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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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聿泽眼巴巴扒着人家的冰淇淋柜台,哀求地看着他小叔叔。
  顾珩北戳了戳孩子的眉心:不行,天太冷了。
  奥特曼。小孩又转向另一个人求援。
  奥特曼也坚决摇头。
  顾珩北食欲不是很好,喝了点清淡的番茄蛋汤就推开碗:你们俩吃,我去下厕所。
  顾珩北走到小卖部,要了包软中,抽烟区在靠近餐厅厕所的地方,通道里盘旋着凉凉的风,顾珩北把烟叼在嘴里,背过身刚点着火机,唇上一空,烟被人拿走了。
  纪寒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幽灵似地出现在身后,盯着顾珩北:抽烟,不好。
  顾珩北第一个反应是:顾聿泽呢?
  纪寒川一愣,转头就跑,顾珩北也跟着跑,等他们百米冲刺似地奔到吃饭的位置,就看到顾聿泽正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抱着碗冰淇淋大快朵颐。
  呀!孩子没想到两个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小狗护食似地把散发着凉气的冰碗往怀里藏,哇啦啦大叫,我就吃一颗球!小叔叔说了,不能浪费粮食!
  游乐园的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奇景。
  帽子和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手里牵着两个绳头慢悠悠地晃着步,两根绳子分别系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的腰上。
  男人和小孩耷拉着脑袋,怂哒哒地跟在后面走。
  每当有人经过他们身边,小孩子就会奶声奶气地说:冬天吃冰淇淋是坏小孩。
  男人也会低声道:带小孩出门不能自己跑掉。
  过往的大人明白了怎么回事都乐不可支:
  真有趣,家教也太好了吧!
  可惜都戴着帽子和墨镜,看不大清脸。
  这还看不清吗?多帅啊!光身材就好得不得了!
  这是神仙一家来下凡了!
  顾珩北遛了大概有三四百米,回过身,背着双手:
  觉得丢人吗?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丢人。
  都记住教训了吗?
  点头如捣蒜:记住了。
  下次还敢吗?
  摇头如拨浪鼓:不敢了!
  顾珩北满意地上来把绳子给解了。
  接下来想去哪里?顾珩北站在路口指着指示牌,过山车和鬼屋你们两个现在都不能去,海盗船和缆车在两个方向,选一个吧。
  海盗船!
  缆车。
  小的和大的一前一后,异口不同声。
  顾珩北眯了下眼:你们分别陈述一下要坐海盗船和缆车的理由。
  顾聿泽的理由特别简单:我上次坐过缆车了!
  顾珩北看向纪寒川,纪寒川也正看着顾珩北,沉黑的眼眸里有亮亮的光点,里面全是顾珩北的影子。
  顾珩北好整以暇:纪寒川,说说你的理由。
  缆车纪寒川抿了下嘴,说,可以许愿。
  顾珩北眸光微微跳跃,像是轻飘飘的阳光忽然重重落进了眼瞳里。
  他打了个响指:那我们今天先坐缆车,下次坐海盗船,那边没有厕所,你们两个要不要先去上厕所?
  好呀!
  顾聿泽和纪寒川牵着手往服务站去,顾珩北又下意识摸兜想趁这个时间抽口烟,口袋里买的整盒软中却不翼而飞。
  遭贼了?小偷不偷他手机钱包偷香烟火机?
  服务站那边很快又出现了熟悉的身影,纪寒川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握着个热气袅袅的一次性杯子。
  小叔叔!顾聿泽哒哒哒跑过来,小手攥着盒药,我们给你买药啦!
  顾珩北疑惑,弯腰接过侄子手里的药盒:买什么药?
  孩子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小叔叔胃疼!
  顾珩北挑起眉。
  孩子捂着自己的心口,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真的感受到了顾珩北的疼痛:小叔叔饭都吃不下,喝酒喝坏胃了!
  顾珩北看向站在孩子身后的纪寒川,纪寒川把一次性杯子递给他,其实顾珩北并不需要吃药,但他还是掰了颗药丸就着水吃了。
  走到缆车所在的山道入口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钟,排队的时候纪寒川又递给顾珩北一瓶罐装牛奶,是在服务站里加热过,然后被他放在口袋里捂着,顾珩北打开的时候还是温温热热的。
  陪着牛奶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块燕麦面包,都是养胃解饿的东西。
  顾珩北啃着面包,顾聿泽像模像样教育他小叔叔:
  餐桌一滴酒,亲人两行泪,小叔叔以后不要再喝酒了呀!
  顾珩北揉了揉侄子的小卷毛,甚是欣慰:宝贝这么会背诗,不如今晚我们考默写?
  小孩没有想到会有这无妄之灾,他张着圆圆的小嘴,蓦然转身扑住纪寒川的腿:奥特曼!这诗是你教我的,你来默写!
  纪寒川把孩子抱起来,整张脸都埋进小孩羽绒服那层毛绒绒的帽子后面。
  顾珩北拍了下纪寒川的脑袋,示意他抬头往远处看。
  从这里看过去,一个个的缆车被钢索吊在半空里,下午西斜的阳光透出暖黄的色泽,映照在缆车透明的玻璃上。
  顾珩北对纪寒川笑说:你看那一连串的缆车,像不像你老家房檐下挂的一串串的冻柿子?
  缆车停在面前,顾珩北先上去,然后从纪寒川手里接过小孩,纪寒川在他对面坐下。
  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几乎立刻占满了小小的空间。
  彼此的膝盖碰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都放在各自的膝盖上。
  你说,顾珩北抻了下腿,幼稚地问,咱俩谁的腿更长?
  纪寒川看他一眼,抬起手,他以自己的拇指和中指为尺,先丈量了自己的腿,然后小心地再看顾珩北一眼,用同样的标尺隔着顾珩北的牛仔裤丈量他的腿。
  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顾珩北喷笑:你这样得出的结果能权威么?
  你的长。纪寒川低声说。
  是啊,顾珩北转了下脚尖的方向,缆车里真的很小,小到顾珩北那么轻盈的声音都能回荡得那么重,一字字像是敲出来,震得纪寒川耳膜发烫,要不是腿够长,也不会把你追上。
  缆车一点点升高,索道缓缓前行,顾聿泽趴在玻璃上看脚下的人群山川慢慢变小,葱葱郁郁的树木像是无边无际的墨绿色海洋,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孩子还是兴奋地哇哇叫。
  他们赶上了一个好时间,索道升到最高时,天边的暖阳正好往下沉,交错的那个瞬间太阳触手可及,在顾珩北身上镀出一层灿烂光圈,像是误入凡尘的神。
  顾珩北就是在这个时候提醒一直呆呆看着他的纪寒川:许愿要在最高点,快!
  纪寒川赶紧转身,手贴在了玻璃上,太阳悬浮在他眼前,满目金芒,他下意识闭眼。
  埋藏许久的心愿在那一刻无声倾诉,海潮般汹涌。
  脊背传来轻微的压力,熟悉的身体和气息从身后笼罩下来,穿过脊背压在心房,纪寒川感觉到顾珩北一只手撑在了他前面的玻璃上,沉沉的声息宛若船舶归港,带来安定人心的力量:
  如果你许的心愿是和我有关,那我也能给你一颗定心丸,无论你是想做纪寒川,还是做奥特曼我都在这里。
  你想做纪寒川,我等着你的解释。
  你想做奥特曼,我陪你天真无忧。
  第81章
  十二个小时前。
  钟烬问:如果他永远都这个样子,你也管他一辈子?
  顾珩北:我管。
  钟烬:无论他做过什么,隐瞒你,或者背叛你,全都一笔勾销,你都这么原谅了?
  顾珩北摇摇头:不,我爱他,但还没原谅他。
  钟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原谅是原谅爱是爱,爱和原谅不可混淆,我可以爱他而不原谅他,这是两码事。
  钟烬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火星话?
  顾珩北在床沿上坐得久了,他换了个坐姿,抻直腿,双掌掌心向上平放在膝盖上,说出来的话像个深沉的哲学家:
  爱是感性,原谅是理性,如果爱要建立在原谅的前提上,爱就打了折扣,但爱一个人还是要分清是非黑白,该算的账还是要算,不过可以等到秋后再算,所以不原谅和依然爱,没有冲突。
  钟烬无语半晌,难得吐出一个脏字,把一句我看脑子不清楚是会传染的给狠狠憋下去。
  顾珩北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掌纹非常清晰,生命和事业线笔直而上,唯有爱情线像是一株枝丫累累的树,算命先生说他年少薄幸自负深重,情之一路有大关大坎,那时他还嗤之以鼻。
  在命运老爷面前谁都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否则分分钟被打肿脸。
  你们不了解他,他从来不是个认命的人,如果他认了命,那一定是无法抗拒。他当年让我以为他移情伊万卡,那么背后那个真正的情由,一定比伊万卡更让我难以接受
  顾珩北目光挣扎,即使只是一个微弱的毫无头绪的猜测,都像一只生了锈的铁爪狠狠拧住了他的心脏。
  我们两个都太了解对方,他知道怎么才能让我走
  人的思路往往就是这样,想不通的时候可以把牛角尖钻到底,一旦醍醐灌顶,所有的线索都会刹那清晰分明。
  正是因为顾珩北知道纪寒川不是个轻易会对外部压力低头的人,所以当年他才认定纪寒川是在感情上岔了路,而纪寒川也知道这是顾珩北的底线。
  顾珩北很难用言语来表述:伊万卡就是那一片用来障我目的叶子,我只看得到她,所以忽略了去追查其他所有的线索,他是故意的,他用伊万卡掩盖了他身边出现的真正的那个变故
  钟烬似乎有点明白了:你们两个都太聪明,彼此都把对方看得太透,一个家庭剧生生被你们搞成一出大明1566。
  我不得不承认,顾珩北苦笑,我输了。
  顾珩北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爷爷的过世是压垮顾珩北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最后一根稻草,纪寒川那时候偏偏在做肾移植。
  纪寒川连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精神恍惚,疲惫不堪,甚至不能让顾珩北知道他做肾移植这背后必然包裹着一个更巨大的秘密。
  哥,顾珩北说,你能帮我个忙么?
  钟烬偏头,不想搭腔。
  顾珩北腆着脸竖起一根手指:今天是我生日,当是你送我一个礼物。
  钟烬怒目:我没给你礼物?
  礼物要送人喜欢的才有诚意。
  钟烬:
  顾珩北厚着脸皮直接讨:你能不能帮我查下,二十三年前A国发生的一个车祸,当时有一对华裔夫妇现场身亡,男的那个华裔姓Han。
  钟烬狐疑:你要查这个做什么?
  我有一个猜测。
  跟纪寒川有关?
  顾珩北目光深处闪烁着晦涩难辨的情绪:我不确定,但我得往这儿查。
  钟烬撇了下嘴,算是同意了,不过他还是表情阴沉地盯了顾珩北半晌:感情谈到这个地步,累不累?
  累,顾珩北不讳言,特别累。
  但是顾珩北不等钟烬发作,先微微笑了,如果一个人,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他累一点好像也没什么。
  骄傲,尊严,受过的欺骗和伤害我曾经觉得这都很重要,不,这些现在依然都很重要,但如果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好像也可以往下放一放。当年是我招惹的他,你们都觉得没有他我会过得更好,但没有人想过,没有我,他也能过得更好
  顾珩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们都觉得我盲目眼瞎被冲昏了头,但其实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我不傻,我是一天天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确认他值得,我明明那么了解他但原来,我自以为的情深,也不过了了,如果那个时候易地而处,我就是找十万个伊万卡出来,他都不会相信的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偏狭下去,终有一天我会后悔,就像我当年明明察觉到一切不寻常,却只把目光盯在了伊万卡的身上我不能让我自己再走回老路我不能那样对他。
  十二个小时后,顾珩北靠在纪寒川身后,语息沉沉,温柔而坚定:
  如果你许的心愿是和我有关,那我也能给你一颗定心丸,无论你是想做纪寒川,还是做奥特曼我都在这里。
  纪寒川捂住脸,眼泪如泉涌,奔流在指尖。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顾珩北也听到自己长长的叹息,像是山洞里盘旋的风,无休无止回荡在胸腔里。
  没有办法,哪怕有再多时光阻隔,哪怕有再多压力和迷雾横亘,只要看到这个人,他就无法抗拒。
  再顺遂的人生里都会有死穴,顾珩北的死穴就是纪寒川,他认了。
  同样的,再颠沛的命运里也都会有生门,纪寒川的生门就是顾珩北,托天之幸。
  小叔叔,奥特曼为什么哭了?顾聿泽抱着顾珩北的脖子,小小声地问。
  顾珩北递给纪寒川一包纸巾,然后抱着孩子背过身去看外面的天廖云阔,他指着那灿烂的咫手可摘的太阳对孩子解释:因为那是光之国,是奥特曼来到地球之前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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