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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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雨舟从王明皓家出来,夜已经挺深的了,可王明皓还没有回家,大概是陪心爱的女孩子约会才在外面待到这么晚吧……王明皓其实是一个完美到有些无趣的男人,不爱泡吧、不爱游戏、不爱飙车,他这个年龄段的年轻男人喜欢的新鲜刺激,他似乎都兴趣不大。
  读书时候,就对读书最感兴趣,上大学之后就对建筑心醉神迷。陆雨舟记得她以前是不喜欢这样的男生的,觉得这样的男人不够有个性,不够野性神秘,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孤孤单单一个的小可怜儿,她有爸爸妈妈,生长在一个幸福健全的家庭。
  人是不是都会欣赏自己没有拥有的那些东西?
  她从小爹亲娘爱,性格大大咧咧的,天不怕地不怕,满胡同乱窜,调皮捣蛋的事儿没少干。但王明皓跟她不一样,他自小没有妈妈,性格保守又胆小,年纪虽然比她还大,但就像她的一个小跟班,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
  陆雨舟从读中学进入青春期起,就意识到隔壁那个姓王的小子可能喜欢自己。可那又怎么样?那个时候的陆雨舟只觉得很烦,谁要喜欢个跟她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屁孩,她要喜欢也应该喜欢徐子锋那样的风云人物,他存在于女生的口口相传中,只远观却从未亵玩过,神秘得不得了。
  陆雨舟那个时候半点不识愁滋味,天塌下来有老子娘顶着。喜欢了就大大方方地写情书跟人告白,没得到回应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照样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过她的高中生活,那个时候,空气里弥漫的好像都是无忧无虑的气息。
  后来,这一切都变了,骤变!
  陆雨舟记得她爸爸单位的同事来学校接她的时候,一脸忧愁和惊慌,“舟舟,快跟我走,你爸妈出事了!”
  陆雨舟反问:“怎么会?他们出什么事了?”
  那个阿姨没有回答她,领着她急匆匆地往外走,陆雨舟脸色微变,“不会是出车祸了吧?”
  她分明看到那个阿姨已经湿了眼眶,还是没有说话。
  陆雨舟的一颗心掉到了谷底,身体僵在当场,半步都不能再挪动,她带着哭腔问:“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陆雨舟后来无数次想回到那个时候,扇自己一个耳刮子!她问话的时候,她的父母亲还正在抢救室,等她和阿姨赶到医院的时候,迎接她的人已经让她节哀了。
  一语成谶是对陆雨舟今生最残酷的罪罚。
  从此之后,阳光喜乐的前小半生彻底翻篇,等待她的是无尽的孤独、寂寞与黑暗。
  陆雨舟已经回想不起,她也不愿意回想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她的舅舅舅妈从老远的地方过来,留下来专门照顾她了不小一段日子,她舅舅还带她去看遍了整个城市的心理医生,有没有用不知道,但她舅舅说让人听她说说话也是好的,陆雨舟至今还记得江洲城里各大医院的心理咨询科在哪栋哪层……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懂得欣赏王明皓这种男人的好。王明皓话不多,给予她的就是“陪伴”二字,陪着她一起上下学,陪着她一起做作业,陪着她出门遛弯散心,她去医院会医生,他也执着地等在外面。
  那个时候,王明皓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之一。他每天等着她一起上学,放课了一起回家。在学校里时时盯着她,放假也寸步不离身边,她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或者是他做什么就拉着她一起做……
  林娇娇都要退避三舍,所以她和王明皓异地这么多年,林娇娇从来不提醒她要多个心眼儿什么的。
  陆清义和陈圆圆意外身亡后,陆雨舟曾经患过短时间的语言障碍,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组织地好好的,张开嘴却突然一片空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同学只当她是心情不好,不乐意说话,其实她是说不出来。
  后来有一天,陆雨舟和王明皓在院子里凉西瓜,那个时候陆家的院子里还有一口古井,里面有水,夏天可以凉个瓜果什么的。
  王明皓已经是个结结实实的高大少年,单手摇着老式的摇把一点都不费力,陆雨舟倚靠在井边,突然小声哭起来,用很低的声音问:“王明皓,我没有了爸爸妈妈,以后该怎么办啊?”
  王明皓摇轱辘头的手停了一瞬,少年的声音清脆又坚定,“你还有我啊!”吱嘎吱嘎的声音又响起来,王明皓捧起篮子里的西瓜,碰了碰她的脸颊,“看,你还是有冰西瓜吃,你还有我啊!”
  陆雨舟坐在王家院子外面的台阶上,痴痴地等着王明皓回来,她记得以前,王明皓曾千百次坐在她家院子外的篱笆前等她上学……
  她回忆着往事,觉得心里的难过都变得柔软起来。
  ☆、第27章 chapter27
  车前灯晃痛了陆雨舟浮肿的双眼,是王明皓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喻思齐,这一回是喻思齐开车送王明皓回家,亮红色的敞篷跑车即使在暗夜里也一样熠熠生辉!
  陆雨舟蜷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并不想被人发现她这副样子。
  王明皓推开副驾驶的门要下车,喻思齐眼角一闪,似乎看到了某个女人的身影,她拉住王明皓的胳膊,笑着小声问他,“师兄,没有一个晚安吻就走吗?”
  王明皓回头蹙眉看着她,道:“还不到这种程度吧……”
  他的话没说完,喻思齐已经吻上来了,她的动作明明是*大胆的,看着他的眼神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期许和几分怯意……
  王明皓嗤笑一声,那个人养出来的女儿还真是,和她一样的风格啊……
  王明皓恶毒地想,如果这一幕被那个人看到,应该才更精彩吧!可惜……不过总会有机会的。王明皓恶狠狠地想着,接受了喻思齐的主动献吻,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双唇相贴,一时间都没有动,彼此呼吸交错可闻。
  喻思齐还欲再进一步,喘息着用气声勾引:“师兄?”
  王明皓却迅疾退开身体,笑着说:“今天的甜点到底此结束dream!”
  王明皓打开车门下来,在背对着喻思齐的方向,表情微冷,刚才那个女人的恶心触感还停留在嘴唇上,他想着自己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地刷牙漱口……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的脚瞬间钉在了地上,他突然不能动弹,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惊恐将他淹没。
  “王明皓。”陆雨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缓缓地回过头,“舟舟?”
  陆雨舟微微昂着头,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不再害怕,不再躲避,她的眼睛红肿、形容狼狈,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陆雨舟看着王明皓的眼睛,这双眼睛还跟以前一样满溢柔情,似乎连目光都在抚慰着自己。
  “你和喻思齐在一起了吗?”她力求用平静的声音问,可发出的声音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夹杂着伤心和哽咽。
  喻思齐讥笑一声,“你刚刚不都看到了吗?他不跟我在一起难道是跟你在一起吗?”
  陆雨舟充耳不闻,只定定地看着王明皓。
  王明皓的眼睛深邃如夜空、如暗海,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沉吟了很久,眼神里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难捱?挣扎?伤痛?最后都化作决绝!
  王明皓最终点了下头,这就够残忍了,他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可眼前的姑娘偏偏还不死心,“是谈恋爱的那种在一起吗?”
  王明皓继续点头。
  “是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恋爱吗?”
  喻思齐不爽地开口:“陆雨舟,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以为我们没结婚你就还有机会吗?痴心妄想!”
  王明皓依旧沉默,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陆雨舟说:“我明白了。”她的脸庞还是一片湿漉漉的,未干的泪珠还挂在眼角,可她已经不准备再流泪了,她甚至笑了一下,问他:“王明皓,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
  “知道。”
  “真可惜。”
  “什么?”
  “真可惜,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再见,王明皓。”
  陆雨舟转过身,说好不再哭的,眼泪却不受控制,自己挤着冒出来要见天日,陆雨舟在心里疯狂地问自己问对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可惜她错过了机会,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失去了意义。
  “舟舟……”王明皓从背后叫住她,语气中带着伤痛和几分茫然。
  陆雨舟停了下来。她在心里想,王明皓,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开口留我下来,我们同归于好,我不计较你跟别人发生过的一切,只要你愿意回头……
  陆雨舟呆呆地站着等了很久,可惜,身后一片寂静,再无声息……
  那个总是微笑着看护她的男人再也不属于她了,他会对别的女人许下承诺,会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会牵着别的女人的手相携到老……
  ……
  陆雨舟的记忆再次断片,她记不大清自己是怎么从王明皓家走回自己的房间的。第二天起来,钟表显示已经是下午3点了,她就静静地在房子里睡了一天,也没任何人来“打扰”她。
  呵呵,也不错,她冷笑着想,一切不过是从头再来,她从那样的深渊里爬起来过,没道理迈不过眼前这道坎。
  陆雨舟觉得自己伤心归伤心,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就像一直悬在头顶的铡刀真的砍了下来,她没被砍断气,还活着,那就得好好活着……
  陆雨舟下楼到院子里,她奶奶在草地上舞剑,左画一个圈,右抡半个圆,还挺像那么回事。
  陆雨舟的奶奶开始出现阿尔茨海默病的病症是在陆雨舟爷爷去世的那一年,一开始老人家只是容易忘事,后来记忆日渐被蚕食地厉害,大部分的人和事都记不清了。及至陆雨舟的父母亲出车祸双双去世后,老太太已经基本遗忘了红尘中事,只是一味沉迷在她衷爱的戏曲世界里。
  好在老太太还保留有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也从不出门乱跑,陆雨舟忙着上学、上班的时候,就请钟点工来照顾老人吃饭什么的。
  陆雨舟操起她奶奶放在一旁的太极剑,跟着她奶奶一起比划。她们祖孙两个一招一式,动作缓慢,呼吸绵长,心灵似乎也跟着放空起来,只剩下了眼前的蓝天、草地和手里的剑……
  黄操在他爸妈家混了一个周末,吃得脑满肥肠地回来,看到陆雨舟和她奶奶在院子里舞剑,舞兴大发,捡了一截儿小树杈大喝一声冲进去找陆雨舟过招,“看剑!”
  陆雨舟被他打乱了结界,心里的伤心、失落与烦躁一下子又找了回来,烦得要命!噼噼啪啪地跟黄操对打起来,我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雨舟不要命地乱挥乱舞着,似乎要借此把心中的那一口郁结之气发泄出来。
  黄操左支右绌,很快就落于下风,他嚎叫着:“舟舟?你不是来真的吧……我不打了!”
  ……
  “舟舟,舟舟!我不打了,真不打了,我投降!女侠饶命!”
  ……
  “舟舟,陆大爷!我错了,你放过我吧!嗷,疼!”
  ……
  “来人啊,救命啊!h~e~l~p!”
  黄操起先还兴致勃勃地跟陆雨舟过着招,很快就被她女疯子一样的打法吓破了胆,紧跟着就只有求饶的份了。
  陆雨舟不依不饶,目露凶光,噼里啪啦地各种砍杀戳刺,黄操扔了被砍掉一半的树枝,双手抱头,蹲在角落里,杀猪一样地嚎叫:“救命啊,来人啊!陆奶奶,你快救我啊,你孙女她要杀同学了啊!”
  黄操矮着身子施行到陆奶奶身旁,抓着她的袖子,“奶奶,快管管你孙女啊。”
  陆奶奶充耳不闻,挥手抖掉这只大猴子,继续画圈画圆,嘴里唱着:“……若是谁敢阻挠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黄操泪流满面,觉着自己真是手贱啊。
  好在陆雨舟发疯的时间不长,打着打着,她突然把手里的剑一扔,蹲在地上就哭起来,还是嚎啕大哭的那种。
  黄操顿时慌了手脚,又焦急又无辜,“喂,陆雨舟,你哭什么?你打了我一顿我还没哭,你怎么哭起来了?”他怕怕地看着陆奶奶,“奶奶,你看着的,我可没欺负你孙女啊,舟舟她自己哭的……喂,你别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喂?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哦。”
  黄操手足无措地安慰了她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笨拙地问她,“舟舟,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你黄操哥哥,我帮你出头,去削他一顿!小样儿,不想活了?!”
  陆雨舟哭了半晌,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道:“王明皓那、那个王八蛋和喻思齐好上了,他不要我了,呜呜!”
  黄操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所以你是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王明皓了啊?”
  陆雨舟愤怒地盯着他,这是重点吗?
  黄操摸摸后脑勺,“呃,这个,既然是耗子哥,又是这种事情,我就帮不上忙了。关键是我也打不过耗子哥啊,他比我高了都快半个头了,又在美国吃了几年牛排,那玩意长力气,这个事情我们要从长计议哈,舟舟。”
  陆雨舟看着黄操风吹就倒的麻杆一样的身材,哭得更伤心了,她没有哥哥没有爸爸,白白被人欺负了也没有人替她出头。
  黄操讪讪地在一旁安慰了她半天,将王明皓翻来覆去地讨伐了个遍,无耻、负心、薄幸、狼心狗肺……陆雨舟听着听着又觉得心酸,幽幽地说:“你别这么骂他,王明皓也没有这么坏!他……其实挺好的,只是不喜欢我了。”
  黄操暗自翻了个白眼,看看看,女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摇摆不定!他要是真跑去把王明皓打了,事后记恨他找他麻烦的也还是她。
  黄操以一己之力实在劝不动陆雨舟,他在一旁说的口干舌燥,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草”,她身边也有很多其他优秀的男同志嘛,咳咳……比如说黄操啦,还有次一等的陈前啦,哦,对了,还有徐总徐子锋!
  想到徐子锋,黄操眼前一亮,“舟舟,你别伤心了。我跟你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跟王明皓没缘分,说不定就成海心的老板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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