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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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外袍,只有袖口处绣了一枝翠竹。她估得倒是差不了多少,唯有腰身处微几天有些大,收几道针脚即可。
  捋平袍摆,站远一点端详着。少年俊美,简单的黑色越发能衬出他独一无二的幽冷气质。她心神悸荡着,越发倾心不已。
  方才替他整理衣服时,她恍惚想起一件陈年旧事。
  那是她跟在他身边的第五年,他已经请旨出京。那一日,他从战场归来。跟随的将士们只道他受的是轻伤,然而她却知道他的伤很重。
  黑衣不透红,自是看不出他流了多少血,那些血又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当时她恨不得化成一瓶止血的金创药,替他疗伤。
  纵然做鬼多年,她始终规矩不忘。
  那是她第一次失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她根本不记得何为男女大妨,何为非礼勿视,一路跟他进了营帐。
  她看到他屏退众人,自己脱衣清理伤口。那么深的口子,就在他肌理分明的左腹上。他上药的样子熟练无比,他腹部的肌肉是那么的紧实。
  只是那个伤口,令她心惊。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她心神晃了一下。他看着瘦,实则张力待发,极为精实。不知道少年的他,是不是如同几年后的那个他,一样的脱衣有肌肉。
  像是鬼使神差般,她的手摸向他的腹。掌心之下是温热的躯体,不用掀开衣服查看,她也知此时的他身材和几年后差不多。
  叶訇看着按在自己腹部的那只纤细的手,那根根手指细到一掰就断。玉般润白,如水葱般幼嫩。
  他身体僵着,胸臆间万马奔腾呼啸狂吼。
  梅青晓醒过神来,慌忙将手缩回。心道阿慎可千万不要多想,要是他知道自己刚才心猿意马,那她真是要羞死了。
  她红着脸,不自在地绞着手指。其实好想再多摸一会儿,什么男女授受不清早被她抛在九霄去外。若不是世间不容女子太过恣意,她真想彻底不管不顾。
  再者又怕吓跑眼前的少年郎,怕他误会自己是生性猛浪的姑娘。一时间把一双纤纤玉手绞来绞去,好不纠结。
  “阿慎,你太瘦了。以后要记得多吃一点,长壮实一点。”
  “好。”他回着,隐约有些失落。“太晚了,你歇着吧。”
  “嗯。”她还在绞着手,咬着唇。说不出来的不舍,只盼着能早点嫁他为妻,好和他日夜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他高瘦的身体一转过去,她差点羞恼跺脚。
  姑娘家要矜持,她已经大胆至此,为什么他丝毫不解风情。咬着唇心念一动,素手已将他的衣袖拉住。
  “阿慎,今日我不小心咬到了嘴,你帮我看看,有没有破?”
  习武之人夜视极好,叶訇本就天赋高于常人,夜间视物更是清晰如白昼一般。少女美目含羞,葱白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袖。那眼神如春水般盈盈潋滟,唇像泛着水光的花瓣般润泽诱人。
  只一眼,他就立马别开。
  “没有破。”
  她心下暗嗔,“你仔细看看。”
  莹白如玉的小脸仰着,凑近他的下颌。冷梅的幽香袭来,他眼神猛地一暗,不知名的汹涌在心间奔流,目光紧紧箍锁着那一抹艳色。
  “真没有吗?”她吐气如兰。
  他喉结滚动,“确实没有。”
  “明明就有的,我真的咬到了,现在还有些疼。阿慎,你帮我吹一吹,你吹一吹我就不疼了。”
  恰似一道惊雷响在他的心间,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悸动。那花瓣散发着致命的幽香,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去采撷。
  她紧张着,手心里全是汗。
  须臾间,她委屈起来。她是爱慕他,愿意为他做尽一切荒唐之事。然而她自小习四书五经,是书香里熏陶出来的大家闺秀。
  纵使她死过一回,甘愿为他抛却一切世俗礼教。但是她不愿被他看轻,一腔爱意得不到他的回应。
  “阿慎,你再不吹,我就不理你了。”
  “我…”
  少年自我挣扎,终是心头的渴望战胜一切的理智冷静。仿佛是一阵风吹过,他倾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一抹淡淡的竹香残存她的唇角。
  阿慎定然是害羞了,她想。
  慢慢摸上自己的嘴角,回味着刚才的蜻蜓点水。许久过后她羞赧地坐到床边,抱起那件还未做完的衣服,埋首在其中甜蜜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笑容慢慢隐去。
  这一世许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今时不同于那时。他不是破城的北大王叶訇,她只是他的阿慎,陛下从民间寻回的皇子。
  他们的亲事会顺利吗?
  一夜辗转纠结,天微亮时竹贤院里的婆子来通报。说是宫中来了旨意,皇后娘娘要见她。她望着镜子里鲜亮的少女,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陪同她一起进宫的是虞氏,母女二人经由身世一事,又加上她闹过虞国公府,多少生了一些隔阂。
  虞氏低低交待着她等会进宫切不可再使性子,万不能再犯下错误,连累整个梅家。
  她心下一片麻木,曾几何时她是世人口中赞赏有加的梅家大姑娘。多少贵女以她为范,学她的仪态举止。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听到别人叮嘱她规矩。
  “母亲放心,女儿省得。”
  虞氏叹了一口气,再无话语。
  威严的宫门,低着头谨小行事的太监宫女。富丽的皇宫内,一草一木都象征着皇家至高无上的权势与尊贵。
  宫内的香火气息浓郁,每一步往里走,闻到的只有越来越浓的香烛气。除了香烛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气息,令人作呕。
  她死后成鬼,曾听人提起过这宫里的每个宫殿下面,都埋着吉日吉时出生命格极佳的童男童女。梁帝听信通玄子的话,暗中命人在各地搜罗命相好的孩子,用那些稚子幼女的命格净化宫里历代积下来的阴戾之气。
  为求长生,视人命如蝼蚁。
  如此帝王,莫说百姓难忍,便是老天都不容。
  燕旭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梁氏江山,就算没有他燕旭也会有其他人。一个追寻长生不顾苍生的帝王,终将会被人从高高的宫殿推下去。
  梅青晓的眼前浮现那个城破的夜晚,尖叫声咒骂声还有求饶声,声声犹在耳边。仿佛还能闻到血腥之气,久久在鼻端挥之不散。
  虞皇后和虞氏是嫡亲的姐妹,生得很像,气势却大不一样。虞皇后凤仪威严,而虞氏温柔婉约。
  她望着大殿上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恍若隔世。死在燕军刀下的虞皇后,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
  “阿瑾,往前走一点,让本宫仔细瞧瞧。”上位的虞皇后怜爱地招着手,对虞氏道:“可怜见的,这孩子真招人心疼,偏就摊上那样的生母。”
  一字一句都是长辈的慈爱,半分没有责备的意思。
  梅青晓上前,规矩一应不差。
  虞皇后按了一下眼角,“可怜的孩子,本宫知道你的身世后,心疼得一宿都睡不着。你小小年纪遭遇此事,定然吓坏了吧。”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尚好。”
  “哪里能好得了,本宫瞧着你都清减了。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你虞家表姐也是担心你,谁知她好心办坏事,倒让你生了间隙。”虞皇后说着,流露出惋惜之意。
  梅青晓微低着头,“是臣女鲁莽,被宋家兄妹气狠了。”
  “薇姐儿因为这事,很是介怀。她一向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实在是想帮你一把。你与她自小相交,是要做一辈子姐妹的,万不能因为此事伤了情分。”
  一辈子的姐妹?
  梅青晓瞳孔一缩,她可不要和虞紫薇做一辈子的姐妹。别说一辈子,就是一天她都觉得无比恶心。
  “皇后娘娘,臣女说了那样的话,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同她做姐妹…”
  虞皇后闻言,目光微闪。
  虞氏心提着,生怕大女儿说出什么惹怒皇后娘娘的话来。连忙圆话,“娘娘有所不知,阿瑾从国公府回去后很是难过。她只是气宋家兄妹,万没有真正生薇姐儿的气。”
  梅青晓不说话,低着头。
  虞皇后颦着眉,“宋家到底出身低了些,行事难免有些不妥当。你一向知礼,又是个极懂事的孩子。本宫知道你定是一时情急,倒也情有可原。”
  虞氏道:“宋家行事实在过分,几次三番登门求娶。先是求娶阿瑜,被拒后转过头来求娶阿瑾。世家大户,哪有这般行事,简直不把我们梅家放在眼里。莫说阿瑾,臣妇与婆母都气得不轻。”
  虞皇后深深看了一眼虞氏,略略敛着眉眼,遮盖着满目的凌厉。良久轻轻叹息一声,重新看过来。
  “他们行事确有不妥当之处,你们不搭理便是。若真与他们计较了,反倒落了下乘。本宫知道你们的难处,宋家那边本宫会派人去敲打一二。”
  虞氏和梅青晓连忙谢恩,皆是一脸恭敬。
  虞皇后笑了一下,“都是一家人话家常,不用如此多礼。阿瑾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看待。听闻昨日寿王直言求娶,本宫一听吓了一跳。哪有这般直愣愣求亲的,只可怜那孩子长在市井,规矩到底差了些。”
  事关自己的亲事,梅青晓反倒不能说话。
  虞氏心知此次进宫,为的就是阿瑾的亲事。皇后娘娘主动提及,她自是要接过话头。心里早已斟酌过无数遍,为难道:“谁说不是,真真是始料未及。他自小失怙无人教导,怕是不知婚姻之事,皆由父母做主。”
  虞皇后点头,“他此举是鲁莽了些,不过年少慕艾,也是一时情切。本宫一向疼爱阿瑾,恨不得当成自己的孩子。若能听阿瑾唤一声母后,该是何等的欢喜。”
  梅青晓一听,心头大紧。
  皇后这番话听起来是默许,实际不无试探之意。她心下一动表情悲愤起来,死死咬着唇双肩微微垮着,眼神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虞氏见之,心生不忍,“皇后娘娘…”
  虞皇后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她讪讪地闭了嘴。
  “阿瑾,你与本宫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寿王的出身?”
  “皇后娘娘,臣女不敢。”梅青晓跪下去,伏首贴地惶恐不已。
  第29章 惊艳
  玉华宫内, 太监宫女全部噤若寒蝉。
  虞皇后面色虽不显,这些宫人却是明白娘娘显然已经动怒了。若是早前,梅大姑娘确实极得娘娘的欢喜, 他们私下都猜将来东宫那个位置是梅大姑娘的。
  怎知世事无常,谁也没料到梅大姑娘居然不是梅夫人所生。不仅如此, 其出身连普通的庶女都不如。
  出身低也就罢了,还如此不识抬举。居然嫌弃寿王殿下, 莫不还以为自己是金贵的世家嫡女, 妄想能成为东宫太子妃不成?
  虞氏有心想争辩几句, 在虞皇后凌厉的眼神下只能生生忍着。
  梅青晓伏着地,诚惶诚恐。众人见她削瘦的肩,纤弱的身体微微抖着,如同秋风中瑟瑟的枝条,想必是吓得厉害。
  虞皇后睥睨着,神情说不出的惋惜与复杂。半晌之后,才幽幽道:“本宫一向疼你,说是视你为亲女亦不为过。你身世一事, 外人传得热闹,你难道不知道吗?”
  “臣女知道。”
  “寿王殿下生母确实低贱,但他是陛下的亲子,是皇子, 岂是你能轻视的?本宫念在你母亲的份上,并不会怪罪你,你先起来吧。”
  梅青晓低声说着不敢, 继续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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