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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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黯然:“我答应过她,我照顾她一辈子……”
  “我呸!”另一个兄弟顾云庭不屑道:“尚玉衡,你特么少装深情了。沈眉心她再蠢,好歹人家整日乖乖呆在家里,恪守妇道吧?你个不要脸的伪君子,难道晚衣肚子里那孩子不是你的种……”
  “什么?”他脸色遽变,“那孩子不是你的吗?!”
  顾云庭一愣:“她是你的女人,我怎么可能碰她?”
  两人面面相觑,惊恐涌上心头。
  他丢下酒坛子,疯了似的往家跑!
  等到他回到家时,她不在!!
  那个容貌熟悉透骨的女人挺着大肚子,一脸怨毒,站在沧浪池旁,望着他放声大笑,“尚玉衡,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他如坠深渊,没有心情理会,翻身飞奔出城!
  等到他终于找到她时,她已经静静地睡在冰冷的淇水中。
  他抱起她,紧紧拥入怀中,看见她湿漉漉的发梢已凝结成冰渣的水珠顺着苍白消瘦的小脸滴落,双眸紧闭,嘴角倔强抿着,依稀可见曾经娇俏模样。
  “公子,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可好?”
  那一年,她也曾在他怀里。
  .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第29章 琼林宴
  巳时近,太尉府朱雀漆大门外车马云集。
  眉心坐在距太尉府十多丈远的马车中,惬意捏着葡萄吃。
  “小姐,时候不早了,看样子人家都到齐了,我们到底进不进去啊?”喜鹊等得着急,小脑袋伸到窗子外面四处张望。她实在猜不透自家小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早早的来了,却又远远躲着不进去。万一迟了,岂不让人笑话?
  “急什么。”眉心将剥净皮儿的葡萄放入口中,漫不经心扫一眼停在太尉府邸前的马车,个顶个的华丽,车壁上皆绣着繁复瑰丽的族徽。她对京都的世族大家了解不多,但也晓得“王谢袁萧、顾陆朱张”八大家族。可瞧门口马车上那些族徽,五花八门的,却并未出现这八家。
  且不说太尉府如今权势遮天,煊赫无双,就是江家亦是炙手可热的冉冉新贵。堂堂太尉府大少夫人请客,来的尽是些不入流的,这就耐人寻味了。
  她来见江临月,为的是叙旧情。
  原本她以为人家也定是这般想的,可现在,她却踌躇了。
  古人说“近乡情怯”,她越是想见,就越怕见。若是不见,江临月仍是记忆中美好模样,一旦见了,那幻想怕是要摔得粉碎。难过,说不上,淡淡的失落却是有的。
  毕竟,她们曾经亲如姐妹啊!
  眉心拿起帕子细细擦拭手指,要想在京都这卧虎藏龙之地混下去,就必须逼自己去面对一切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上辈子她就是自己蠢死的,这一世绝不能再被人耍得团团转。
  江临月,我的好阿月,但愿不要被她猜中。
  巳时整,眉心引着喜鹊鲁氏下车,入太尉府邸。
  门房接过帖子,恭敬将人从角门引进去。太尉府虽气派非凡,到底落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大道上,比靠着西重门的国公府规模要小许多。越过一道影墙,绕着半亩荷塘旁上的游廊走上一盏茶的工夫,便到远远望见江临月正与一众贵妇人坐在凉亭中吃着鲜果点心聊天。
  不待婆子通报,眉心便快步走上前,高声呼喊:“阿月,我来了。”她提起裙裾小跑,浅碧的长裙如风中柳丝轻摇,引得凉亭中众人纷纷侧目。
  这是谁啊,这般放诞无礼?
  “阿月,我好想你。”眉心气喘吁吁跑入凉亭,粉颊泛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直直望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端庄华贵的女子,笑颜如花。
  江临月也望着眉心,怔怔无言。
  眉心笑得娇憨而天真,“阿月,不认得我了吗?”
  “阿眉……”江临月霍然起身,惊喜道,“阿眉,你怎么才来?”
  眉心嘿嘿傻笑:“昨晚上兴奋得没睡好,起迟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江临月亲热执起眉心的手,上下打量,“瘦了。”说着便眼眶泛红,拉着她坐到身侧,“阿眉,江南一别,我们有六年未见了吧?”
  “嗯,六年了。”眉心嬉皮笑脸,“阿月倒是比以前胖了呢!”
  “少夫人,这位妹妹就是您日日挂在嘴边念叨着的沈家小姐吧?”江临月右手侧一位着鹅黄春锦的女人满脸堆笑,“啧啧,瞧这通身的气度,果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
  众人的目光也全聚集到眉心身上。
  眉心大咧咧打招呼:“各位姐姐好。”
  “阿眉我在江南时的好友,如今是镇远国公府尚家二少夫人。”江临月微笑着向众人介绍,她身着十二幅湘绣山水锦裙,端庄优雅,容貌举止皆精致得无可挑剔。
  闻言,在场的十多位年青贵妇皆露出奇怪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却都欲言又止。
  “哎呀,渴死我了。”眉心浑然不觉,抓起一盏茶咕嘟咕嘟喝起来。
  鲁氏皱眉,喜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亭中众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眉心放下茶盏,一抹嘴:“阿月,她们都是谁啊?我都不认识呢!”
  江临月拉着眉心一一为她介绍,果然,全是五品以下的官宦女眷。但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少目前为止,江临月的神情举止都落落大方,未见丝毫不妥。
  介绍完毕,江临月拉着眉心依着她左侧坐下。
  还是方才那个鹅黄春锦的贵妇人,向眉心戏谑道:“妹妹来迟了,可是要罚的。”
  “没问题。”眉心大手一挥,命喜鹊端上托盘,得意道,“京城金玉满堂的铺子是我爹送我的陪嫁,妹妹特意挑了一些玉石小玩意,姐姐们若是喜欢随便挑。”
  这粗野无礼的举动当即引来不少人掩口窃笑,没人上前去拿。
  江临月款款起身,带头挑了一件,轻笑:“阿眉,你还是小时候的莽撞性子。”
  主人都拿了,余下的人也便纷纷起身,态度矜持地各挑一件,道谢,入座。
  眉心笑得愈发得意:“这些玩意我家多的是,大家不用客气。”
  众人十分默契都笑而不语,低头喝茶。过了一会儿,有个绛红衣衫妇人笑道:“瞧妹妹是个豪爽人,前些日子姐姐听到一些关于尚家的无稽笑谈,说是尚家二公子新婚夜,那个……哎,姐姐实在羞于开口,只是好奇得紧,想问妹妹是不是真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望向眉心,好奇的,憋笑的,窃窃私语的,众生百态。
  眉心脑袋“轰”地一声,呆住了。
  “呀,瞧妹妹的这模样,不会是真的吧?”红衫妇人夸张瞪大双眼,“哎呀,妹妹这般标志的人儿,那尚二公子竟能忍心?啧啧,真真作孽哟!
  眉心垂下头,生硬道:“没……没有的事。”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叽叽喳喳,追着眉心询问。
  “既知是无稽之谈,何必再问。”江临月冷声呵斥,“宁佳姐,还不快向阿眉道歉!“
  “哟,是姐姐多嘴了!”红衫妇人连声道歉,“该打!该打!”
  眉心一把抱住江临月,感激道:“阿月,还是你对我最好。”心却一寸寸发冷。
  前世江临月不可能不知道她嫁入尚家,为何不见她来找她?
  这一世见了,却弄来一帮乌七八糟的女人给她难堪,为什么?
  眉心失笑,呵呵,江临月,你果真没让我失望呢!
  名门贵女聚会,不过是品茶赏花听听小曲儿。因江临月京都第一才女名头,又多了行簪花令与赛诗的环节。不管是真情或是假意,众人玩得极欢,江临月穿行其间,如鱼得水。
  眉心懒懒吃着葡萄,望着众星捧月般江临月。说起来她只比自己大一岁罢了,竟似云泥之别。
  明明是她送出的玉石的首饰,众人拿了她的东西,念的却是江临月的好,为什么?
  偌大的太尉府,江临月一手掌控中馔大权,凭的是什么?
  布衣出身的女子却能在世族权贵林立的京都混得风生水起,名声赫赫,凭的又是什么?
  之前她不明白江临月这样对她,此时她才恍然,前世江临月不愿搭理她,那是因为她混得太惨,被罗氏那帮女人耍得团团转,声名狼藉,人家根本不屑沾惹。这一世精心设下“请君入瓮”的局,因对于江临月来说,她沈眉心就是棵又粗又蠢又好掌控的摇钱树。
  人家根本不是针对她,习惯使然尔。
  是不是很可怜、可悲?
  眉心一直认为是江临月变坏了,其实只是人家成熟了,变得现实了而已。
  古圣人谆谆教导“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父母师长耳提命“以诚侍人”,可事实上,这世间却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如同这满院的官宦女眷,为何对江临月唯唯诺诺恭敬如斯,而任情恣意的她却被当成粗鄙无礼的跳梁小丑?
  是不是很讽刺、很可笑?
  可这就是现实啊!
  为何世人皆叹“知音难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你以诚待人,掏心掏肺对人家好,人家未必能这般待你,甚至都未必领情,只觉得这个人傻。你以为的朋友,不过是因为你有利可图。一旦哪天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便弃之如敝履。
  这世上唯一能真心真意对你好却不求回报人,大概只有自个的亲爹亲娘了。
  眉心将剥净的葡萄放入口中,微微涩味弥漫。论出身、相貌、心性她皆比江临月强,如今却被人当作冤大头傻子一般玩弄于鼓掌之中,不觉得羞耻吗?
  傻瓜,别再天真了。
  ☆、第30章 醉美人
  眉心坐在凉亭吃了一颗又一颗的葡萄,江临月领着一帮人作了一首又一首诗。空暇时,江临月还不忘过来招呼眉心,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却又处处不失优雅矜贵。
  这时眉心也渐渐看出一些门道,陆江两家联姻,陆崇左那老狐狸给自个留条后路,江家则是籍此跻身京都上层。而江临月今儿请的那帮女人虽非出身高门,却同江临月一样皆是清流新贵之家。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江临月,还是小看她了。
  过了晌午,用完中膳,众人都有些乏了,相继告辞。
  眉心特意留到最后,缠着江临月问东问西。江临月忙了一整天当是累极了,面对眉心的纠缠却始终淡淡微笑,没有一丝不耐烦。可江临月越是对她客气,眉心反倒越心凉。
  不得不说,罗氏那帮女人“打一巴掌,再揉一揉”的小伎俩比起江临月差得十万八千里。江临月用的是“攻心计”,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跟着她。
  不就是玩心计么,她也会啊!
  江临月,你真的就完美到一点点瑕疵都寻不出来吗?
  “阿月,我瞧你光顾着招呼旁人吃东西,自己都没吃上几口呢。”眉心抱着江临月的胳膊,献宝似的让喜鹊拎来食盒与酒坛子,“这是我特意让鲁妈妈做的江南小点,还有从江南带来的你最爱喝的桂花甜酒。我们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边吃边喝边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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