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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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准备了五天,二皇子就带着他的一位李姓侧妃上任去了。他临行之前,跟端宁公主谈了许久,又见了沈恺,嘱咐沈恺成亲之后赶紧去西南赴任。他看好的几位官员都被他带到西南省为官了,津州的卢知府便是其中之一。
  卢夕颜下个月及笄,却等不到了,估计她的及笄仪式要在路上举行了。沈荣华本想在她的及笄礼上尽尽心,情况有变,只能换成厚重的及笄礼,沐川槿和端宁公主都有礼物给她。他们一家起程,沈荣华特意到津州送行,两人依依而别。
  深秋时节,云高天净,秋风吹起飘落的黄叶,舞动零落的无奈与哀伤。
  沈荣华坐在蒲园小花园的凉亭里,正在看沈恺成亲的礼单,查漏补缺。被飘飞的黄叶讨扰,她一声长叹,又从锦盒里小心翼翼拿出及笄礼上收到的石簪。她抚弄石簪,越看就越觉得熟悉,亲切感自心底衍生,却飘乎不定,难以把握。
  “一根石簪有什么好看?可你却视若珍宝,你的专注真让人——嫉妒。”
  低沉亲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吓了沈荣华一跳,她紧紧皱眉,回头看到唐璥那张俊美的脸以及眼底柔媚的笑意,她的心微微颤动。美人不管男的女的都让人赏心悦目,会让人本能的心动,可一想到本能之外的东西,又让人腻烦。
  “有事?”沈荣华站起来冲唐璥福了福,对不请自到的客人也不能失了礼数。
  完美周全的礼数和规矩恰是疏远的表现,试问谁会和亲近的人讲俗礼呢?
  唐璥笑意盎然,根本不在乎沈荣华的冷淡,他坐到沈荣华对面,又示意沈荣华坐下,才说:“令尊和江阳县主订婚那日我在江东,没能参加,颇为遗憾。昨日刚回来,我就补了两份礼,一份送到谨亲王府,一份送到了沈府。我此来要在京城逗留月余,可以参加令尊的婚礼,到时候我还会有厚礼奉上。”
  “你给他们送礼,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领你的情。又不是我成亲,你如何送礼没必要跟我表白,礼上往来的帐也别记在我身上。”沈荣华舒了一口气,看到山竹在月亮门外探头探脑,呵问:“你怎么守门的?贵客来了也不提前通报。”
  “南平王世子非要来看看姑娘,奴婢见他一片好心,就、就放行了。”
  沈荣华沉下脸怒视山竹,“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把我当傻子了,是吧?”
  “姑娘,他……”山竹犹豫片刻,拿出一尊几两重的小金佛,推到沈荣华面前,又干笑说:“蛇青也有一尊一样的,他还送了蛇青一串金豆子。”
  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好姐妹、好搭档都一样,山竹行事就是这么果断大方。
  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的男子对女人本来就极具杀伤力,又舍得下血本花真金白银,很容易攻克一般女人的防线,何况他只是想让丫头通融并提供方便。
  经历了一些事,跟唐璥接触增多,到现在,沈荣华若再看不出唐璥有什么目的,就真是傻子了。凭心而论,她对唐璥的皮相和身份都不排斥,这是英俊尊贵富有的男子自身的魅力,对她有一种本能的吸引力,她无从抵挡。
  可是,她反感唐璥其人,就是与外表和身份相对应的骨子里的东西,也是与相貌格格不入的品性和心术。唐璥善交易,什么事都能拿来交换,斤斤计较不吃亏。这是商人的本性,无关情意,也无可厚非,却让沈荣华反感至极。她也不是清高之人,有时候比唐璥还狡诈阴损,但她却难以认同唐璥金光闪闪的俗气。
  沈荣华冷哼一声,说:“山竹,你通知蛇青收拾东西,从今天起去伺候南平王世子,你也一样。没有家鬼引不来外祟,我这座庙太穷,留不住你们了。”
  “芳华县主这是什么话?”唐璥不愠不恼,反而笑得很灿烂,“别说芳华县主不穷,就是真穷成无底洞,我也能填得满,我缺的东西很多,唯独不缺金银。”
  “姑娘,你是开玩笑吧?奴婢这么忠心,你可不能赶奴婢走,蛇青走不走与奴婢无关,反正她的心也不在这儿。”山竹讪笑几声,把那尊金佛推到沈荣华面前,说:“奴婢五行缺木,不喜欢金的银的,你看奴婢身上连一件金银饰品都没有。姑娘拿去赏人吧!再不行就放到送吴太后的礼物里,她肯定喜欢。”
  沈荣华对山竹的表现比较满意,点头说:“好,你送南平王世子出去。”
  山竹干笑几声,说:“奴婢先去通知蛇青收拾东西,免得她到时候匆忙。”
  唐璥冲沈荣华挑眼一笑,说:“你的丫头很懂事。”
  “回头都送给你,也便于你更好地调教她们。”
  “我说她们懂事并不是她们为我所用,而是她们知道遇事综合考虑。”唐璥收敛如丝媚眼,一本正经说:“我的正妃过门十年,没有为我生下一子半女,身体一直很不好。我按例应该有两位侧妃,今年春上病逝了一位,留有一女,还有一位育有两女一子。我另外还有四名侍妾,共育有两子三女,还有两个外室,无所出。我现在缺一位侧妃,这位侧妃要慎重选择,因为她很可能要扶正。”
  沈荣华冲唐璥挑了挑眼角,笑问:“你看中谁了?需要我带话儿吗?”
  唐璥柔媚一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确实是明知故问,我要好的朋友就是沐公主和端宁公主,另外还有几位皇族宗室的贵女也能说上话儿,凭她们的身份,绝不会给你做妾。我本人已心有所属,矢志不渝,再说我也不想为某一个男人在内院熬日子。谁都知道南平王府尊贵显赫,但并不是人人都想要,何况你老人家已经妻妾成群、儿女成群。”
  沈荣华停顿了片刻,又说:“南平王世子,你和我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有聪明人的分寸,就不该强在所难,招人厌烦。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如果以后有生意上的事需要当面沟通,我还是欢迎你光临的。”
  “说完了?”唐璥面色平静,笑容更加生动妩媚。
  沈荣华郑重点头,“说完了,你也应该听懂了。”
  唐璥点头一笑,说:“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想你应该听完再下结论。”
  “你的话没说完,你可以继续说,嘴长在你身上。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你也不能强迫我,因为我的耳朵长在我身上。”沈荣华站起来,转身走了几步,冲唐璥做了一个请出的手势,很强硬地说:“山芋山药,送南平王世子出去。”
  一个浪荡花丛的老男人居然想让她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员,这是对她极大的侮辱。沈荣华心中愠怒,表面还能保持沉静平和,因为淡漠比暴怒更具有持久的力量。别说她现在心有所属,就是没有,她也不考虑唐璥这类人。
  可唐璥是一个有恒心、有耐力、有手段的聪明人,否则他的生意也不会做这么大。被他纠缠、让他惦记不是好事,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绝了他的念头。
  沈荣华在花厅里挪步,正专心致志考虑怎么拒绝唐璥才能根除他的非分之想,就听到急促轻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隔窗一看,就见端宁公主和几个下人急匆匆走来,看样子是有大事找她,她赶紧迎出去行礼询问。
  “屋里说。”端宁公主拉着沈荣华进了花厅,又示意下人门外把守放风。
  “出什么事了?”沈荣华扶端宁公主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温茶。
  端宁公主缓了口气,说:“我知道连成骏兵败投敌的真相了,也想让你知道。”
  “谁跟你说的?”沈荣华很冷静,并没有急着问真相是什么。
  “皇上。”端宁公主长叹一声,说:“保国公祖孙三人带回的真相令他现在处于两难之中,他实在太压抑了,才跟我说。他知道我和你好,没嘱咐我不要说出去,就不怕你知道。一件公案的真相沉重到让人难以承受,谁隐藏在心都觉得有压力。我们只在深宫内院争斗,从不知道世上还能有这么惨烈、残酷、血腥的事。”
  “我只想知道他是生是死。”沈荣华长叹一声,面露悲伤惆怅,说:“如果他死了,我知道真相也没用,他有负于我,我也不会为他报仇。如果他还活着,那我就等着他,等他回来亲口跟我说,他要报复、要杀伐,我都会倾尽全力支持他。”
  今天已是保国公祖孙回来的第五天了,人们私下猜测种种,而确切的消息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仁和帝重重封赏了保国公府,超乎寻常的赐封就是想把真相捂在口袋里,或许是暂时,或许是永远都不可能见光。
  端宁公主叹了口气,不管沈荣华是不是爱听,她都一口气将仁和帝跟她说的真相告诉了沈荣华,又长吁一口气,说:“皇上没跟我说细节,单是这几句话就能让我的心象是被一只大手攥着一刀一刀切割一样难受。明明是连成驭好大喜功,怕庶出的弟弟超越他,就窃取了连成骏尚未完善的攻敌方案,又偷了连亘的帅印私自调兵,想打一场胜仗令人刮目相看。结果,却中了计,陷入北狄兵马的包围圈。连成驭也是诡诈之人,他带的居然是连成骏的兵马,花旷还是副将。
  连成骏带兵去急救,也被困住了,韩将军带兵营救突围,也被北狄兵马包围了。连轶和吴昆带兵解救,只救出了连成驭和两家的心腹将士,为灭口就把花旷等人杀了。连成骏突围出去,去找连亘说明实情,却被诬陷,让他替连成驭承担责任,又说他兵败投敌。连亘偏听偏信,砍掉了他的手臂,让他离开军营,一辈子背着骂名苟且偷生。他离开军营就被人追杀,保护他突围的将士拼死抵抗,死了很多人。他本来是身受重伤,又经历这样的事,恐怕活命的机率微乎其微。”
  沈荣华很认真地注视端宁公主,面色沉静,许久才淡淡一笑,说:“皇上才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能跟我说出一堆话,好像花峥花嵘跟皇上禀报时你在场一样。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就是再象实情,我也不敢相信,因为我……”
  “好了好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端宁公主沉沉叹气,又说:“皇上跟我说了几句,我有许多地方不明白,就去了谨亲王府。谨亲王妃和江阳姑姑去多宝斋看首饰了,我陪谨亲王在书房呆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套了这些话。”
  “谨亲王怎么说?”沈荣华的心沉到了谷底,象是被盐涩酸臭的污水浸泡一样,难受得她都想甩掉她那颗心,又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仁和帝跟端宁公主说了几句,端宁公主又凭自己想像编出了一堆话,沈荣华半信半疑。可端宁公主说这些话是从谨亲王嘴里套出来的,再残忍、再荒唐也由不得她不信。谨亲王是憨正笃直之人,面对端宁公主这个晚辈,他不会说谎。
  “他都哭了,说要是大长公主在就不会有这种事,那些人就是欺负皇上。”
  “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大长公主不是还在世吗?谁都知道连成骏是大长公主苦心培养的爱将,却以这么卑鄙狠毒的手段嫁祸于他,也是挑衅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之所以得知真相就气急攻心、吐血身亡,就是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太严重。”
  端宁公主不满意沈荣华的说法,轻哼道:“照你这么说,大长公主当时就被气死了,还是逃避了呗?事情就是再严重,连家和吴家还能怎么样?还敢反吗?”
  沈荣华抱住端宁公主的胳膊,摇了摇头,又微微点头,“皇上得知真相,却不追究,还厚赏了保国公一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连亘是三军统帅,连轶和连成驭父子都在北疆战场带兵,义乡侯府吴家是连成驭的外祖家,义乡侯世子吴昆也手握重兵。盛月皇朝的兵马有十之五六在他们两家手里,他们都拥兵自重。
  北疆战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把真相捂得那么严实,这说明什么?要不是保国公祖孙三人隐姓埋名,冒死去北疆查探,皇上会知道真相吗?若皇上敢追究此事,还连成骏公道,就要处置连家和吴家,他们会怎么样?你还用问我吗?你是聪明人,心里就没谱儿吗?他们敢欺君,就敢做出更加大逆不道的事,他们敢拥兵自立,甚至勾结北狄国,杀回京城。到了那时候,你以为皇上还是皇上?你还能当公主?哼!你们都会成为阶下囚。”
  端宁公主被沈荣华这番话震撼了,她紧紧握住沈荣华的胳膊,嘴唇都咬出了血渍,眼底泪花闪动,喃喃道:“自我的母后和亲弟去世之后,我卧病在床很长时间,又中了淫欢蛊,混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让人非议笑话,哪还有一点嫡出公主的威仪和体面?这两年多,我体内的蛊毒慢慢清除,我越发自信了。我也是好胜之人,我最崇拜的人就是圣贤皇太后,我不懂武功、我没上过战场。可我觉得我很聪明,若有圣贤皇太后那样的人调教我,我不会比大长公主差多少。”
  沈荣华很紧张,她刚才那番话对端宁公主起到了刺激的作用,事态很快就要延着她的预想发展,已然开端,就不容她再犹豫或回头。仁和帝肯和端宁公主说保国公祖孙三人带回的消息,就说明他信任端宁公主。他跟端宁公主说,不只是压抑得难受,想倾诉,而是他想得到某种支持。仁和帝有怀柔之心,但并非软弱昏庸之君,他心里有了想法,但他还没有果断去做、义无反顾的勇气和把握。
  “你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沈荣华注视端宁公主,又说:“你认为自己的聪明不逊色于大长公主,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也没有圣贤皇太后那样的英明之人调教你、助你成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机会到处都是,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荣华,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心里难受、不平、痛恨,我不可能让自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做?”端宁公主看向沈荣华的目光充满沉重的期待。
  沈荣华沉默了许久,问:“你有没有仔细思虑、梳理花峥和花嵘所说的真相?”
  端宁公主点点头,“皇上跟我说得不多,我思虑了很多细节,不敢确认,就去找谨亲王。我从谨亲王嘴里套出的很多真话,才把自己没看到的事件经过理顺了。荣华,我们都没经历过战争,没去过战场,好多事我们真的无法理解。”
  “我说的不是这件令人发指的公案是否能让局外人理解,我是说花峥和花嵘讲述的真相有许多漏洞,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无须经历战争就能发现。”
  “哪些?”端宁公主的思维被沈荣华调动起来,赶紧拉着他询问。
  沈荣华缓了一口气,冷声道:“比如,保国公祖孙三人半夜才赶回京城,当时西城门已关闭,他们是怎么进城的?保国公年迈,花峥和花嵘都不懂武功,面对一路追杀,他们是怎么躲避的?连成驭偷攻敌方案、偷帅印调兵,以至于最后被包围、被解救等等,与连家和吴家不一心的将士都死了,战场之外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连亘砍掉连成骏的手臂,让他背着罪名苟且偷生,又是怎么传出去的?若不给这些问题一个合理的答案,连家和吴家就算不反,也不会慑服。”
  端宁公主看了沈荣华许久,目光越发复杂,“荣华,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
  “对了,花峥和花嵘进城之前又遭遇了一场追杀,保国公战死了,花峥花嵘说有十几名黑衣人救了他们。至于他们怎么在半夜进的西城门,问问守门的官兵就知道了。其它的事……荣华,你也了解的事件经过,其它事你怎么看?”
  沈荣华想了想,说:“我认为有人帮保国公祖孙三人,所谓的真相也是故意给他们的。否则,凭连亘和连轶及吴家防范那么严密,他们什么也查不到。事关身家性命,连家和吴家都不会掉以轻心,花峥和花嵘能活着回来,绝不是老天眷顾。也许是有人想借他们的口把两年前的真相公布于众,或者另有目的。”
  “是连成骏,他还没死,在暗中行事,或者是忠于他的心腹手下。”端宁公主的语气很肯定,随后,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也发现所谓的真相漏洞很多。
  “我觉得不是连成骏,他就是活着也不是他,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沈荣华长长叹息,她也希望是连成骏暗中帮助保国公祖孙三人,这至少说明连成骏还活着。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不是,而真相就象在迷雾里,她根本拨不开、抓不到。
  “那会是谁?或者说是哪一派?”端宁公主紧皱眉头沉思。
  沈荣华笑了笑,说:“别想了,那人隐藏在暗处,藏得很深,你想破头皮也无济于事。只要皇上有所行动,那人马上就会现身,因为他目的达到了。”
  端宁公主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帮助保国公祖孙三人找到真相的人是想利用这个真相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我就成全他,也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祝你成功。”沈荣华松了一口气,她了解端宁公主的性子,端宁公主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也很清楚,她庆幸事态按她的预计发展,却又不由提起了心。
  “荣华,帮我。”端宁公主冲沈荣华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走出了花厅。
  沈荣华靠在八仙桌上,闭目沉思许久,又把山竹和山芋山药都叫来,仔细吩咐了一番。丫头们分头行事,她看看天色还早,就去找沐川槿了。她有一种揪心的沉重和担忧,她需要找一个人分担,也就只能找少年老成的沐川槿了。
  端宁公主行事很利落,第二天,沈荣华和沐川槿就被召进了宫。在宫门口看到镇国公府和义乡侯府的马车,沈荣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上嗓。
  繁华没落、血流成河的景象呈现在她的眼前,刺伤了她的眼,刺穿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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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八章 无名庄相遇
  沈荣华紧紧握住沐川槿的手,紧张得心都要破腹而出了。沐川槿见沈荣华如此慌乱,轻哼一声,抖开她的手,撇着嘴用手帕反复擦拭被她握过的两只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沈荣华不高兴了,挑起眼角睃视沐川槿。
  沐川槿摇头说:“认识你两年多了,没什么长进,真让我失望。”
  “你……哼!不和你一般见识,懒怠理你。”沈荣华斜了沐川槿一眼,掀开车帘向外张望。被鄙视了,她要跟沐川槿赌气,顾不上再想镇国公府和义乡侯府即将遭受劫难,或者说积恶多时,即得报应,一门心思想着跟沐川槿抗衡了。
  “芳华县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问话的人是连四小姐,镇国公府三房的嫡女,一个很温顺的女孩,跟沈荣华有过几面之缘。她乘坐的马车与沈荣华的马车并行,前后还有几辆贵女的马车,听到她问话,就有人探头张望。
  看到连四小姐那张纯美的脸,沈荣华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悸动心跳。
  沐川槿拉了沈荣华一把,给她使了眼色,对着窗外高声说:“芳华县主被我讽刺了,正难过憋闷呢,你们谁看她脸色不好也别介意,别被她扫了游玩的兴致。”
  众人有的嘻笑、有的劝慰,几句话就把这事揭过去了。唯独连大小姐隔着马车的纱窗别有意味地看着沈荣华,见沈荣华跟她甩了脸子,她才冷笑了几声。连大小姐年长沈荣华一岁,去年及笄也被封了县主,是身份尊贵且极有修养的世家名媛。可她与沈荣华很不对付,第一次见面就充满敌意,大概是因为连成骏。
  “你知道端宁公主叫咱们过来做什么事吗?”沐川槿捏起沈荣华的下颌轻声询问,又自答道:“是稳住她们,就你这喜怒形于色的性情,不露出端倪才怪。”
  “你不是说我被你讽刺了、心情不好吗?她们都知道了,谁也不会在意我的脸色和情绪了。”沈荣华明白沐川槿刺激她的用意,不计较,反而有些许感激。
  端宁公主召她们和镇国公府、义乡侯府的女眷还有一些贵妇贵女进宫是来赏菊的。其实,端宁公主是想趁机把镇国公府和义乡侯府还有与这两家同属一派的武将之家的女眷羁押在宫里,仁和帝再对镇国公府和义乡侯府等武将发难。赏菊只是个借口,沈荣华和沐川槿心知肚明,她们来作陪,心情自是沉重。
  “你的心机还是不够深沉,经历得磨难还是太少。”沐川槿隔着车窗眺望远方,摇头长叹,良久,抛给沈荣华一抹笑容,饱含无奈与苍凉。
  两年前,北越国就沦陷了,北越的皇帝和大皇子还有部分皇族成员都被北狄国当阶下囚羁押。而白泷玛两年前去了漠北,同连成骏一样,直到现在仍音讯全无。北越三皇子称帝,已被狄武赫当成傀儡控制,北越国早已名存实亡。
  独自背负着国破家亡的压力,又被盛月皇朝弃了婚,沐川槿小小年纪,心里的沉痛可想而知。可她却在异国他乡经商置业,站稳了脚,混得风声水起,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实沐川槿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赚大笔的银子,有朝一日供北越复国之用。北越国可以灭亡,但不能丢掉几代人开拓的商路,这是北越立身的根本。
  “磨难我是经历了不少,但比起家国兴亡大事,那些内院争斗都是上不得高台面的小打小闹。”沈荣华干笑几声,对沐川槿的训导指斥心服口服。
  她的前世确实悲惨,可从始到终,都是她不谙世事、不知反抗,才被人控制于股掌、搓磨玩弄的悲哀,只是凄惨,却没有让人震服的悲壮的力量。她重生不久,就已踩着前世的悲痛走向了另一高度,也认知了自己的优劣。现在,她都懒于去想那个前世了,就让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沉淀在记忆的底层吧!
  两人不约而同叹气,又相视一笑,彼此沉默在各自的心事中。
  到了御花园入口,她们递上请帖,太监看过,就直接把她们领到御花园西侧的菊园。此次赏菊来人不多,除了几位年纪较小的皇子公主正在玩闹,只有李德妃坐阵。吴太后、顾皇后都没来,连端宁公主这个下贴邀人的主人都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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