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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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什么好怕的?”程亦川嗤了一声,一脸不屑,“提不提升全看自己,跟他突不突破瓶颈有什么关系?我的目标又不是超过魏光严,当国家队的第一名。”
  孙健平目光一动,不动声色反问:“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程亦川大言不惭,“前年在日本,您不是听见我跟田教练说什么了吗?我是要当冠军的人。”
  这回轮到孙健平嗤了一声:“你?冠军?业余滑雪赛吗?”
  “世界冠军。”程亦川正色,字句铿锵,“丁俊亚拿过的,我也一样能拿到。”
  这气势好像不够足啊。
  他思忖片刻,眼睛一眯,添了句:“我会超过他。”
  不是一样,是反超。他不屑于与任何人一样,不论那人是不是丁俊亚,是不是他的情敌。
  孙健平忽然觉得心跳快了点,侧头仔细看着程亦川,“臭小子,大话谁不会说?”
  “您知道我不是在说大话。”
  “……”
  程亦川走后,孙健平一个人在雪地上站了一会儿,又抽了根烟。
  总教练当了这么久,有时候也麻木了。劝过自己,这一行本来就和世界有差距,有生之年兴许是看不到什么太大进展了,但下一代,再下一代,追上去是迟早的事,他姑且当个中间人,为后人铺一铺路。
  中国人向来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哪怕落后,也总能在奋斗中赶上来,不是吗?
  可程亦川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不知怎的竟好像也感染了他。孙健平摸了摸心脏,笑着骂了句:“臭小子,狂妄至极。”
  骂归骂,有的念头被火星一沾,却大有燎原之势。
  *
  程亦川的装备终归还是送出了手,孙健平也忘了要敲他的头,魏光严和薛同、陈晓春三人目瞪口呆围着那套滑雪装备,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随随便便把这种好宝贝送人的金主爸爸。
  “放假去欧洲的时候,缠着我爸给买的。”程亦川一脸忍痛割爱的表情,“既然输了,是我技不如人,东西给你吧。”
  魏光严就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他:“这玩意儿多少钱?”
  “你别管多少钱,收下就是。”
  陈晓春痛心疾首:“你早说赌这个啊,你要说赌这个,还有魏光严什么事?放着我来啊!!!”
  薛同:“放着你来也没用啊,你又不是玩速度的,你比不过他啊。”
  “老子就是屁滚尿流滚下山去,为了这玩意儿也要拼了。”
  魏光严连连摇头:“还是算了,你请吃顿饭就好,这东西你收回去,太贵重了。”
  陈晓春一巴掌拍过去:“你丫疯了?多好的机会啊,他都拱手让人了,你还不赶紧见好就收?”
  “我怕拿人手软,收了这种东西,怕是以后面对他都跟软体动物似的,骨头都没了。”
  程亦川抱臂而立,看着他们三人在那嘀嘀咕咕半天,一脸不耐烦地把东西塞魏光严床上去了:“贵是贵了点,又不是什么世间仅此一件的宝贝。让你拿着就拿着,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年中我再让我爸给我买一套,不就完事儿了?”
  给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程亦川不是那种会拿一点小恩小惠要挟人的人。
  人散了,东西也留在了魏光严床上。
  程亦川打了个呵欠,去厕所洗漱,说:“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魏光严还跟做梦似的,云里雾里换上了一整套装备,从滑雪服到护目镜,从头盔到雪杖,还有那双比他的鞋子轻盈太多、漂亮太多的新鞋。
  他在穿上刚好合适的滑雪鞋时,脑子里一个激灵,忽然起身,快步走到程亦川的床边,从他的床下面拉出了鞋子,一看尺码。
  程亦川的脚是四十二码,而他是四十四码,为了这事儿,程亦川没少嘲笑过他,说他是大脚怪。
  魏光严又脱下脚上的新鞋一看——四十四码。
  洗手间的人还在大着嗓门儿问:“合适吗,魏光严?”
  外面久久没声音。程亦川有些忐忑,开门探了个湿漉漉的脑袋出来:“哎,问你话呢,合不合适啊?”
  魏光严一只鞋穿在脚上,一只还拎在手上,抬头看看他,低声说:“合适。”
  “合适就好,哼,便宜你了,拿去用吧。”某人收回脑袋,开始愉快地洗澡,愉快地唱歌,唱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哦,小心跳蚤好多泡泡。
  魏光严还拎着那只鞋站在房间里,听着他的歌声,觉得心头有点热。
  有的人像只刺猬,浑身带刺,随时随地都在戳你,可当你深陷泥沼,他却是第一个冲上来朝你伸手的人。
  他想起程亦川刚来队里那会儿,两人处处看不顺眼,自己还和卢金元一起不给他好脸色……
  魏光严沉默地坐在床边,开始反省起来。
  这一夜,程亦川心情很好,好到忽略了魏光严反常的沉默,一心一意地给远在雷克雅未克的师姐发信息。
  “你吃午饭了吧,这会儿在gilbert那休息?”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因为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哈哈哈哈,我们今天第一次专项训练,我第一轮就破了自己的记录,还比魏光严都滑得快!”
  “快,快别夸我了,我知道自己牛逼,但是我这人一向谦虚,你不要夸我!不,在心里夸也不行!我们一向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太了解你了,你什么都别说,偷偷羡慕嫉妒恨就行了!”
  ……
  他知道宋诗意在康复中心是不会玩手机的,中午也会抓紧一分一秒的时间打个盹,休息一下,所以只是自顾自地卖着萌、报个喜。反正她晚上回家会看见的,只是那时候是中国的半夜,他已经睡下了。
  唉,所以说时差真烦人。
  可烦人也要分享喜悦,没什么能阻止他发射爱的光波。
  程亦川在床上翻滚,喜滋滋地发着信息,汇报这一天的情况,冷不丁看见屏幕上出现了回复:“那你的礼物岂不是没送出去?”
  他一惊,猛地跳起来,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
  咦???
  她在用手机?!!
  程亦川迅速回复:“你怎么在玩手机?”
  下一秒,飞速发信息:“怎么可能没送出去?像我这种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红领巾,拼着被孙教打一顿的风险,也把戏演到底了。后两轮我故意放了点水,输了。”
  再下一条:“你都不知道故意输给他有多难,既要显得自己不水,免得被人看出破绽,又要故意输给他那么一头,这个分寸真的好难拿捏!”
  最后一条:“但我是谁啊?我们红领巾少年绝不认输!”
  冰岛的康复中心,宋诗意坐在休息室里哈哈大笑。她说:“可把你牛逼坏了。”
  可心里却是掌声如雷,与有荣焉。
  她早知程亦川的善良与热忱,但凡给予过他一星半点的好意,他都能回你一片春风化暖的温柔。
  那头嘚瑟半天,最后又问了一次:“你怎么在玩手机?”
  她说:“刚才给我妈打了个语音电话,所以恰好看到你的信息了。”
  “那你不午睡了?”
  “现在睡。”
  “好,那你赶紧睡,我不打扰你了。”
  说是这么说,两秒钟之后,下一条信息还是来了:“宋诗意,你快点回来吧。没人怼我没人打击我没人唠叨我的日子真是索然无趣,还是有你这颗地/雷在的时候好,动不动炸我一下,生活多姿多彩。”
  答应过她不能说那种喜欢不喜欢的话,他连撒娇都没法撒,怕她就此不理他,怕她连消息都不回了。
  所以只能这样言不由衷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另一边的宋诗意定定地看着屏幕,长叹一声,把手机放在一边,捂住有些发热的脸。
  她觉得她好像看懂了。
  那些吐槽的话的背后,其实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想你了。”
  宋诗意面上发烫,正色拍拍自己,说:“不要色令智昏,你很坚定。”
  对,她很坚定,两人只能单纯发展师姐弟的友谊,互相关心,在战友路上并肩走下去!
  可这样“坚定”的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手机上没有钟淑仪的来电,也没有什么语音通话。自打程亦川走后,他的夜晚是她的白天,所以中午午休时常常会收到他的信息。于是她也不知不觉会在午休时拿出手机,看一看他发来的每日汇报。
  而自我安慰的念头也是一路变化,从“我只是顺便看一看手机,跟他没啥关系”,到“我就看看他又在傻乐什么,又不回他”,到最后扯过母亲当幌子,一本正经和他说起话来。
  最后他说:“午安,宋诗意。”
  宋诗意看了屏幕很久,“出于礼貌”,回复了一句:“晚安,程亦川。”
  她真的是出于礼貌。她对自己强调。
  另一头,乐疯了的程亦川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问对面的魏光严:“你说她这是出于礼貌吗?”
  魏光严面无表情盯着得了多动症的程亦川,没吭声。
  神他妈的出于礼貌。
  他的内心波澜壮阔,装满了程亦川不知道的情绪。好烦啊,他在发愁,这小子居然在发春。
  生气的魏光严拿出手机,点开了陆小双的微信对话框。
  不行,他也要找人排遣一下内心的波涛汹涌!
  这样想着,魏光严义正言辞地敲出一行字:“妈,这个月生活费我给你打过去了,你看看到账了没。”
  下一刻,对方回复:“?”
  魏光严迅速发去一个吐血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发错人了!”
  陆小双:“…………………………”
  她都懒得往上拉,数一数魏光严这个月发错多少次信息了。有病吗,回回对着她叫妈。她这是长了张做慈祥的脸啊,才能叫他回回都把她错认成他母亲?
  陆小双说:“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种不孝子。”
  魏光严:“嘿,怎么说话呢?没见我给我妈打生活费呢?我这么孝顺,你凭什么说我不孝子?”
  就这样,新一轮因为“叫错妈”而展开的对话拉开序幕。
  夜还长着呢,运动员身体素质强,肝一肝也是没毛病的……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个吻
  第六十九章
  五月初, 停滞不前一年多的魏光严终于突破了瓶颈, 顺利滑进了一分四十秒。与此同时,程亦川紧跟其后,一同突破了四十秒的大关。
  一分四十秒基本上是参与国际大赛的门槛,孙健平等了四年, 终于在今年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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