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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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改良版的陶响球既可以吃,又可以玩,还极富教育意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玩和吃也只能做出取舍。
  一般聪明有忍耐力的孩子都会明白,忍不住吃了,就没得玩了。
  但是更聪明的孩子则知道,吃完了,还可以耍赖再要一个新的。
  颜君陶的思路一力破万法,他直接用灵力,在不弄破糖球的情况下,就把糖粒取了一部分出来。球还能玩,他也吃到了想吃的糖,最重要的是不用真的像个孩子似的贪嘴又要一个。一举数得,简直完美!
  颜君陶一双小短腿悬在座椅下,在吃到糖后终于忍不住晃了晃,和他怀里一直摇尾巴的犼有一拼。这个小动作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却都假装没有发现。
  本来给颜君陶准备了好几个陶响球,就等着颜君陶开口的医师临,有点内伤。
  “好吃吗?”容兮遂则维持着成年人的外表,做着容七岁才会做的幼稚之举。他不会破坏颜君陶收到礼物的好心情,他只会想尽办法给医师临添堵。
  颜君陶顺着容兮遂的话,下意识地就催动灵力,递了一把五彩缤纷的小糖粒过去:“你尝尝,很好吃。”
  颜君陶笑得见牙不见眼,自从开辟了美食新世界之后,他就一日比一日爱上了这种口腹之欲。怪不得凡人哪怕只有百余的寿数,也能活得那么开心呢,每天都能吃上好吃的,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呀。
  酸甜辣咸,颜君陶都很喜欢,并且特别勇于去尝试全新的菜色,不过一定要说最喜欢什么,大概还是甜吧。
  甜是一种愉悦的极致体现,是盛开在旷野的花,是流过四肢百骸的暖,也是让人想要弯眼扬唇的世间美好。
  虽然说医师临给颜君陶的这个糖,总有一股颜君陶小时候不太爱喝的峚山玉髓的味道。不过,应该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小时候颜君陶是真的不爱喝峚山玉髓,总觉得有股子怪味,而如今这个糖却只有甜,特别符合颜君陶的口味,好像就是为他而生。
  不等糖粒被送到容兮遂手上,容兮遂眼前就骤然多了整整五个陶响球。
  医师临一边把颜君陶的糖粒还到了颜君陶嘴里,一边不容置疑地对容兮遂道:“这里还有很多,不要客气。”
  容兮遂眯眼,目光深沉地看了眼颜君陶手上那个陶响球:“我要是说,我更想吃君陶手上的呢?”
  医师临回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那不太卫生吧?”
  医师临的洁癖举世皆知,哪怕是颜君陶,也有所了解。
  “你说得有道理。”
  容兮遂深谙“打蛇不死,必留后患”的道理,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明智地放弃了试探,不再恋战。
  医师临这才继续不着痕迹地监督颜君陶,把陶响球吃成了一个陶不响球。
  等颜君陶再次忍不住想含块糖在嘴里的时候,他才愕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把糖粒都吃完了,还不死心地控制灵力摇了摇球。等确定球真的不会响了之后,颜君陶的脸色有些讪讪,刚刚他还觉得自己不会像个不懂克制的孩子,转头就打了脸。
  幸好,颜君陶特别想得开,事已至此,干脆就连糖衣一起吃掉了,嘎嘣脆,甜甜甜。
  “一会儿我就带你……们先在宗门里转一转,晚上还有好吃的。”医师临赶在颜君陶吃完全部糖衣之前,又递了一个球给他,顺便动作自然而然地掏出一张雪帕,给颜君陶认认真真地擦拭每一根手指,哪怕颜君陶从始至终都用的是灵力在控制陶响球。
  被忽略已久的公子阳,及一众天衍宗弟子,在听到自己被提及后,却只恨不能假装自己并不存在。哪怕他们没明白容前辈和临前辈之间什么仇什么怨,但至少他们看懂了这两人之间微妙到能把人尴尬死的气氛。但是偏偏他们就是有本事做到,在全天下面前表现他们的剑拔弩张,又在颜君陶那里遮掩得一丝不留。
  说真的,这特么到底怎么做到的?
  “就不劳烦临兄了,你还是要多休息啊,炼药是修行,但也不能因为修行耽误了休息。”容兮遂很善于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手段,让医师临自食恶果,他还不忘拉上颜君陶,“你说,对吧,君陶?”
  “对对对。”颜君陶一阵点头,他是知道医师临这人研究起医药时能有多疯的。
  准确地说,整个伊耆药宗都是这个风气,一群极其热爱钻研的疯子,一言不合就拿出一套理论来斗法。一开始颜君陶还有点怕把公子阳送来后公子阳也变成这样,后来想想,当个醉心于仙途与医药的单纯之人,总比在其他门派里为了资源争得头破血流安全。
  “其实也没有多累,”医师临及时稳住,觉得自己还能翻盘,“再说,陪陶陶游玩怎么能算累呢?是一种享受啊。”
  “不要逞强!”颜君陶却直接打破了医师临的算盘。
  医师临体弱多病的印象,在颜君陶这里可以说是深入人心,因为这是上辈子医师临惯用的借口了。
  自己装的病,跪着也要装下去。
  “我们可以自己先玩,临兄不会信不过我们吧?安排一些伊耆弟子跟着也是可以的。”容兮遂无时无刻不忘挑拨离间,每句话都像是一个坑,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爱进谗言的狐狸精了,“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在仙船里休息,等待临兄休息好了再说。”
  纤尘不染的药宫之外,氤氲浩渺的常羊灵池之上,一盏盏任姒(si)莲灯接连爆炸。
  所有了解医师临的伊耆弟子都不自觉地背脊一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管他们当时正在做什么。
  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医师临生气如斯的样子?完了,完了,快去请姜宗主!
  姜宗主明明已经因为颜君陶的到来而特意出关,却又在听到消息后,生生把头缩回了洞府,继续去炼他的丹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不知道。
  来禀告的弟子:……敢再怂点吗?!!!
  宗主都缩了,其他人能怎么办呢?只能默默离各种易燃易爆物品和地方远了点,等一个医师临的爆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今天的太阳大概是从南边升起来的,晚上也许还会有红雨夹杂,要不然医师临怎么会就哑火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呢?这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它偏偏就发生了。
  因为颜君陶耳聪目明,赶在所有任姒莲灯都爆完之前,奇怪地问了医师临一句:“出事了吗?我怎么听到有爆炸声。”
  “大概是有谁又炸炉了吧,我会让人去看看的。一再和他们说,安全第一,谨慎炼丹,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听。”医师临说瞎话的本事与生俱有,总是信手拈来,还不忘十分入戏地对即将拜入伊耆药宗的公子阳关切道,“你以后也是,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不要贸然试验不熟练的丹方,好吗?”
  “多谢前辈指点,弟子知道了。”公子阳毕恭毕敬,不想给颜君陶惹什么麻烦。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医师临,与他弟弟口中那个很好说话又爱照顾人的临道友,有着不小的差距。
  “不要客气,陶陶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医师临一眼就看破了公子阳的戒备,却并没有在意,就像是一个大人在看着自家无理取闹的孩子,“听说你比陶陶还要大上几个月?”
  “嗯,这可是我唯一的哥哥,你要照顾好他啊。”颜君陶替公子阳开口,为了加重公子阳的分量,颜君陶也是不介意玩一些文字游戏的。他绝口不提同父异母的嫡庶之分,只希望公子阳远在伊耆能够得到足够的尊重与重视,至少不要再被欺负了。从颛孙少将军的事情上,颜君陶总觉得公子阳有点过于倒霉。
  最后几盏岌岌可危的任姒莲灯,最终也还是炸了。
  “唯一的,哥哥啊。”医师临把这六个字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念了一遍,如少女抚琴的尾音,似湍流不息的溪水回旋,低喃,深沉,仿佛要把每一个字的一撇一捺都咀嚼个够。
  公子阳和容兮遂神奇地发现,他们的处境好像就因为这一句而有了质的改变。
  前者变得如坐针毡,后者从火烤变成了冷遇。
  医师临好一会儿才稳定心神,对颜君陶道:“我突然想起,我这边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替我带你们参观宗门,再没有比他更了解伊耆的了。他是我的师侄,姓姜,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才闭关不久的伊耆药宗的姜宗主,就这样再一次被请了出来,一路御剑,跌跌撞撞地飞来了医师临的药宫。
  是的,伊耆药宗的姜宗主,正是医师临的姜姓师侄。
  姜宗主是个很出名的药师,但走的却是……以物易物的生财之道。和颜夫人的后天斗之一道差不多,反正都是很奇葩的大道,甚至也许名字都不叫生财之道,只是姜宗主爱这么称呼而已。他日常的主要工作,就是一心扑在了扩大伊耆药宗的行业垄断上。
  医师临的外表看上去十分年轻,称姜宗主也是“孩子”,这让颜君陶在没有见到姜宗主之前,一度以为伊耆药宗就是如此地年轻化,搞技术的嘛,也许越年轻思路才能越活跃。
  但是等颜君陶见到一脸白须、仙风道骨的老者宗主后,他才意识到,伊耆药宗没有换宗主,还是这个闻名诸界只认钱的抠门老头。
  说起来,姜老爷子的一生也挺传奇的。
  他早些年就是个没有姓、只有名,长在姜水烈山下的普通人,一辈子不过两个朴实的心愿——升官,发财。
  人到中年,还真就靠做药材生意发了家,财是积累了不少,却始终没得机会当个什么官儿。
  然后,姜老爷子的人生就突然神展开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救下了伊耆药宗当时老宗主不成器但十分宝贝的儿子,稀里糊涂地被报了恩,自此走上修途,开始了另外一种人生。他被发现还真是个被埋没了的药师之才,一顿闭门造车之后,他就依靠药师一途,闯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名堂。
  可惜,姜老爷子这个人很神奇,当人的时候只想升官发财,当了修士还是一样的。
  老宗主一登极乐,他就故态复萌,靠着名声再次在诸界做起了药材生意,他也因在这方面突出的功绩,顺利当上了伊耆药宗的一宗之主。
  升官发财,齐活儿。
  比起修炼,姜老爷子是真的更爱做生意,生生将伊耆药宗的行业垄断做到了各界,只看如今提起“医药丹”方面的事,各界下意识就会想到伊耆药宗这个第一药门,就该明白姜老爷子的本事。他网罗了天下之才,把伊耆药宗打造成了医药丹领域独一无二的高精尖,再借此反哺各方面衍生的生意,始终维持着良性循环。
  说了这么多,重点是,姜老爷子能做到这一步,自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活了这么多年的他,管医师临叫师叔?
  “师伯。”姜老爷子恭恭敬敬地行礼,并不是很想在不知道被谁惹怒的医师临面前刷存在感。
  姜老爷子一张充满了岁月沧桑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断绝的愁苦。
  颜君陶更是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眸藏不住内心的疑惑。叫师叔还可以解释为医师临和颜君陶一样,年纪不大,辈分儿挺大。但是叫师伯,这就没有办法用辈儿大来解释了,医师临入道只有比姜老爷子的师父早,才能被称之为师伯。
  而姜老爷子的师父就是前任老宗主。
  所以,医师临到底多大?为什么之前没人说起过他?医师临这个不科学的玄级医师的崛起,也就是近百年内的事情,所以颜君陶才会以为他和医师临是差不多的同辈之人。
  这里就要插一下医师的级别划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极其简单粗暴,而“天地玄黄”四者,是应该只存在于上界仙国的,下界只有“宇宙洪荒”。偶尔有个黄级医师,已属罕见,差不多都是医药方面的先天灵体,并箭在弦上,分分钟要飞升了,这才提前参悟到了黄级的门槛。
  玄级就真的是打破平衡的存在了,或者应该这么说,玄级医师怎么可能不飞升?不飞升怎么做到玄级?
  医师临这出神入化的本事,压得百年内被称之为天才的后辈医师们,根本喘不过来气。
  容兮遂对颜君陶密音入耳了一句:【你这个道友不简单啊。】
  颜君陶也发现了,他上辈子没仔细去观察过的事情,这辈子才一点点意识到了种种的不对劲儿。
  【你也不简单啊。】医师临暗中单聊了容兮遂。
  如果说医师临已经很不修真了,那容兮遂就属于更加不修真的那个。医师临在容兮遂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一种气息,一种仿佛不管你有多强,他都能压在你之上的违反规则的气息。
  医师临和容兮遂讨厌彼此,不只是单纯因为不喜对方与颜君陶亲近的霸道,更多是他们都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却拥有可以威胁到颜君陶的力量。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又怎么可能不让人起防备之心呢?哪怕他们自己本身也是这样一种存在。又当又立没听过吗?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的存在,很了解这样的存在,他们才会忌惮另外一个。
  “我来为你引荐。”医师临对自己的大师侄道。
  “这就是公子阳吧?”姜老爷子已经热情上前,准备去摸颜君陶的头,最终败退在了医师临冷冷的目光之下,不敢伸手,只能用语言表达热情,“真是个芝兰玉树的好孩子,一看就冰雪聪明。放心,跟着师父学药,一定保你财路通达,咳,不对,是药途坦荡。”
  你刚刚明明说的是财路通达吧?你肯定说了!竟然真的说了!
  事实上,姜老爷子这辈子的至理名言之一就是——三个劫道的,不如一个卖药的。
  药材生意是真的很暴利,很容易发家致富。
  不过,对三观还没有成型的孩子,姜老爷子多少还是要点脸的,不愿意把自己扭曲的三观传输给自己未来的弟子。
  为了挽回颜面,姜老爷子继续对颜君陶道:“师父老有钱了,你想买什么都行。”
  姜老爷子真的是小时候穷怕了,长大之后总觉得对一个人好,就是给他花钱,拼命地花钱,一如他小时候对天道许的愿——真想被人骂一句,你不就是有几个糟钱吗?!
  颜君陶刚刚一时太震惊,这才想起来解释:“我是颜君陶,那才是我的兄长,您……”
  颜君陶真的开始有点怀疑让他哥哥拜入伊耆药宗是不是个好主意了,这位姜宗主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像是个靠谱的啊。
  “我走的是医道,不适合教你有大药天匣的兄长,我师侄却是药之一道百年难遇的良才美玉。”虽然这个良才美玉更喜欢赚钱,医师临不爽颜君陶那一句“唯一的哥哥”,但也不会故意坑公子阳,他答应颜君陶的事情就不可能办不到,“小姜是个好孩子,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保证不会乱教你兄长的。”
  姜老爷子虽然酷爱做生意,但他之前教的亲传、真传弟子却也是出了不少有名的药师的,目前无一人可以继承他生意方面的衣钵,这也是让老爷子捶胸顿足的平生憾事。
  偌大的药材帝国,竟无人继承,无敌是多么寂寞!
  颜君陶还是有点不放心,看向公子阳,想让他自己做决定。
  公子阳已经恭敬又认真地给姜宗主跪下了:“蒙师父不弃,弟子定当竭力。”公子阳之前还以为弟弟是让他拜医师临为师,虽然有个玄级医师当师父听起来挺威风的,可师父要是医师临那个画风,他宁可不要,总感觉有天他会性命不保。
  医师临……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并没有收公子阳,而是介绍了自己的师侄。
  正式的拜师仪式还在后面,如今也只是大家互相确认一个意向。姜老爷子真心愿意收,公子阳真心愿意拜,也算得上求仁得仁,皆大欢喜了。
  然后,姜老爷子就带着颜君陶一行人出了药宫,参观起了伊耆药宗,确实是再没有比他更熟悉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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