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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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趁着雅集来闹事的人也不少。”柳静水点头起身,“我还是过去看看。”
  “你先歇着吧。”薛子山微一伸手拦住他去路,“又病了?”
  薛子山并不知道柳静水身中寒毒一事,只是常见他喝药,当他身体不太好容易受寒。方才瞟到案上那药碗,便知他该是病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也没必要让他亲自走一趟。
  柳静水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前几日受了点凉,一直不见好。”
  薛子山温和一笑,拍拍他肩膀:“交给我吧,好好歇着。雅集之事还需你处理,这些小事便不要多想了……对了,怎么今天忽然穿了那么一身?”
  柳静水往自己身上一望,还没开口,一直默不作声吃东西的楚晏道:“我想看。”
  这话说的,好像是因为他想看柳静水才换上这么一身一样。薛子山一看案上摆的那些还没能用上的配饰,却是对此话深信不疑了,毕竟这种风格还颇有几分楚晏的味道,必然就是楚晏给挑的。
  柳静水笑:“是啊,楚少宫主想看。”
  楚晏心里得意得很,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向薛子山问:“薛先生,怎么样,好看吧?”
  薛子山点头道:“很少见柳先生穿成这样,没想到少宫主眼光如此独到,否则我还见不到柳先生这世家公子风范了。”
  楚晏面上笑容不变:“一直穿一身白的,偶尔也换换嘛,书院之人都穿一身白,有时候真是分都分不清人。”
  柳静水面上有淡淡笑意,没有言语。
  随后三人闲聊两句,薛子山便起了身:“我那还有些事,这便先告辞了。”
  看他走了出去,楚晏一见外面天色明亮,才惊觉已过正午,便起了身,回眸看向柳静水:“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嗯。”柳静水把手中茶杯放好,顺手收拾了碗筷。
  然而楚晏还没能走出几步,便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心觉不对,他连忙回身附耳一听,只是他什么都还没听见,便又见到角落里竟然窜出几条毒蛇,正要往屋里爬去!
  楚晏大惊,刀气瞬间飚射而出,而就在此时,屋内霍然传出柳静水的声音,似有几丝怒气:“果然是你!”
  而后便有几声打斗之音,恰好盖住了那几条蛇被斩断的声响。楚晏知那房里还有一人,心中担忧,正欲进房相助,又听一女子的声音笑道:“柳先生,你可得注意你的好修养。我千辛万苦来找你,一见面你就这样对我,还想不想要解药了?”
  解药?楚晏一窒,屏住呼吸,没有再动。
  柳静水冷冷道:“苏姑娘手上,似乎也没有解药。”
  那女子笑了几声,道:“我是没有解药,可这解药总得我们一起杀了那小东西才能拿到……若你不想动手……”
  她后面还想说什么,柳静水却没让他说下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柳静水出声打断,淡淡道,“你若敢伤一人,我便敢取你项上人头。”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震慑之气,隔着一道墙楚晏都能感受到杀意。
  里面那女子似乎是愣了一下,顿了片刻才冷笑几声,咬牙切齿地道:“真是可惜了,怎么柳家这三个儿子,能干事的就你一个?还是最不听话,最喜欢吃里扒外的一个。”
  柳静水只道:“雅集在即,还请苏姑娘自己掂量掂量,莫要多生事端……否则,在下必不会坐视不管。”
  之后楚晏只听到那女子重重哼了一声,而后门窗响动几声,便没了动静。
  楚晏垂眸看了地上那几条已经断成数段,却仍在扭来扭去的毒蛇一眼。若是就这么走了,待会儿柳静水一看到这几条蛇的尸体,必定就知道还有人在这附近了。自己又是刚刚走,很容易怀疑到自己头上。
  可这些尸体和血迹也不好处理……
  嫌恶地望着那些蛇的尸体,他觉得有些恶心……就算好处理,他也才不想处理呢。
  他将刀气纵出,故意弄出几声响动,而后便进了门,见柳静水也正想往外走。
  柳静水便是听到他纵开刀气的声音,才要出门看一眼的,此刻见到是他,眼中的那点冰冷瞬间消散:“少宫主,方才是你?”
  楚晏一副看到他没事就放心了的模样:“我方才路上看到几条蛇,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怎么这里也有蛇……你没事就好。”
  柳静水点点头:“我会小心的,不必担忧。”
  “嗯。”楚晏朝他笑,“那你一定要小心啊,我回去了。”
  柳静水依旧是点头微笑,这一笑化作徐徐清风,轻轻荡开。两人视线略一相交,楚晏便转了身。
  自己这么说,柳静水应该不会怀疑吧?
  迈步往住处走,一路上楚晏都在想方才所听到的对话。
  他们说的解药,应该就是柳静水身上寒毒的解药了。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这解药在一个人手里,而且这个人还得他们联手才杀得了……但以柳静水对那女子的态度来看,他却是根本不想与那女子一起做这事。
  有解药就好……等查到那个有解药的人是谁,一定要帮柳静水拿到手。
  回了住处,楚晏立即唤来穆尼:“穆尼,你去查查……文星阁的蛇,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跟一个姓苏的女人有关联?”
  穆尼面色一动,道:“此事我有所耳闻,文星阁附近忽然出现了大量毒蛇,书院学生都说,是毒神宗又来寻衅滋事。”
  “毒神宗?”楚晏当即想起许多关于毒神宗的传闻,“这不是一个被驱赶至西南山间的邪派么?多年前被药王毁去了总坛的几道防守,便元气大伤,不敢再来江湖上兴风作浪……这是要重出江湖了?”
  穆尼道:“琴川雅集乃是中原武林一大盛会,他们要重出江湖,选在这时候也对。具体的我会再去查……洛萨,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都会派出门内精英来雅集论武,正好一网打尽,扬我神教之威。莫里也有意待到论武时与各方高手比试,你可千万别被他比下去。”
  楚晏听他的言辞,不由笑出声:“‘一网打尽’是这么用的么?反正十五一过,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会好好练刀的。”
  穆尼点点头,思忖许久,似乎才下定决心开口:“洛萨……我听说,‘楚狂刀’也接了这次的雅集请帖。”
  楚晏眸光一动,“楚狂刀”这三个字让他怔了许久。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沙漠里,许多记忆重新被翻开,将他冲撞得快要站不稳。
  而后他有些哽咽地道:“来了便来了吧……说不定,她并不想看到我。”
  穆尼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多嘴的,楚晏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第27章 凤兮归乡
  “楚狂刀”非是一把刀, 而是江湖中人对一名刀者的称呼。
  说到此人, 就得提起约莫二十年前中原武林的“明月三杰”——武林第一才女楼心月, 武林第一女杀手燕灵, 还有武林第一女刀客楚凤歌。这三人均是当年武林中惊才绝艳者,因三人分别在姓名、武功、兵器上带了个“月”字,便被合称“明月三杰”。
  可惜这三位风华无双的女子,一位被牵扯进朝堂党争,身死多年;一位金盆洗手后销声匿迹;唯有楚凤歌还时不时会现身。
  而这位楚凤歌,便是如今的“楚狂刀”。
  在没有成为“楚狂刀”之前, 楚凤歌的称号是“明月刀”。她所持的那把刀, 便是叫作“明月”, 其人也美如明月,便有了“明月刀”之称。
  楚凤歌的刀法空灵飘逸, 也如清风朗月一般。可后来不知为何,她消失了几年,再出现时性情大变, 刀法亦是变得霸道刚猛。这“明月刀”的名号,就逐渐变成了“楚狂刀”。
  不过最近这几来,楚凤歌都鲜少在江湖中露面, 听说是隐居山林去了。隐山书院找不到她,根本不知道该将请帖送到哪儿去。与楚凤歌齐名的那两位好友一个过世多年,一个不知所踪, 也没法请人代为转交。
  但若是她想来, 这请帖之事, 根本就不是问题。
  当年隐山书院第一次举办雅集,来的人可是极少。那时的隐山书院可不像现在,风先生才回书院教授武艺,隐山书院没多大的名气。江湖中人都说不过一群念叨“之乎者也”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能论什么武。最后来的人少之又少。
  风先生从过军,带兵打过仗,性子也被军中之人染得刚烈了些,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此后琴川雅集便有了一个规矩,就是认帖不认人。
  因为这个规矩,后来书院名气大了,请帖成了炙手可热之物,便常引起争端,常常有人请帖被夺走。许多人都说请帖之事隐山书院该管管,可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有人管。
  隐山书院的态度便是不管。请帖要是被人抢了,那是你自己没用。你要拿请帖去卖钱,那也随你。所以最后来雅集的很多都是当初并没有受到邀请的人,这个规矩现在大概就是隐山书院唯一不够君子的地方。
  隐山书院每年送出去的请帖有千百张,也不是谁都会来的,总有那么几张会多出来。花重金买也好,抢也好,想要得到一张请帖还是有许多办法。楚凤歌便是在书院学生将请帖送到血刀门时,直接从血刀门长老手中夺了一张请帖。
  据说楚凤歌曾与血刀门有些过节,这才挑了血刀门下手。这次夺帖可是大大折了血刀门的颜面,血刀门哪里能忍,自然派出门内高手追击,想将请帖夺回。
  而楚凤歌拿到请帖之后,必定是朝着碧峭十二峰来。他们在外边争夺请帖,隐山书院是不会管的,但只要进了隐山书院的地界,依照规矩就不得私斗。若血刀门想对楚凤歌动手,隐山书院必然会插手相护。
  楚晏得知楚凤歌会来琴川雅集之后,便每日都在练刀。他很想见到那个人,却又有些害怕见到那个人,纠结来纠结去,只有练刀能斩断他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了。
  他现在是连去找柳静水玩乐的心都没了,倒是柳静水偶尔路过见他在练刀,便会陪他过过招。就这么过了十几天,新春已尽,雅集也近了。
  这一夜,朗月当空,树影婆娑。
  茫茫夜色中,一道银光倏然划过天幕,接着一声刀鸣,一弯新月入鞘。
  夜露垂坠,落叶飘下,楚晏默然立了许久,转身朝屋内走去。他又从早到晚,练了一天的刀。
  “少宫主。”
  楚晏闻言回身,便见穆尼缓缓走来。他好像是永远都躲在楚晏身边的某个角落一样,常常是楚晏一停下他就会出现。
  穆尼将他方才所使的刀法看了一遍,有些犹豫地道:“这套刀法……宫主不是……”
  楚晏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他不让我用,都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妈妈……可是我喜欢……莫里那边怎么样了?”
  穆尼听他问起,便微一颔首:“莫里弄来了一张请帖,兴许过几日也会与各大门派之人一起来书院中。”
  “看来他真想在雅集上扬名了……你手上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楚晏说着,无意间看到穆尼手腕上有几道血痕,还未结痂,该是刚受伤不久。
  穆尼忙一手捂住那血痕:“没事……方才去流镜宫营地探听消息,被他发现了。”
  楚晏放在莫里身上的心思立即转了个弯,回身往屋里走:“进去,我给你上药。”
  不过是几道浅浅的血痕而已,但伤人的却是莫里,楚晏的怒气就一发不可收拾。两人进了屋去,刚给人上好药,楚晏便咬牙切齿地道:“他要是敢来,我让他好看。”
  穆尼本想劝楚晏几句,毕竟他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卫,别说是弄出几道血痕,流镜宫的少宫主便是直接砍了他一刀,也没什么问题,楚晏不该为此生气的。因生母之由,教中长老就有些不待见楚晏,若是跟月部少宫主对上,教中那些人肯定又要有话说了。
  但看楚晏这一肚子气的模样,穆尼最后也没开口。他明白楚晏也就是生气了说说发泄一下而已,还是知道轻重。
  穆尼默然将伤药收拾好,正要退下。忽然一声琴音乍起,有如惊涛拍岸,沧海浪涌,龙啸九天。
  那琴声传来的地方离此处很远,这一声其实极小,但气势却不小,并非高声,却已经足以惊到天上之人。楚晏一听这沧海龙吟之声,便奇道:“谁在弹琴?”
  他内力深厚,自然耳力奇佳,这书院夜里四处又寂静无比,便能听到那琴声。而穆尼却并未听到,不得不疑惑:“哪里有琴声了?”
  楚晏直往外走,道:“在泮池附近。”
  “洛萨……”穆尼一声喊出,也不见那人停下,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过了泮池,琴声逐渐清晰。只是方才那浪花翻涌,龙吟沧海的声音已经过去,又换了一首曲子。琴声变得低沉,哀伤而凄婉,似乎有断肠之痛。
  这冬夜肃杀,容易引出人哀伤寂寥之情,楚晏听得都有些郁闷了。又有一个女声和着琴声缓缓唱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这唱歌的人,声音好像还有几分熟悉。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是江浮月么?那弹琴的人岂不是……他脑海里刚刚闪过柳静水的身影,那女声又唱到了后面:“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这句一听清,他猛地一怔,直接纵开轻功,循着那琴歌声而去。
  这琴歌本就舒缓,一句要绵绵不绝地唱个半天,楚晏看到江浮月时,她正好唱到最后一句。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何如当初莫相识。”
  歌声琴声皆止于此,余音慢慢散开,楚晏和穆尼也落在那琴声之旁。他们并没有直接过去,只是远远地看。
  江浮月身旁有两棵树,正是那“入我相思门”,还有一个人,正是柳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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