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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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曜站在APRX虚拟舱里,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会儿,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疲惫都回来了,绑缚在手脚上的感应装置次第解除,她推开舱门时,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还是晷把她的腰揽住,才避免以头抢地的悲剧。
  “太久没活动,手脚会发麻,你太急了。”
  晷这次套的是附影的壳子,虽然祁曜再叁强调由她取名的附影是独一无二的,但因她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懒得取新名字,还是得管他叫附影。
  晷一面说着,指已顺着她的小腿一路往上按摩起来。
  以前在瑕砾洲时,祁曜也曾让附影给她按摩筋骨,别看附影人长得纤细柔弱,好险没给她把肋骨按断。此刻同样的动作由晷做起来却轻柔熨帖,指掌所过之处疲劳一扫而空,祁曜不由得惬意地哼唧了两声,像只懒洋洋的猫往他怀里蹭了几下。
  晷的动作顿了一顿,又继续下去。
  祁曜的头埋在附影身上,声音便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你还没恭喜我被录取呢。”
  到底是输了最后那一场,她底气不是很足,此时声音带着撒娇,颇有一种小孩子邀赏等夸的意味。
  晷对于这件事既不意外,也无欢喜,反而因方才获知到的一些状况生出几分隐忧来。
  但他不忍拂了祁曜的兴,毕竟这是她来灰海近一个月来最开心的一次,他有多久没在这张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了。
  “我的确给你准备了礼物。”
  晷伸手覆上祁曜的眼,祁曜只听见几声清脆的碰撞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触碰到颈上的疤,她下意识一缩,无意识生出几分抵触,“又是项链?”
  “又?”
  “林星源送过我一条……啊,我忘了,是在昶境皇宫送的,所以你不知道。”
  晷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也是平淡的,“哦?是什么样的项链?”
  “就是那条嵌着蓝紫色晶石的,我春宴那天戴着的。”
  祁曜没多想,她只觉得脖颈上被套上东西的感觉很不舒服,不仅是因为旧疤触碰到冰冷金属的不适,还有一种被强行束缚住的不悦。
  或许是那一日被林星源强行要求戴上时感受到屈辱,祁曜总觉得被他人在颈上戴这么一条玩意儿,就像被拴上狗牌。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待晷把手从她眼睛上移开,她很不爽地捏着那块直径两叁厘米的四方牌子,“这是什么,狗牌?”
  “……”
  晷凉凉地扫了她一眼,“芯片。”
  祁曜这才想起,她先前的确向晷讨要过芯片来着。
  水蓝芯片边角锋利,故而在四边包了层珐琅保护层,只在中心处隐现出几许淡金纹路。
  祁曜扯了几下挂在脖子上的不知名材质金属链,“链子是不是太短了点?”
  晷把她的衣服拉链拉到最上,抓起芯片塞进她领口,“有吗,我觉得还好。”
  他的指尖碰到芯片的瞬间,金色纹路蓦地发出浮光,原本只是隐现的纹路现出冗杂至极的真正形态,水蓝底色之上有如金色波纹的浮动。
  这下祁曜的注意力整个被吸引过来,也不顾链子长短了,把芯片从领口捞出来把玩,然而任凭她怎么摸,芯片都没反应。
  迎着她闪闪发亮的眼,晷又碰了一下芯片,芯片再度亮起。
  祁曜顿时察觉这枚芯片的不一般,“只有你碰才会发光?”
  “原来的那枚是复制品,这枚是母本,对我来说,它就像心脏一样重要。”
  祁曜顿时觉得挂着的链子沉重起来,这不是束缚,而是晷把自己最重要的“心脏”交托给她。
  她想,果然是因为她说要从尤弥亚手里保护晷,晷信任自己,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由她保护。
  她又扯了几下乌黑不透光的链子,这会儿倒嫌链子不够粗,看起来不够结实了。
  晷看出祁曜的念头,解释道,“链子是特制的,只有我才能打开,无论你到什么地方,哪怕离开银星,我也能依附在上面。答应我,拿下天鉴杯,堂堂正正把它带离银星。”
  时至今日,这场局已经被搅得愈发混乱,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引离银星,这样或许还来得及……将她拖出那场争斗至不死不休的漩涡。
  果然,祁曜郑重其事地把芯片贴身收好,“我会不惜一切保护好它的。”
  晷望着祁曜,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林星源送她的那枚坠子的真正作用。
  那颗蓝紫色晶石同甲金狐上的某种防御性武器属同材质,来自宇宙深处弥足珍贵的陨矿,不仅可用来激活防御罩,它还有另一项作用。
  当同源的矿石出现在一定距离内,并处于激活状态下时,另一块也会与之感应,换言之,这是一种特定情况下才能激活的定位装置。
  逃离要塞的那一日,林星源放弃战斗,想来是因为挂在薛窍身上的那枚坠子偏巧因其遭遇袭击而激活了。
  故而林星源选择营救那条坠子的所有者,却误打误撞放跑了真正的她。
  一旦祁曜知道这件事,她必然会察觉到,给她埋置体内追踪装置的,必不可能是林星源。
  晷不想告诉祁曜真相,昶境对她是危险地,林星源更是离她越远越好,倒不如让她就这样恨下去,借这股恨意磨砺自己,一旦拿到天鉴杯冠军就无牵无挂地逃离银星。
  晷其实也没法找出那条疽链的真正主人,那东西早在她初到跃渊号时就存在她体内,晷为了避免麻烦修改了她的体检报告,就像他在方才的APRX测选时,同样修改了会暴露她真实性别的数据。
  晷心知,那锯链追踪装置应该是在更久以前,祁曜流落西格马空间站之前就埋置在她体内,既然祁曜是F.D.N的制造产物,那么植入的最可能是当年推行那个计划的人。
  可让晷觉得意外的是,看涅妖的反应,至少他在今天之前对祁曜的存在不知情。
  “晷,你有话要说?”祁曜凭直觉读出晷的欲言又止。
  晷顺势摸了下她的头,说出口的却是另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在司弥,假如遇见其他拥有林歇基因的黥徒该怎么办。”
  祁曜知道,晷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他这样问,很可能是司弥真的存在同她相同血缘的人,那个人总该不会就在霜晖吧?
  不知为何,祁曜眼前浮现出那名击败她的对手灯光下浅如冷血爬行动物的眸。
  “黥徒无父无母,更没有兄弟。”祁曜答得的毫不犹豫,“哪怕拥有相同的血,也只意味两者是相同生产线的产物。”
  对于黥徒而言,血缘是最没意义的事,他们没有家庭概念,更不讲究所谓基因传承,拥有同一位基因提取者,意味着两者有同质的一面,对方会是最有威胁的竞争者,替代者,甚至是死敌。
  见晷沉默不语,祁曜觉察到自己的回答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她困惑地望向附影灰色的眼眸,许是因为晷操纵着这具身体,他比以往更接近一个真正的人,就连那些非人的特质,也因眼底难得一见的犹疑而赋予别样的感情色彩。
  她轻声问,“有和我相像的家伙存在,会让你困扰么?”
  晷俯身,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恢复成空洞一片的眼藏起某种异样的决然。
  “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的唇落在她侧颈与项链相触的肌肤,没有鼻息,却同样带来微痒的触感,而他的手则缓缓移到她的胸口,感受那一下又一下,无休无止的心脏弹动。
  当刀没入祁曜胸口,她浑身浴血时,晷发觉自己远没有预想的那样冷静,被β病毒破坏而残破的逻辑指令甚至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混乱,那是一种迫使他背弃理性逻辑的冲动,一瞬响起无数细小的声音蛊惑着他。
  “她就要消失了。”
  “消失,也就是不复存在了。”
  “假如心跳停止,她就只是一团会腐烂的尸体罢了。”
  “腐烂,分解,同世界上任何生物没有不同。”
  “所有生命都会归于死亡,没有例外。”
  “……被……选中的你,想要获得永恒吗?”
  也因这句话,晷从蛊惑中清醒过来,他的存在本来就近乎永恒,这两个字对他没有意义,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然而当这一刻,感受着祁曜的心跳时,“永恒”两个字忽然跳出来,犹如闪耀着诱惑光泽的红果。
  “等离开这里,”晷伏在祁曜的肩头,说,“咱们就往星间游历吧,去比整个第叁星系还远的地方。”
  “第叁星系之外也有人类么?”
  “当然,所谓疆域也只是人类划分出的界限,早在第一星系文明灭亡之前,人类文明就已经散落到宇宙各处。”
  祁曜感到不解,问他,“星系文明也会灭亡?”
  晷抱住祁曜的力道忽然重了几分,“嗯,第四星系文明,迟早会出现的吧。”
  等到那天,整个第叁星系又将迎来怎样的毁灭,那是仅凭着人类的想象,绝无可能猜到的方式。
  只那一天,他与名叫林歇的人类,共同听到了文明将终的丧钟——在某场战役落下帷幕,幸存者欢呼胜利,胜利者瓜分果实,阴谋者酝酿新的争斗之际。
  林歇想要抗争,于是林歇死了。他选择流亡,却被一双不可见的手推到与林歇有着血缘关系的祁曜身边。
  祁曜因某个满怀贪欲的计划而生,侥幸辗转得以逃离银星,却被林星源从渺远浩瀚的宇宙一隅带回,经历种种因缘,不得不往司弥,这不幸的源头寻求庇护。
  晷忽然生出深切的怀疑,看似无意造就的因果,真的只是偶然吗?又或者,是一种为了得到某种结果的既定推演。
  假如是那样,假如那样的话——
  晷近似不安的姿态,和着温热体温,让祁曜的心一下子软下来。
  所以当落在肩上的力度加大时,她没有抗拒,柔软地仰下身去。
  晷的动作比以往温存,小心翼翼,犹如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祁曜也是头一次知道,附影为什么会被霍荧称为“床上玩具”了。
  甚至到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在床榻上被翻弄的玩具。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问了晷一句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晷的动作停了一下,以一种祁曜不懂的奇异目光看着她。
  “我没有人类的情绪感知,也没有生老病死的概念,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害怕?”
  可是你的手抓紧我的时候,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浮木。
  祁曜想这么说,但她忘了自己究竟有没有说出口。
  大抵是没有说出口的罢。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忽然意识到,那终究只是“附影”的手,而不是真正的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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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化进度条10%
  不得不往司弥,这不幸的源头寻求庇护→这是晷认为的,但事实真的如此简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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