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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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9章 煮茶
  “你是要离开了?”
  清泉大和尚这一句话问出口后,眼角便立时分出余光,瞥向炕床下方的净意、净念两人。
  净意、净念两人面色沉了沉,却没有其他太大的变化。
  显然,他们也都看出来了。
  净涪点了点头。
  清泉大和尚随意地点了点头,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悠悠地道:“再给我煮一壶茶吧。”
  净涪抬起头来看他。
  清泉大和尚却只是补了一句道:“你煮的茶好喝,等你离开之后,我再想喝你煮的茶就太难了。”
  清泉大和尚边说着,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净涪。
  净涪点了点头,抬手便伸到了他自己的褡裢上。
  清泉大和尚抬起手,拦下了净涪,他道:“上一次我已经喝过了你带过来的茶叶了,这会儿,还是尝一尝我这里的茶叶吧。”
  “说起来,我还没请你喝过我的茶呢。”
  客人来访却不请人喝茶,这根本就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清泉大和尚说得坦然,净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他微微摆着手,脸色平静且带着一点小小的笑意。这轻易就可以让人看得出来他其实并未介意。
  可是净涪不介意,并不代表旁观的人就不介意。
  下方原本坐得端端正正垂眉顺目看着十分恭顺的净意、净念两位师兄弟这会儿就抬起了头,吃了雄心豹子胆般错愕失望地看着清泉大和尚。
  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净涪师兄居然没有喝过他们静和寺的茶。
  哪怕净意、净念师兄弟此时看着他的目光足可称得上大逆不道,清泉大和尚却是处之泰然。
  “请稍等。”他对着净涪点了点头,又将手上拿定的那一串短佛珠套到自己的手腕上,便就下了炕床,一路转入内室。
  净意、净念这会儿回过神来,尴尬地望着上方的净涪。净意还率先开口道歉:“净涪师兄,实在对不起,师父他……”
  净念抢先开口指责道:“师父他实在是太失礼了!”
  “他居然这么怠慢师兄……”
  净念的声音不仅大到传遍了整个主持云房,还在清泉大和尚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的时候半抱怨半责怪地加了一句。
  清泉大和尚险些都要气笑了,尤其是在他看见一贯比净念沉稳比净念持重比净念老实的净意用比往常做早课晚课时候更认真虔诚的低眉垂目,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后,更是要直接笑出来了。
  他运了运气,终于将那一股闷气按了回去。
  白凌吞了吞口水,再一次隐蔽地收敛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不是净意、净念这两个被师父捧在手心里骂舍不得打舍不得的宝贝蛋,再怎么样也会有一个清泉大和尚护着。可他要敢有一丝出格之处,净涪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去。
  幸好清泉大和尚没有迁怒的习惯,他看也没看下首坐着的这三个小辈,缓步上了炕床,便伸手将东西从褡裢里一件一件地取了出来。
  略高一点的适合放在炕床上的炕桌、稍矮一点的专门摆放物什的架子、空的干净的茶壶……
  净涪也不干看着。
  清泉大和尚每从褡裢里拿出一件,他便伸手过去接过那一件,帮着摆放到适合的地方。
  没过多久,摆放在净涪和清泉大和尚中间那一张案桌上便摆满了煮茶的物什。
  煮茶的茶壶、煮茶的炉灶、装着清水的瓦罐、装着茶叶的茶罐子……
  零零碎碎的物什摆满了整个炕桌。
  最后被清泉大和尚从褡裢里摸出来递到净涪手上的,是整整五个的茶盏。
  净涪一言不发接连五次地接过那些茶盏,又默不作声地将那五个茶盏摆放到炕桌上。
  就在净涪摆放那最后的一个茶盏的时候,清泉大和尚将手中的褡裢往旁边一搁,又冲着净涪抬了抬手,便坐在炕床上不动了。
  净涪转头看了看清泉大和尚,点了点头,便开始摆弄炕桌上的那些个物什。
  他旁的什么也没做,先就打开那装着茶叶的茶罐子,从里头取出了些茶叶,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验看了一遍。
  从茶叶的外形、品相,再到茶叶的出处、内中灵气的存储等等等等,他都仔细看过一遍。
  净涪如此仔细,并不是为着旁的什么,他就只是想要做到心里有数而已。
  待到验看过茶叶之后,净涪便又捧出那装着清水的瓦罐子……
  净涪这般动作的时候,他旁边的清泉大和尚什么都不做,又从他自己的手腕上将那一串短佛珠褪了下来,拿定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慢慢捻动。
  下首的净意、净念和白凌三人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清泉大和尚,最后各自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齐齐调转了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净涪的动作。
  开始的时候,在他们眼中的净涪还只是不紧不慢地在炕床上收拾着炕桌上物什的人,可渐渐地,映照在他们眼中的人影便开始变得模糊。
  模糊的身形、模糊的五官和模糊的动作。
  唯一清晰的,就只有那一双沉静而清亮的眼睛。
  而在那一片模糊的世界中,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渐渐生出。初时模糊而断续,并不清晰,只有轻轻悄悄的一点,忽隐忽现般地不时冒头轻触他们的灵觉,挑动他们的神经,引诱他们迷醉。可每当他们品味到其中的一点妙处,想要体验更多的时候,那一点莫名感觉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无处寻觅。唯一待到它下一次出现,才能稍稍削减他们心底那难耐的骚动。
  这样一次一次的,挑心又撩人,几乎没逼疯了这净意、净念、白凌这三个年轻小伙子。
  幸而那种模糊的感觉虽然模糊断续,但每一次它生出的时候都比上一次它出现的时候清晰,便连它们中间消失又出现的那一段间隔时间都在渐渐地缩短。所以净意、净念和白凌三人才堪堪地忍耐了下来。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着,净意、净念和白凌三人也一直这般艰难地煎熬着,直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伴随着水流冲撞瓦片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们三人耳边,才唤回了他们三人的心神。
  净意、净念、白凌三人定了定神,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上方炕桌,入眼的却是净涪拎着茶壶,正往摆放在清泉大和尚面前的茶盏里分茶。鼻端,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缭绕不去。
  清泉大和尚唇边含着笑容,轻飘飘地扫了下方三人一眼,便伸出手来,取了那一盏茶水托在手上,轻嗅了一口茶香,又沉眼赏玩了一阵,才手腕一抬,头一低,无声噙了一口茶水。
  净意、净念、白凌三人看着清泉大和尚动作,嗅着鼻端处的清香,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吞咽了几口口水。
  “咕噜”的声音接连在这安静的房室中响起,没影响到上方炕床上一喝茶一斟茶的两人,却臊红了三人的脸。
  净意、净念、白凌三人不敢再抬头看着三方,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实至极。
  净涪已经将茶分好,才刚将手中的茶壶放下,正要再有别的动作,便见那边不快不慢却已经将他自己手上的那一盏茶水饮尽的清泉大和尚接过茶壶,边给自己续茶,边意味极其明显地扫了一眼下方的净意、净念。
  初时净意、净念两人其实还不明白清泉大和尚眼中的意思。这并不是因为清泉大和尚眼中的意味不明显,也不是他们师徒三人的默契不足,实在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净意、净念两个人臊得完全无暇分神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只一个劲地在自己心底琢磨着他们到底有没有在净涪师兄面前失态,他们刚才是不是看起来很傻。
  直到净涪将属于他们的那一杯茶水送到了他们面前,直到他们嗅着清茶的淡香,将那一口清茶啜入口中,直到他们终于从清茶入口入喉入肺腑的冲击中清醒过来,直到他们从那种渺远的回味中醒过神来的时候,他们才恍然了悟了那一眼的含义。
  他们的师父分明就是在问他们,喝了这么一杯茶,他们怎么有胆子将他们自己煮的那些水取出来,捧到人家面前?
  他们煮的那是茶吗?比干干净净的清水都要污浊好不好?!
  净意、净念垂头看着自己手中只余下一点茶渍的杯盏,低下头去,再没有了言语。
  净涪扫了下方一眼,又看了看按照一个频率提壶、倒茶、放下、提壶、倒茶、放下,来回重复动作的清泉大和尚,将手中茶盏往嘴上送了送,轻啜了一口茶水,别的却是什么都没有。
  净涪最后煮的一壶茶水泰半都入了清泉大和尚肚里了。
  待到这一壶茶水饮尽,清泉大和尚意犹未尽地将手中的杯盏搁在炕桌上,便又取过了早先被搁在一边的那个褡裢。
  他伸手探入褡裢里去,没有丝毫停顿地从褡裢中摸出一个瓦罐来。
  这个瓦罐和别的瓦罐看上去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原本还在拿眼睛偷偷瞪着清泉大和尚的净意、净念两师兄弟却已经顾不得去瞪清泉大和尚了。他们惊愕地张大眼睛,望着那被清泉大和尚随意捧在手上的瓦罐。
  第330章 清泉大和尚
  许久之后,他们茫然地转过头去,和对方对视了一眼。直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他们才终于清醒过来。
  难怪他们辛苦求了这么久师父他都一直没有给他们一个准信,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清泉大和尚淡淡地瞥了他的两个弟子一眼,便将手中的那一个瓦罐推到了净涪面前,笑了一下,与净涪道:“好茶我这里是真没有……”
  清泉大和尚并不是在自谦,也不是在为他自己找借口。他这小庙里能够拿出来待客的茶都是他自家炒制的,用来待客也只能说是勉强不太失礼而已。
  不是谁都能像净涪一样,凭借个人的体悟、境界可以硬生生将这些普通平凡的茶叶煮出类似于悟道茶那样的妙品来的。
  他们静和寺能够拿来接待过往茶道大家的,也就只有一口灵泉的泉水而已。
  “……这罐子泉水还可堪一品,师侄若是不介意,便带了回去吧。不拘是要拿来煮茶,或是浇灌灵植,更或是直接用来解渴,都尽随师侄心意……”
  净涪垂眸看了看被推到面前的瓦罐,双手合十,向着清泉大和尚微微低了低头。
  清泉大和尚看着周身气息平和的净涪伸手接过那一罐灵泉水,都没有仔细探看过便径直收入了他的随身褡裢之中。
  他悄悄地吸了一口气,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心底到底是心疼居多,还是释然居多。
  可是很快的,清泉大和尚便敛尽了自己的复杂心绪,望入抬起头来的净涪的眼睛,轻声地问道:“净涪师侄,你手中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可否借予我一观?”
  听得清泉大和尚这话,这屋里立时就转过视线望来的,可并不仅仅只是净涪一人而已。
  然而清泉大和尚却并不理会炕床下方的三人,只拿目光望定净涪的眼睛。
  净涪也不理会净意、净念、白凌三人,他迎着清泉大和尚的目光细看了他几眼,笑着点了点头,当下便从随身的褡裢里捧出一份薄薄的经文。
  在见到净涪手中捧出的那一部经书的刹那,清泉大和尚便就脸色一整,恭恭敬敬地向着净涪合十一拜,才双手递了上去,接过净涪手中的那一部佛经。
  放在往常,身为晚辈的净涪是受不得清泉大和尚这般大礼的,可此时净涪却不避不让,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礼。
  旁边观望着的净意、净念和白凌三人也已经在看见那一部经文的那一刻便拜伏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这礼净涪也受得坦荡,没有什么受宠若惊或是忐忑惊骇。
  因为上至清泉大和尚,下至净意、净念两个小沙弥,他们此时拜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手上的这一卷佛经。
  作为佛门弟子,哪怕是净意、净念这样的小沙弥都知道一个铁律。
  佛家经典所在,便为有佛。
  既有佛在,作为佛门弟子,他们哪里敢有所怠慢?
  一直到净涪手上的那一部薄薄经文递交到了清泉大和尚的手里,他才侧身往外避让了开去。
  清泉大和尚对净涪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他恭敬而小心地将手上托着的那薄薄几页纸放到了炕桌上,又膝跪着往后退出了一小段距离,才双手合十,从胸前举高至额间,停顿了几息工夫,便再次往上高举至头顶,又停了一小会儿,才将手放在两侧,俯身深深拜了下去。他在炕床上拜伏了片刻后,才重新坐直了身体。
  随着清泉大和尚一般动作的,还有净意、净念乃至白凌三人。
  当然,相比起净意、净念两人的虔诚和激动,白凌到底还要更平静一点。或者说,要更漠然一点。
  这一屋里的五人,也就只有净涪一人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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