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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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十分恐惧十分害怕,满脑子混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昭怕自己一开口就情绪失控说出不该说的话,沉默地坐在旁边整理自己的情绪。
  过了没一会儿,病房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贺闻彦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士。
  贺闻彦一见到他,立即皱起眉:你怎么在这儿?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上课?
  贺昭见到贺闻彦的惊讶程度不亚于贺闻彦见到他。
  不过贺闻彦是第一医院心脏科的主任医师,出现在这儿很正常。
  见贺昭不回话,贺闻彦转向林佩玲,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官,不满地质问:为什么要通知贺昭?你丈夫呢?他自己还只是个孩子,来这儿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林佩玲面对贺闻彦就像小孩对着严厉的大人,愣怔了片刻,小声地辩解:我不是我
  在你眼里只有有没有用是吗?她是我妈妈,她有事我不应该来吗?贺昭直勾勾盯着贺闻彦,一字一顿地说。
  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的情绪,轻而易举被贺闻彦打开了一道缺口。贺昭心中又悲哀又愤怒,百感交集,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贺闻彦扫了他一眼,面色冷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哭闹害怕有什么用?你一个未成年人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来添什么乱?回学校去。
  贺昭倔强地抿着唇,硬邦邦地说:我不像贺医生你,我可没有看惯生死也没有冷漠到这时候能回学校上课。
  你也知道我是医生?她的病情我看了,没什么大碍,你可以回去上学了。贺闻彦冷静地说,这儿有医生有护士用不上你,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学校好好学习。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么冷静,这么冷漠,这么高高在上。似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精准地分析利弊,理智地做取舍,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为之动容。
  贺昭最讨厌他这一点。
  他还是人类吗?为什么贺闻彦什么都考虑却可以从不考虑感情?
  即便他在这儿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但这是他妈妈,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张叔叔还没赶回来,他怎么可能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
  贺昭咬着牙:我不走,我就要在这儿。
  贺闻彦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他,转向林佩玲,不知是基于医生的本职,还是作为一个冷漠但还算了解林佩玲的前夫,语气不善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备的孕?
  林佩玲回避他的视线,抠了抠手指,小声地回答:去去年。
  说完,她又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就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现在你满意了?贺闻彦脸色冰冷,目光落在林佩玲身上,自己身体自己不在乎,却总要身边的人替你操心。自私要有个限度,作为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还要自己未成年的儿子替你担心受怕。
  林佩玲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霎时变得煞白,她张了张嘴,但最终沉默了,低下头。
  贺昭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正要开口,贺闻彦又说:经过心内科和妇产科联合评估,给的建议是尽早终止妊娠。虽然以你的个性肯定听不进去,但建议你最好动动脑子考虑一下,想想你六旬的父母,也看看你旁边的儿子。如果你有什么意外,痛苦的是他们。你不过是满足自己陷在一厢情愿的牺牲和幻想里,先天性心脏病,不能生孩子,自小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就把生孩子当成对人生的叛逆,用生命的诞生转移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这跟你当初要嫁给医生一样,没有任何意义,医生不是神,孩子也不是神,都救赎不了你。你
  贺昭听完贺闻彦第一句话没有打断,是因为诡异地寄希望于林佩玲或许会听得进去贺闻彦的话,此刻却是震惊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不管贺闻彦说的是对是错,什么样的人会毫不留情地全盘否定别人的人生?径直贴上没有意义的标签?
  他不敢去看林佩玲听了这番话会是什么表情,腾地站起身,打断他继续往下说:你凭什么在这里教训人?你有什么资格?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病房里的人几乎都呆住了,林佩玲、兼职的姐姐、贺闻彦身后两个护士都震惊地看向他,但不包括贺闻彦。
  贺闻彦脸色有几分阴沉,但情绪没有过多波动:我是没资格教训她,但你是我儿子,我总有资格管你吧?你这什么态度?没规没矩!我看你就是跟不三不四的人生活被影响了,十七岁了连自己情绪也控制不住,在这里跟自己爸爸大呼小叫,嫌不够丢人吗?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丢什么人了?贺昭觉得很荒谬,刚刚贺闻彦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扎着林佩玲不觉得不妥,却能理直气壮质问他的态度,嫌丢人不认我这个儿子不就好了吗?
  反正他永远也不可能符合贺闻彦的期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贺昭,我是不是让你过得太自由自在了?贺闻彦一字一顿地说,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对你很失望!
  贺闻彦还说了什么贺昭没有听进去,他看着贺闻彦的嘴巴一张一合,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林佩玲拉着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刺激贺闻彦的话来,紧张地对着他摇摇头,她一直不希望他和贺闻彦产生不愉快,她一直避免和所有人产生不愉快。
  她明明那么好,那么善良,热情积极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
  贺闻彦凭什么那么说她?
  谁都不可以。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张江洋才赶到医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易时。
  贺昭就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不停有人从他身旁走过,不断有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只觉得很累很疲惫,想静静在这儿坐一会儿。
  张江洋犹豫了下,没跟贺昭打招呼直接进了病房。
  贺昭仍保持着微微垂着头的姿势,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出现在视线里,是易时停在了他面前。
  安静了几秒,易时拉下校服的拉链,脱下外套罩在了他的头上。
  贺昭仍没有动,但眼前暗了下来,好像给他所有情绪做了个拙劣的遮挡,突然就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哭得这么用力,好像要把所有的忍耐、委屈和伤心都发泄殆尽一样,忍都忍不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医院的走廊尽头贴着大大的静字,但实际上一直人来人往,病患、护士、家属各种声音和说话声交织成一片。
  在这一片吵闹中,少年躲在校服下面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另一个高高的沉默的男生守在他前面,垂眼看着他,举起的手掌停在距离他脑袋上面半寸的地方,但最终垂了在了身侧,没有放上去。
  第43章 陪伴
  贺昭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哭到后面头有点儿缺氧。他去厕所洗了把脸,看了眼镜子,眼眶的红还没褪去,眼睛浮肿,鼻尖也泛红。
  一看就哭过。
  哭太猛了。
  这都什么事啊。
  但是痛痛快快哭一场确实好受多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从厕所回来,易时坐在他刚刚坐着的椅子上,贺昭揉了揉鼻子,把外套还给他:我应该没蹭鼻涕上去吧?
  易时倒是没嫌弃,把外套重新穿了上去,拉上了拉链。
  贺昭坐在易时旁边,过了一会儿,听见易时低声问:渴吗?
  贺昭摇了摇头。
  不渴吗?易时又问了一遍,还补充了句,排出那么多水分。
  贺昭哭完有点儿困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排出那么多水分?
  片刻,微微睁大眼睛,难道是指他哭出来的泪水吗?
  如果不是易时神色认真,贺昭简直要以为他在跟他开玩笑。
  渴倒还好,但是如果能有一瓶冰水冰下眼睛还挺不错。贺昭哑着嗓子说
  易时站起身,径直往走廊尽头的自动售卖机走去,不一会儿,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
  贺昭眼睛有点儿干涩,眯着眼看着高高瘦瘦的少年朝自己走来,心里忽然像湖面投入一颗石子,荡漾开去又恢复平静。
  谢谢,贺昭接过冰冷的矿泉水,我妈没什么事了。
  虽然贺闻彦这个人时常说出过分的话,但是在专业上还是靠得住。他说这一次没什么大碍,那就应该没有什么事了。
  其实,贺昭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林佩玲在外面突然就晕倒了,贺闻彦带着他坐上了急救车。
  贺闻彦一路都在和医生交谈,贺昭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护士把针头扎进毫无意识的林佩玲的身体里,很深的红色从透明的管里回流。看着护士调吊瓶药剂的速度,高挂的浅色药水在软管里一滴滴坠落,流进林佩玲身体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有说有笑的妈妈突然就这样了,只觉得恐惧。小孩的眼泪总是来得很快,可他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妈妈休息,打扰到医生护士,怕妈妈不会再醒过来。
  很快,贺闻彦发现了他的异常,捂住了他的眼睛,但已经晚了。
  那天之后,贺昭受到惊吓,经常做噩梦。后来贺闻彦告诉他,林佩玲会晕倒是因为她得了心脏病,只要好好照顾她,她就不会有事。
  那是贺昭记忆中,贺闻彦少有的温柔的时刻。
  贺昭至今仍记着当时贺闻彦和他约定好,要一起好好照顾妈妈。
  他做到了,在之后每一次奶奶、爷爷或者贺闻彦对林佩玲有任何不满的时候,在林佩玲和贺闻彦离婚的时候,他都会努力护着林佩玲,但是贺闻彦没有做到。
  小孩子的记忆力都异常的好,但大人总是健忘。
  和你爸吵架了?易时忽然问。
  难得易时竟然会主动询问,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总是沉默,即便看穿些什么,只要贺昭不说,他就闭口不提。
  不过,贺昭惊讶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爸在这儿?
  刚刚我们遇见了他,易时说,张江洋说他是很厉害的医生。
  他说得很轻很低,像是怕贺昭听了不高兴。
  贺昭:我一直觉得我和我爸是两类人,都说父爱如山,他是真的像一座山横在那儿,他不在乎我的喜怒哀乐,不关心我什么时候换牙什么时候长高,这些都是小事都不重要,他只在意所谓的大方向所谓的前途。因为他是我爸,他就理所应当有权利安排和控制我的一切。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整天救死扶伤,被人送了妙手神医的锦旗,就真的觉得自己是神了。我把他当成一面镜子,时常拿来审视自己,千万不要成为他那样自以为是又无情的中年人。
  不知哪个病房发出了哭声开始喊医生,声音不大却透着撕心裂肺,很快有护士急切地从他们面前小跑而过,掀起细微的风。走廊的其他人仍干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被影响,最多也只是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医院里每日人来人往,最不缺的就是生离死别。
  易时的身体往前倾,手肘抵在腿上,挡住了贺昭下意识想看向那个方向的视线。
  但他的目光没有动,依然很专注地垂落在贺昭身上,仿佛听贺昭说话是第一等重要的大事。贺昭因为尖细的哭声猛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忽地又舒缓踏实了。
  今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和我爸很像,贺昭闭上眼睛,把冰凉的矿泉水搁在眼睛上,他很多时候确实是为了我妈为了我好,恨铁不成钢地为我们好,要我们过得符合他的期待,不允许我们过得不好,而且好不好的标准是他定的。仔细想想,我和他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的恐惧难过是因为我怕失去妈妈,我想要她健康快乐,可她要怎样的生活,怎样才快乐,本来就是她自己说了算。即便真像贺闻彦说的那样,妈妈只是想救赎自己,那又有什么错?人和人本来就不能感同身受,我们又怎么能理解她是怎样活在对死亡的恐惧里?她又不是只能为别人活着,她有父母有儿子,但她仍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自己的未来。
  不知是矿泉水瓶身液化的水珠还是贺昭的泪水,一小滴水从贺昭闭着的眼角滑落。
  理所应当认为自己对别人有责任本身就是一种自私,想让对方过得符合自己设定的好,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贺昭做了个总结。
  易时耐心等了好几秒,见贺昭不继续往下说,才低低开口:不像,你和我以前遇上的人全都不一样。
  啊?贺昭没有睁眼,转着覆在眼上的矿泉水瓶。
  你很特别,你就是你,你不像任何人。易时一字一字说得很缓慢。
  正常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说些你不自私,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也是太爱你妈妈了这一类安慰的话,虽然说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清楚根本安慰不了对方。
  可易时不一样,他不说多余空泛的话。他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贺昭说的话,也不理解他的感受,但他不会假装明白、假装理解,他只会认真回应自己听懂了的那一部分。
  贺昭偏偏吃这一套,他自己就是会安慰人的正常人,其实很难真的被成功安慰,反而觉得易时这个回应很真诚。
  贺昭弯了一下嘴角,但是没有笑出来。他今天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发了个不大不小的脾气,还大哭了一场,所有的情绪大起大落,陷入了一种麻木的平静。
  情绪发泄完了,然后呢?什么都没有改变。
  贺闻彦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哭闹害怕有什么用?是的,没有用。
  这事得慢慢来,慢慢解决,不能着急。
  爷爷奶奶也好,贺闻彦也好,总把他当小孩,似乎他一直都是那个他们记忆中的小男孩。贺昭想,他们肯定不敢相信他竟然在这个重组的家庭里承担了类似家长的角色。他可以想得到张江洋会说什么,他肯定会说既然林佩玲想生这个孩子那就生呗,小心一点就好了,他总是这样没心没肺。他也知道张鹏会做什么决定,他向来不会忤逆林佩玲,即便不同意,只要林佩玲坚定一点儿,他就会退步。
  真是极端。
  一边家庭理所应当把他当成幼稚的小孩,似乎他的抗议和想法都像是撒娇、耍赖,认为他所有和他们不同的想法都是进入了青春期叛逆了。而在另一边他是成年人,林佩玲和张鹏都是很好的人但心思又都有点儿太简单,很多事都下意识依赖贺昭。贺昭像个无所不能的大人,决定自己的未来,操心出租房事宜、甜品店的账务、张江洋的成绩、家庭的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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