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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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涪摇头。
  程先承又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十多个木盒子,继续追问道:“真的就只有这些?”
  他其实更像问的是,开光的佛器、佛像、佛经呢?
  这些都没有吗?
  他真的想问,但看着净涪那双黝黑干净的眼睛,他又问不出口。
  程次凛也想问,可程先承不说话,他也不好开口,只能在下首干瞪眼。
  程先承只能讪讪地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那些木盒子一眼,又和程次凛对视了一眼。
  程次凛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旁边的几案上,转头就和净涪问话。
  净涪坐在座位上沉默听着,不点头不摇头。
  直至夜深,更声敲响,他们才终于放过了净涪。
  第22章 白骨玲珑塔
  “啊……”
  接连几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庄,整个云庄一下子安静得像是摆放死人的义庄。
  程次凛浑身一个激灵,眼睁睁地看着净涪从椅子上站起,往前一迈,整个人消失在书房里。
  程先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快步往书房外走,边走边说:“去看看!”
  程次凛连忙跟上。
  出了书房,就见一直守在门外的大管家急急地迎了上来。
  “哪里出事了?”
  大管家低头躬身扫了一眼程先承和程次凛身后,没看见净涪,又听程先承问话,连忙回道:“看着像是挽书院那边的……”
  “沛哥儿?”
  程先承连忙加快了脚步,程次凛快速跟上,大管家领着一帮子侍女仆从跟在身后。
  一行人赶到挽书院的时候,就见净涪头顶一颗金灿灿的滚圆舍利子脸色慎重地托起一个染血的白玉玲珑小塔。
  才一眼见到那个白玉玲珑小塔,程先承程次凛等人都浑身一震,别的再度顾不上,只想着靠得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净涪扫了一眼魔怔的众人,头上的那颗舍利子当空一晃,瞬间,整个院子里佛光大盛,所有妖异邪妄俱被镇压,连夜风都静了下来。
  被这佛光一照,程先承程次凛等人猛地醒过神来。可他们才刚回神看了一眼,就又被吓得魂不附体,几欲昏倒过去。
  在净涪的脚下,倒着六七个软绵绵的人。他们的脸色简直纸一样死白,没有半点血色,发白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正直直地望着他们这边。再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不是他们程家的下人又会是谁?
  而门槛边上,程沛萎顿在地,无力靠在门扉,木木呆呆地望着那些尸体。
  程先承程次凛这些人只敢扫了一眼,便都将视线黏在净涪头顶上的那颗金灿灿舍利子上。
  净涪也不理会他们,忽然一指点上那个还泛着血色的妖异白玉玲珑小塔。随着他的动作,他头上的那颗舍利子忽然将周身佛光一敛,直直飞落,压在那个白玉玲珑小塔的塔尖。
  程先承等人只觉眼前一暗,那颗金灿灿的舍利子已经不见了。可他们也不敢乱看,还将视线黏在那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沛哥儿……”
  得到消息跌跌撞撞闯过来的沈安茹一眼看见萎顿在地程沛,扑过去将他搂进怀里,急急问道:“沛哥儿?沛哥儿,你怎么了……”
  没得到回应,她一边死搂着程沛,一边扭头去叫净涪:“涪哥儿……涪哥儿,你快来看看,看看沛哥儿怎么了?”
  净涪一边将那座收敛了所有神异变得普通黯淡的白玉玲珑小塔收入褡裢里,一边朝沈安茹走去。
  他低头看了看木愣愣的程沛,手中掐起一个法诀,当着众人的面摄出一缕黑色的魔气。
  这一缕魔气其实是程沛从胎里带出,来自于当日投胎之后的皇甫成,和净涪中午消磨掉的沈安茹身上的魔气一个来历。可这在场众人,除了净涪自己外,没有一个清楚。
  看着那缕到了净涪手里还在四处游移不定的黑色魔气,众人都是心头一惊,齐齐往后退开了几步。
  唯有沈安茹动也不动,就看着净涪动作。
  净涪收了那缕魔气,便从褡裢里取出一串沉黑色的佛珠来。
  那串佛珠通体雕刻着细小的经文,却又似乎光滑细润,在屋中昏黄的烛火里透出一层淡淡的金色佛光。
  一看就不是凡品。
  程先承和程次凛等人心头一动,想说些什么,却又都不敢开口。
  净涪执起程沛的手,从他的中指中取出一滴精血,看着那滴精血没入佛珠中消失不见,这才将那串佛珠戴在了程沛的手腕上。
  说来也神奇,程沛才带上佛珠,当下就打了一个呵欠,靠在沈安茹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净涪放下程沛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沈安茹搂着程沛的手终于放松了一点,她低下头看着程沛,轻声叫唤:“沛哥儿……沛哥儿……”
  净涪拉了拉沈安茹的衣角,见沈安茹抬头看他,便伸手指了指房中。
  沈安茹点头,抱着程沛进了房。
  她每走一步,脸色就坚定一分,也更平静了一分。
  净涪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沉黑的瞳孔映衬着屋里明亮的烛火,格外的摄人心魄。
  一路进了内室,沈安茹将程沛放在床上,才刚要退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裳被程沛紧紧地拽拉着,难以脱开。
  沈安茹犹豫了,净涪却轻轻地将她往床上推了一下。
  沈安茹明白净涪的意思,她也不愿意惊醒此刻沉睡的程沛,便冲着净涪点点头,就这程沛的动作,陪着程沛在床上睡下。
  沈安茹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惯常夜寝时穿的亵衣,躺在床上很不舒服,但她安然地躺在床上,细心地将程沛护在怀里。
  净涪定定地看着沈安茹动作,最后亲自替他们放下幔帐,这才转身往门外去。
  见得净涪出来,程先承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先承退开一步,给净涪让出位置,问道:“小师父,这些该怎么处理?”
  他们刚才壮着胆子看了,但也只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了。
  这里躺着的这些人,别说血了,就连骨头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堆肉……
  净涪挥挥手,程先承等人像是得到了赦令一样,连忙让出一片空地来。
  走到这些尸体近前,净涪低头合十一礼,接着屈指一弹,几点金黄色的火花射出。
  火花落在尸体上瞬间燃起大火,金黄色的明亮火焰跳跃,不过一刻钟时间,这六七具尸体便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净涪又是一躬身,从褡裢里取出六七个瓷罐来。
  出来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外出游历经验的净音特意让他带了不少。
  程先承等人正奇异间,就见一阵风起,地上的灰烬被风卷着各自落在打开的瓷罐中。
  净涪将瓷罐盖子盖上,转身看着程先承等人。
  程先承和程次凛乃至后头赶到的程老太太等人都不明白净涪的意思,呆愣愣地回望着净涪。
  还是大管家明白,看了程先承一眼,上前一步道:“这些……不如先请小师父收着,等明日叫来他们家人,再看看他们的意思?”
  程先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
  净涪也不在意,随手将那些瓷罐收起。
  “今日折腾了一日,时间又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程先承看了程家众人一眼,转头又笑着问净涪:“小师父是要回邀天院还是?”
  净涪摇了摇头,伸手一指院中内室。
  程先承明白地点头,也不勉强,或者说,是经历了今夜,见识了净涪的力量,不敢勉强。
  等到一众人等散去,整个院子里就剩下纨素、射日等人。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冲着站在那里的净涪一拜,各自按着各自的职守安排行事。
  净涪站在院子里,对着那火焰烧起的地方敲了三遍《地藏菩萨本愿经》暗了众人的心,便入了挽书院。
  简单梳洗过后,净涪就进了内室。他动作轻巧地在纨素安排的软榻上坐下,并不曾打扰到沈安茹和程沛。
  但净涪知道,一直到他在软榻上坐下,睡在床榻上的沈安茹才真正睡了过去。
  净涪看了床榻一眼,将那座白玉玲珑小塔托在手上细看。
  这白玉玲珑小塔有九层,每一层都有门户长栏,塔身上还刻印着纷繁错杂的图案纹路,粗看只觉极其好看,细看却又像是吞噬人魂魄的漩涡。
  净涪知道,这座看似白玉雕就的玲珑小塔真正的材料,是白骨和血液。
  白骨堆垒而成的塔身,白骨雕刻而成的纹路,白骨铺就的塔底,白骨修建而成的门户……
  一个成人全身的骨骼还不够铺就小塔的一块地板,一个成人全身的血液还不够黏合两块地板!
  万人的骨骼和血液也只够修建一层粗陋的小塔而已。
  这就是景浩界鼎鼎有名的白骨道至宝,白骨玲珑塔。
  净涪看着这座白骨玲珑塔,一双眼睛渐渐显化成异色双瞳。
  在他耀金色的左眼里,这座小塔挤满了怨恨暴戾的灵魂,他们整日痛苦哀嚎,也在不断地诅咒着所有碰触甚至是见到这座小塔的人。
  在他沉黑色的右眼里,这座小塔沉凝着最暗沉的墨色,但这暗沉的墨色中,有流转着黑色的流光,流光盘旋间,自有无穷奥妙浮显。
  但无论是净涪的哪只眼睛,都能看见,这座小塔不完整。
  这件异宝,是残破到不能再残破,只剩下一个残壳的废宝。
  所以,它才能被程沛那个捣蛋的熊孩子不知从哪里扒拉出来。所以,这云庄这沛县还能有活人生存下来。
  净涪伸指点上塔顶上的那颗舍利子,舍利子金光大盛,将整个白骨玲珑塔笼罩在佛光之中,一点点慢慢冲刷。
  也所以,现在还只是一个小沙弥的净涪胆敢将主意打到它的头上。
  净涪收回手指,低头合十,观想当日惊鸿一瞥的地藏菩萨法相。
  他要将这一件异宝渡化成一件只属于他的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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