咱府里使些手段……如今他虽保证不将此事告知与大少爷知晓,却也向我提议欲派自己之人前去庄子上协助你监管……”
  林士酉听罢惊道:“老爷,这、这分明便是监视!……”
  林缙颔首以示肯定:“不错,可如今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矮人一截,我又有什么办法!”说到此处心下又是来气,劈头盖脸地对座下林士酉诘斥一通,“……都是你这不成器的孽子!你若是能肖你长兄简哥儿半分,也能跟随在大少爷身边当差,让大少爷器重信任,我何苦担心至此!……”
  之后这父子二人统共又说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林缙方才将战战兢兢的林士酉放了出来。期间的谈话训诫,则不消赘述。
  却说这边贾珠目视着林缙远去的背影,心下冷笑道此番寻了那年幼的丫头贴身伺候煦玉,自是为了防止年纪大的有了别样心思,若是丫鬟中人人都做着成为大少爷姨娘的美梦,自己这名正言顺的原配还不成日间将那心思花在如何应对那丫鬟的狐媚子手段上。不若防患未然,寻些不谙人事的丫头,如此亦能省心些许。然转念一想,自己如此费尽心机地杜绝煦玉为其他女人逗引了去,是否太过多心敏感了?随后便又忆起当初在扬州之时,那胡姨娘百般作祟,煦玉仍然矢志不渝,由此贾珠便又觉自己低估了煦玉的意志与对自己的情意,遂只觉自己倒像是多此一举了。
  不过此番他能发觉林士酉贪墨一事,倒也算是大有收获了。虽说知晓这家人领着宫中支出的银子暗地里挪用些乃是无可避免的现象,但若均像林士酉这般贪法,一季的租子与荣府相较堪堪少了一半,长此以往,这林府宫中的银子还不够他一个人贪的。何况煦玉素昔便也不惯俗务,虽说家人这等行径落在他手里,他眼中揉不得渣滓的是绝不姑息。然到底尚需有人将府中之事监管打理着,否则这家人还不无法无天了。按例府中内务皆应由府中的太太一手掌管,但如今林府中贾夫人仙逝,煦玉又尚未娶妻,弟妹年幼,遂府中内院乏人,自是给了府中下人可乘之机。思及于此,贾珠冷笑一声,只道是别人如何他尚可忽视,然这偌大的林府上下皆是煦玉的财产,他又如何会姑息放任了那等吃里扒外的小人将这家财给败了?遂无论这府里家人对于他的介入有何不满,他亦是顾不得了。
  之后贾珠又寻思一番方才与林缙的谈话,依了方才林缙之言,今后选来伺候煦玉的丫头因了年幼生疏,且房中其他大丫鬟均去了,惟留下晴雯,只道是会令了晴雯带领教导着一干新晋的小丫头。念及于此,贾珠哑然失笑,心下暗忖可知晴雯素日里亦是掐尖要强,惯常对了小丫头婆子等趾高气昂,私下里不自觉地得罪了许多人。若是令了她领导支使一干丫头,还不闹得怨声载道。遂贾珠又忙不迭地命人将晴雯唤至跟前,耳提面命一番,告诫她莫要行那欺压他人之事,便也算是为自己积了功德,若是不知小心谨慎、行止间留个心眼儿,平日里广积人脉。有朝一日若是被人捡了漏子落人话柄,只会为人落井下石。届时大少爷一气之下发难,便是贾珠本人亦保不了她。晴雯本素聪明伶俐、锦口慧心之人,听罢亦记在了心里,答应着去了。
  此番刚打发了晴雯,这边煦玉便令人前来将贾珠唤去书房。贾珠闻讯前往,只见书房里煦玉正与寄居在林府的杜世铭商议。杜世铭见贾珠到来,忙地起身向贾珠行礼,称贾世兄,贾珠亦还了一礼。双方礼毕,各自落座,只见此番煦玉与杜世铭所谈之事正是近日里杜世铭将了老家的老母并了妻子以及一名十岁大小的女儿接到了京城,遂杜家全家如今是一道寄居在林府之中。而将杜家全家邀请到林府居住亦是煦玉授意,杜世铭再四婉拒道谢之后亦是首肯,即刻遣人南下扬州将家人接到京城。阖家刚至府中,杜世铭领着老太太、杜夫人并了杜姑娘并了众家下人等来到煦玉跟前拜见致谢。煦玉将林府东边的厢房一套五间房子供与杜世铭全家居住。此番因了煦玉需领着黛玉熙玉姐弟前往荣府居住一段时日,遂唤来杜世铭招呼吩咐一番,道是令其勿要拘束,尽管与家人一道居于此处,当成自家一般。若有要紧之事,可就近寻了应麟商议抑或遣人前往荣府。而杜世铭闻罢自是再三道谢,随后三人又闲话了几句,杜世铭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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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六)
  ?  这边待煦玉领着黛玉熙玉两姐弟将诸行李并了需携往荣府的土仪礼物之类收拾妥当,随后一行人便坐车前往荣府请安。到了荣府,兄妹三人照例先入了贾母院中拜见贾母一番。贾母先是拉着煦玉的手上下打量一回,只道是煦玉此去又消瘦了,贾珠则打趣曰煦玉此去只差点便将性命交待了。众人闻言皆担心一番,只煦玉曰“无甚大事”。随后贾母便又搂着黛玉熙玉姐弟哭一阵。又吩咐兄妹三人就此留在这府里居住一阵,莫要急着回去了。彼时宝玉宝钗迎春等人皆在贾母房中,遂黛玉便将带来的纸笔等物赠与了他们。而一旁的宝玉在心中品度着黛玉,虽着一身素服,然数月不见,却是出落得越发超逸了,愈发酷肖其兄的气质。心下很是痴赏。遂暗地里叫住黛玉,将水溶所赠的鹡鸰香串珍重地取出,转赠黛玉。黛玉见状忙地回头瞥了煦玉的方向一眼,闻说这是北静王所赠,亦不接过,只将那珠串推回宝玉手中道句:“既是别人赠你的,你收着就好了,这会子给我做什么。”宝玉见黛玉不取,只得自行收着,暂且无话。
  见过贾母,黛玉又领着熙玉前往王夫人处拜见,贾珠则与煦玉前往外间面见贾政。王夫人面上虽无甚欣忭的神色,倒也和蔼客气。这边贾政见罢煦玉,心中很是快慰,彼此叙谈了一番,吩咐煦玉可好生在荣府与贾珠住上一阵等等,诸如此类,不消赘述。
  而贾珠虽人回了荣府,然仍是记得当初的承诺,即刻便指派了在千霜手下的一个老伙计,惯常精明细致之人前往跟随林士酉监管林府的土地地租一事,料想此番那林士酉即便胆儿再肥亦未尝敢在生人眼皮之下藏掖。
  随后未待贾珠在贾政处待上半刻,那小厮便来通报曰琏二爷并了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珠闻罢对贾政告了退先行去了。此番他三人前来不外乎是为商议修建园子等事,因了贾珠昨日里并未待在荣府,众人寻不到人,只得今日再行前来。遂贾珠又忙不迭地跟随他三人前往宁府商议诸事,一路上又闻说贾蔷将前往姑苏采买戏子一事,贾珠心下寻思这贾蔷为人倒还忠厚,对择了此人前往自己倒无甚意见。又闻说了会与他一道前往之人的名字,其中正有那赵嬷嬷的儿子赵天梁赵天栋二人,贾珠闻言便也明了,只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而一旁贾琏便也笑着打趣贾蔷曰:“若非因了你是府里珍大哥举荐的,我便也另寻他人了。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儿求了我三四次了,想要谋个事儿管管,我这还没找到空缺呢。”贾蓉贾蔷听罢便也佯装歉意地对曰:“那可不好意思了哦琏二叔,侄儿捷足先登了。”
  只这话倒是提醒了贾珠,观其行径,贾芸此人倒是一个孝顺忠义的汉子。可知贾府虽家大业大,最终败落之后真正愿为这个家冒险奔走之人并不多,然贾芸却正是其中之一。贾珠向来最为赏识那有情有义之人,遂此番便也动了将贾芸纳入自己麾下的念头。不过他并不欲就此简单利用荣府的当家之职赏给贾芸一个事做抑或如书中那般令其从事那在大观园中补栽树木的职务,只太过于大材小用。不过在委以重任以前,他自是会想法令那贾芸彻底为己所感,如此方能彻底为己效力。而说到贾芸,便也随之忆起林红玉,这亦是一个颇富远见卓识的丫头,惯常伶俐爽快,是一得力人选,和贾芸又是夫妻。如此事情便更有意思了。正如此思量,贾珠并了其他三人便已行至宁府大门跟前,遂一并进府商议不提。
  不知历时几何,省亲别墅终于宣告竣工。贾珠待贾敬贾赦赏过之后便前往禀告贾政,以便最终确认后好题写匾额对联之类。贾政闻言则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
  一旁清客在旁笑曰不若众人试拟了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
  贾政听罢便也同意,随后便念起此番京师第一的才子不正居于府中,若是能令他题写这对联匾额定能令那园中之景生色不少,遂忙不迭地欲贾珠前去将煦玉唤来。
  不料却闻贾珠如此说道:“老爷所言固然在理,以玉哥之才,题写对联之类自是无有不精妙绝伦的。只此番贵妃省亲,除却彰显天家威仪之外更旨在全了人伦之乐。玉哥虽为府上至亲,然毕竟并非贵妃的直系血缘,诗词虽妙,然却因了隔着亲疏,未尝便能令贵妃意忺。”
  贾政闻罢这话亦觉在理,遂一旁的清客众又提议曰既需至亲,何不就近便令哥儿一道前往题写便是,到底哥儿高中进士,这匾额对联等亦不在话下。
  贾政闻言亦是首肯,然贾珠心下只道是此事本是宝玉之事,他贾珠何必掺合其间,遂忙不迭地推却道:“众师爷之言甚是,珠儿虽尚能题写一二,只此番珠儿有更为适合之人选,还请老爷思量。想来贵妃尚在闺中之时便疼爱宝玉,宝玉幼年之时亦是倾心教导、亲授诗书,入了禁内之后亦不忘时时忧心宝玉习学之事。由此老爷何不借了这题写匾额对联之机令了宝玉展示一番,正可借此令贵妃能得见宝玉的功业进益,不更能令贵妃欣慰吗?”
  众清客听了这话莫不齐声称是,只贾政冷哼一声对曰:“那个孽子,能有什么进益?”
  贾珠忙从旁劝道:“老爷有所不知,前日里珠儿方才闻掌塾的太爷说宝玉虽不喜读书,然却专能对对联,颇有些歪才情。指不定此乃天意,专令宝玉成了此事。”
  贾政听罢这话亦是沉默了,思量片晌,又令贾珠待宝玉将对联牌匾拟出之后再寻了煦玉一道权衡商议,贾珠则说道:“此番老爷可千万莫要寻了玉哥商议,宁可待宝玉拟出之后留与贵妃亲自裁夺。可知以玉哥性子,便是咱家三个园子亦不够他一个人题写的,哪还肯令他人插手?若是告知与玉哥此事,令他知晓这等大事我们都未知会他令他大展身手,心下铁定不自在。莫若便先行瞒着他,待宝玉拟好之后,再由珠儿寻了时日慢慢从旁劝说,玉哥便也释怀了。”
  贾政听贾珠这话说得有理,便也认同了。随后便遣人前去将宝玉唤来。却说宝玉近日里因了秦钟之事忧戚不尽,遂贾母便命人领了宝玉前往园中玩耍。此番刚进园中,便见贾政的小厮前来召唤他,令他在园门口等待老爷大爷一行人随同逛园,唬得宝玉顿时七魄去了其六。在园门口战战兢兢地立着等候,一盏茶工夫便见贾政在贾珠的搀扶下领着一众清客浩浩荡荡前来。
  贾政行至园门口,此番贾珍已带领许多执事人侍立在旁。贾政亦不搭理宝玉,只令贾珍先将园门关上,待瞧了外面再进去。而贾珠则于贾政分心探视正门之时转向一旁的宝玉低声说道:“莫要惊慌,此番老爷只为逛园。之后若是令你题写对联匾额之类,你畅所欲言便是,尚有为兄为你说情,老爷便也断不会苛责于你。”
  宝玉一听这话,知晓平素老爷最是疼爱宠信兄长,对兄长之言无所不从,遂便也心下稍安。随后待贾政看完正门五间,便领着众人入了园。随后众人是如何品题赏玩,则不消赘述。
  ?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七)
  ?  在园中逛了大半日,将主要景物皆题了对联匾额,待到快出园之时,只见道路为大山所阻,只以为是迷了路,不料从山脚忽地一转,便是平坦开阔的大路,大门豁然在前。众人见状便也皆叹有趣。出了园子,贾政便领着众人回到书房,一旁宝玉因了贾政未曾吩咐,便也不敢擅自离开。贾珠见状从旁对贾政道句“既已题写完毕,恐屋里老太太挂念,不若便令宝玉先行回去。”
  宝玉闻罢贾珠之话只喜得浑身通泰,望着贾珠的眼光只如对着再生父母。贾政听罢亦不置可否,惟佯怒喝道:“逛了半日,老太太必悬挂着,杵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疼你也是白疼了。”。宝玉见状忙地行礼,方才退出。
  到了院外,正撞上贾政的一干小厮,众人围上前来将宝玉抱住,都道:“今儿亏我们,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今儿哥儿得了这样的彩头,该赏我们了。”
  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
  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另一个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
  宝玉亦未制止,只打趣道:“你们便也只会在我跟前狂,怎不见你们去解我珠大哥哥的荷包扇囊呢?林哥哥的小厮执扇平日里那般张狂,怎的不像你们这般?”
  小厮则对曰:“我的好哥儿,这是什么话儿?谁不知珠大爷身上那荷包是当年贵妃未进宫之前亲手做的针黹,若是动了,哪还有命在?小的可是消受不起!那玉佩更是了不得,据说是叫什么‘冰彩玉髓’,便是将十个小的卖了也赔不起。”
  另一个小厮又道:“至于林少爷,哥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玉佩可是林家的传家之宝,那珠子听说是通灵的,就跟哥儿这宝玉一般,邪乎着呢,一般人怕是降不住……”
  宝玉听罢笑了:“越说越玄乎了。”
  一行人说笑着将宝玉送到二门前,众奶娘丫鬟又触拥着进去见过贾母。只见此番袭人黛玉等皆在贾母房中,黛玉手里正打着一络子。彼时袭人倒了茶来,见宝玉身上的饰物一件无存,便笑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
  一旁黛玉闻见,抬头打量了一番宝玉周身,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打到一半的络子,出了一回神。
  宝玉见罢,便忙地步至黛玉身旁拾起她手中的络子打量一阵,说道:“上回你说林大哥哥玉佩上的络子旧了,便给他打了一条。今日这个又是给谁打的?”不待黛玉回答,便又腆着脸央道,“好妹妹,你还没有为我做过这些,如今我的荷包扇囊都给小子们解了去,你便将手中这络子送给我作个扇坠儿吧。”
  黛玉听罢则一把夺回那络子说道:“这可不成,我手中做的这个是给熙儿弟弟的香坠儿,才做了一半。”
  宝玉听罢老不自在,对曰:“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你动一回针线,好不容易做一回都是做给哥哥弟弟。好歹我也是你兄弟,怎的也不见你分点心在我身上……”
  黛玉闻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紫鹃刚好掀了帘子进了屋,正好闻见二人谈话,便笑着插言道:“便是兄弟也分个远近亲疏的不是?你也知道咱姑娘平日间难得动回手做这些,各个都要咱姑娘又如何赶得上都做?所以你也要的话得排着呢。何况你也不是每个姊姊妹妹的,何苦非歪缠我们姑娘不可。”
  这边黛玉又道:“如今我哥哥尚未娶亲,这女人家的活计又没屋里人给帮衬着个,便也惟有我这个做妹妹的留些心。待我打完了这根络子再一并将你大哥哥的络子打了,便与你做一根。”
  宝玉听罢心里便大添醋意,对曰:“你便是帮我大哥哥打的络子,也不替我打个。”
  黛玉则道:“你也莫恼,你哥哥那络子原便是与我哥哥那冰彩玉髓的络子是一对的,我想着帮我哥哥打,便也顺道打了一对儿。想来素昔我们兄妹三个不拘在这府里还是南下扬州,也多亏了珠大哥哥照料,帮着做些个针黹亦不是甚稀罕的事……何况便连贵妃娘娘也为你哥哥做过荷包,我这会子的活计又算个什么……”
  宝玉闻言便也不依,只再三再四地烦了黛玉为他做个,黛玉推托不过便也只得应下了。宝玉见状自是喜不自胜。
  之后一个王夫人屋里的小丫头子儿跑过来叫道:“太太那处来了好多女孩子。姑娘们都去瞧热闹去了。”屋里宝黛二人闻言便也忙不迭地往了王夫人上房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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