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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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瑶捏着符纸,给她看上面繁复的字迹,笔触粗细不一,有的地方鲜红,有的地方发褐,是沾着指上鲜血写的。
  她看着那符纸,目光格外复杂:“反写符。”
  凌妙妙脑中嗡嗡作响,黑莲花强行塞给她的香囊里,藏了一张反写符?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道:“那……刚才那个蓝色火焰……”
  “方才那个,正是它的手笔。”慕瑶的脸色仍然称不上好,“这张反写符,感知感应杀念,借力打力。一旦觉察到攻击里带着杀意,便立即奏效……以恶止恶。”
  她满脸复杂地将符纸塞进香囊里,递给了凌妙妙,指尖微微颤着:“若是平时,我定然将它销毁,可是你捡的邪物,却阴差阳错做了你的护身符……”
  她欲言又止,不再说话了。
  妙妙接过来,把拿出来的干花一点点塞回去,又把它塞成一个圆滚滚、鼓囊囊的模样,展了展香囊角,在指尖拎着晃了晃,低头嘟囔道:“……可是我系在身上好好的,不知怎么竟然掉了。”
  “这张反写符已经没用了,所以香囊会断开。”慕瑶解释道,“幻妖并非平常妖物,是天地孕育之灵,死人怨念做芯,它的攻击能量极大,捉妖人都很难抵挡,刚才那一挡,已经超出它的极限,是以两败俱伤。”
  凌妙妙沉默地将断开的小香囊揣进了自己怀里,又拿指头戳了戳,仿佛在戳黑莲花圆滚滚白生生的脑门。
  ——安生点吧,以后。
  做个普普通通的表里如一的香囊。
  晨光熹微,少年半倚着树干,在凌晨的清寒中醒来,睫毛上落下了第一丝微光。
  鸟叫声渐渐清晰起来,阴阳裂在旋转,慢慢转换到了光明的一端。世界由黑白两色,恢复五彩缤纷。
  身上的伤口缓慢地开始愈合,伤口处的血液也不再流淌,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干裂,感觉到头重若千金,昏昏沉沉,他晃了晃头,呼出几缕炙热的空气。
  头晕目眩,大约是在发烧。
  上一次生病,似乎还是在小时候,慕瑶出门历练,他又惹恼了白怡蓉,被一个人在柴房里,靠着一桶冰水捱过了一周。
  后来,他的忍耐力变得极强,平素不露声色,别人发现不了异样,也不敢仔细打量。
  再后来,身旁多了个火眼金睛的女孩,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看穿。
  动不动就拿冰凉的手拭他的额头,摸他的衣服够不够厚,问他手腕上的伤哪里来的……问他淌水过河凉不凉。
  他慌张又恼怒。
  ……也贪恋。
  他睫毛低垂,手指攀上发顶,一点一点将塌下来的头发扎上去,又将发带系牢。
  ——即使是紧箍咒,他不是还得照样引颈就戮,主动钻入牢笼,任别人用缰绳牢牢控制着他,压抑着他……
  他本是个怪物,不为世人所容,从不敢露出真面目。
  如果这样,可以被接受的话,那就这样吧。
  一辈子这样……也无所谓……
  大树落下几片叶子,从他衣袍上滚落,太阳在渐渐升起,他一步一步迈入溪边,用水一点点洗去头发上的血渍,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他犹豫了一下,泡进了冰冷的溪水中,脚步踉跄着,几乎是整个人翻了进去,激起了水花。
  流淌的溪水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红。
  他的发梢上滴滴答答散落着水珠,睫羽轻颤,开始在水中不自知地打着寒战。
  还觉得冷,还觉得痛……就暂时不会死。
  水中有一只手,划开波浪过来,慢慢攀上了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声:我!要!黑!化!啦——【向天炫酷伸臂】
  裂隙:咔叽。【在他背后合上了】
  声:……
  ……
  黑化失败x1
  第70章 大地裂隙(五)
  慕声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把抓住了那只手,戾气顿显:“谁?”
  那手转瞬间化成了黑气,消散在空中。
  熟悉的阴恻恻的笑声靠近,一股腐烂的气息环绕了他:“瞧瞧我们小笙儿,落魄成什么模样。”
  黑影凝成个大胯细腰的人形,暧昧地朝少年的脸撩起了水,似嘲弄,又似挑衅。
  慕声偏过头,脸色冷得似冰:“不要叫我小笙儿。”
  “怎么,那就是你的名字啊,你还想抛弃不要了不成吗……”水鬼笑起来,指尖慢慢爬上了他的胸膛,来回抚摸,“真可怜,若不是为了慕瑶,何至于如此……”
  慕声猛地向后退,半个身子出了水,收妖柄忍耐地捏在手上,如若不是头昏得厉害,连带着手都在抖,他必定立刻出手,片甲不留。
  “哗啦——”
  猛地被人一拖,那股巨大的力量牵拉着他,让他又坐回了水里,溅起的水花兜头盖脸,将他的头发都打湿了。
  他的怒意迸现,收妖柄猛地出手,钢圈却被那只黑雾凝成的手牢牢抓住。
  水鬼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如若她有眼睛,此刻一定笑得满眼泪花:“小笙儿,你看,我现在一只手,便格得你动弹不得。”她死死抓住收妖柄,慢悠悠地靠近了他白玉般的脸,“你连收妖柄都控制不住了,何必要逞能呢?”
  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向下到了脖颈,被摸过的地方湿漉漉的,全是水珠,水珠凝成一股,顺着他白皙的下颌往下淌。
  慕声黑沉沉的眼眸望着她,头晕目眩,似乎是在忍耐和混沌的交界,他的身体因盛怒而微微发颤。
  领口“嗤”地一下被扯开,露出少年的锁骨,她抚上去,毫不轻柔,甚至刻意带着一丝凌辱的味道,将他的皮肤摁得发红:“小笙儿,今天给我这里的血如何?”
  慕声面无表情,身子难以控制地打着冷颤,不知是因为高热,还是动怒,无声地伸手摸向发顶。
  “你还想动禁术吗?”
  水鬼的动作停下来,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事:“让我数数,一次两次三次,啊呀,你若是再碰,可就是第三次了呢。”
  慕声的手指僵住,呼吸中带着干裂的灼热,脑子里似有一团火在烧,身上却又湿又冷,这样的割裂,弄得他难以忍受,戾气暴涨,可是手臂在抖,连杀人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敢放纵自己,就不怕你失控变成怪物了吗?”
  那尖尖细细的嗓音夸张地笑着,黑气凝成的手,骤然又在他脸侧浮现,顺着他黑亮的头发向下抚摸:“小笙儿,你可知道,你的头发本该比这长得多。”
  头发被她牵起几缕,那声音带着几丝恶意的蛊惑的味道,“你该感谢你的娘,是她用断月剪帮你剪短了头发。”
  “……”
  “你知道断月剪是什么吗?”
  “……”
  “断月剪呀,是要用寿数求来的仙家至宝,它能斩断情爱,又能斩断怨恨,但断爱断恨,二者只能选其一……你猜猜,你娘选了什么?”
  慕声猛动一下,眸光闪烁,似是忍耐住了极大的痛楚:“别说了。”
  “我说完了……你听了我的秘密,就该拿你的血交换。”水鬼语气急变,手从抚摸变成了紧紧扼住,锋利的牙齿猛地插进他锁骨下的凹陷,血珠刹那间涌出,她贪婪地吮吸着,网一般的黑雾,死死将少年困在水中,“小笙儿,动用禁术之前,想想你可怜的娘——”
  慕声闭上眼睛,睫毛颤动,脸色愈加苍白。
  头痛欲裂,加上失血的眩晕,他几乎有些支持不住。
  指甲嵌进掌心,交叠的痛楚传来,裂隙……裂隙里还有人……
  他定了定神,眼前世界又清晰起来。
  水鬼将他放开,少年的脸色惨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他手臂一撑,勉强撑着自己保持体面的坐姿。
  水鬼抹了抹看不清楚的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小笙儿,你非要待在捉妖世家,与我族类为敌,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这是何必……”
  “……”
  “你娘一生都是个笑话,不想,连你也是个笑话,咯咯咯硌——”她望见他肩头那个血洞时,嘲笑的目光又变得怨毒起来,咬牙切齿道,“这是鬼王留下的痕迹吧……你既让鬼王尸骨无存,我也让你记得这钻心之痛。”
  话音未落,她的手再次洞穿那个伤口,鲜血迸溅而出,慕声的额角青筋爆出,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似乎忍耐到了极致,眼眸有一瞬间的涣散。
  太阳跃上天际,天光大亮,苍绿的山,翠绿的树,波光粼粼的溪流,一切丑恶腌臜,在阳光之下化为乌有。
  水鬼遁走,黑色雾气在太阳出来之前消失在水中。
  少年的身体向下滑落,几乎失去意识躺在了水中,冰冷的溪水带走了成片的红。
  灿烂的阳光照着他卷翘的眼睫上悬而未落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如同璀璨的钻石。
  地宫,不辨日月。
  唯一的光明,是墙上幽绿的鬼火,一丛一丛蜿蜒到远方,诡异而冷寂。狭窄的走廊很长,空无一人。拾级而下,越靠近大地深处,那股带着霉味的湿漉漉潮气越重,是泥土带着植物根系的味道。
  这条狭窄的通道两面都是高墙,闷不透风,让凌妙妙有些担心两面的墙会随时合拢起来,将她们挤成肉酱。
  妙妙和慕瑶自从下了裂隙,就没消停过。每走几步,幻妖就给她们设置一道关卡,有时是从天而降的大石块,有时是墙壁里“嗖嗖嗖”穿出的毒刺,有时是地底攀爬上来的怨灵,用用冰凉的手触摸凌妙妙的脚踝,发出幽幽的哭声,搞得她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像跳皮筋一样疯狂跺脚,单脚双腿交替变化。
  这一路上,凌妙妙被折腾得草木皆兵,就连自己垂下的发髻扫过脖颈,都怀疑是有人在后面不怀好意摸她的脖子,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一步三回头。
  慕瑶的嘴唇有些干裂,汗水打湿了额发,头发丝贴在脸上,鼻子上还沾了一块灰,完全没有了平日的体面。妙妙也好不到哪儿去,四目相对,活像是□□里相携逃难的妯娌俩,妙妙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杀人机关告一段落,慕瑶的神经也略微松弛了一些,扬了扬下巴:“你笑什么?”
  妙妙伸出脏手往裙子上抹了两把,低着头给自己重新扎发髻,嘴里叼着碧色丝带,含含糊糊道:“慕姐姐从来没有这样狼狈。”
  慕瑶先是一怔,随即轻轻一哂:“我狼狈的时候多着呢,你没见过罢了。”
  她一顿,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是疑惑半是试探地问:“——阿声把收妖柄给你了?”
  “……嗯。”
  慕瑶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是欣慰,又似乎是忧虑:“妙妙,你跟着我跳下来,真是为了拂衣?”
  凌妙妙仰头望着她,呆滞了一秒,嘴里的丝带掉下来,她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旋即一脸虔诚地入了戏:“那是自然,我喜欢柳大哥呀,喜欢得天上有地下无,真心实意,真情实感……”
  一番表白滔滔不绝,掷地有声,活像是宣誓。
  不知道怎么,她说得过于正式,反而让慕瑶觉得有些戏谑的味道,总之……有点奇怪,但她一时半刻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她点了点头,打断了她,似乎是被吵得有些头晕:“好了,既然下来了,我们便一起把拂衣救出来吧。”
  提到柳拂衣,她的神情有些黯淡。
  他素来很强大,似乎从来都会化险为夷,她便一直有几分侥幸,觉得他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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