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食无忧[穿越]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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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鸿看着余锦年,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颗心渐渐安放下来的同时,也不由有些忧虑。
  既然早晚是要回京的,那么在那日到来之前,他总得让少年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总不好将一个懵懵懂懂的冒失鬼带回去。京中不比信安县逍遥自在,天子脚下,虽称不上龙潭虎穴,但若真的吃起人来,可是一根骨头都不会吐出来的。
  两人各怀心事,余锦年正坐在季鸿怀里描“季叔鸾”三个字,清欢便端着茶过来敲门了,他刚张张嘴想说“进来”,侧头瞧了一眼突然改口道:“等会儿!”
  接着季鸿就见他跳起来,将乱扔在地上的衣服收拾好,装模作样地把外衫披在肩上,这才去开门。
  一阵冷冽寒风掼了进来,径直将余锦年肩头的薄衫给吹飞了,季鸿起身拿了件厚实的外氅,走过去抬手披在少年身上,又费心将他裹了裹,搅得余锦年都腾不出手去端茶盘了。
  “这个不要,没手了……”
  “穿着,风大。”
  “不行,勒死我了……”
  “系好,小心着凉。”
  看年哥儿被季公子面色冷峻地收拾得里外妥帖,被裹成了鼓鼓囊囊一大团,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清欢笑了下,又猛然想起外头那婢女来,小心翼翼道:“外头起风了。只是……那杨府来的婢女还跪在那儿呢,她穿得薄,这会儿都打了一连串的喷嚏,若真要让她跪下去,怕是明早儿就得冻病了……”
  余锦年惊讶道:“这都一晚上了,怎么还没走,总不至于是真的要跪到天亮罢?”
  清欢迟疑道:“要不,我将她赶走?”
  二人正犹豫着赶不赶、如何赶,季鸿却突然冷笑一声,道:“白衣僧做到如此地步,那必然是非你不可了,他若是想耍什么花样,岂是你今天赶走一个婢女便能了结的。既然如此,不如遂了他的意,与那杨府走上一遭,我倒是看看他究竟要作甚么。”
  余锦年:“……诶?”
  ——
  余锦年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不靠谱的决定竟然是季鸿做出来的,他狐疑地盯着男人看了许久,直想这人是不是壳子里头换人了?不过这个决定虽然听上来颇有去杨府看热闹的嫌疑,倒也并没有打蔫儿余锦年的热情,他对杨府那摊子破烂事儿没什么兴趣,反而是对白袍僧有了一丁点的好奇。
  白袍僧究竟是谁,他是不是一心假扮的,一心假扮出个高僧骗钱就罢了,又为何非要点名叫他去做斋席,这莫非是一包糖姜片吃出来的情谊?难不成是一心觉得只是自己富得流油且不够,还要普渡一下余锦年,先富带动后富,也让他沾沾财气不成?
  抱着一团未解的谜团,余锦年带着季鸿、清欢,三人当晚就随着那哭哭啼啼的小娇娘去到了杨府上。
  这不得不说,杨府人确实敞面儿,他们三人刚进了门,脚下路都还没看清,就拿了不少的赏钱,还被领到了大厨房附近的一间小院,院子虽距离大厨房不远,却甚是幽静,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辣眼装饰。
  刚安顿下来,之前见过的那位管家就领着一众仆役婢子浩浩荡荡地来了,这些下人各个儿的手脚麻利,一进来就飞速将院子洒扫收拾了一遍,换上了崭新的被褥床面,还拎来一盆炉炭,道是天气转凉,院中久未居人,供他们暖屋之用。
  那管家恭敬道:“之前我家老爷与余老板有些误会,实在是失礼。诸位既是上师荐来的,那便安心住下,若有什么短缺尽管吩咐底下的仆婢,日后三天的素斋宴,还请余老板您多多费心。”
  余锦年与他寒暄,笑道:“客气客气。”
  管教赔笑:“哪里哪里。”
  余锦年提出想见那白袍僧,管家万分为难地回他道:“委实不是自家不让,那位上师如今正在房中闭关坐禅,已好些日子了,且特意吩咐过我们不要进去打扰他,每日只在他门前放一碗糯米饭与一壶清水,别的什么也不要。这……左右法事明日就要开始了,不如待上师出关,再见也不迟?”
  他都如此说了,余锦年只好作罢。
  只不过余锦年还没等到第二日白袍僧出关,就先遇到了另一个熟人。
  当日稍晚些,余锦年因受不了被一群仆婢簇拥着,便都将他们赶回去睡觉了,结果人都走光以后,他才发现房中的蜡烛快燃尽了,找了好半天也没瞧见备用的烛灯在哪儿,这可真是自作孽,早知道就留下一两个守夜的。
  他一时担忧季鸿会犯惧黑之症,便走出院门去叫人。
  这么一来,就恰好瞧见之前跪在他们面馆门前的小娇娘,正悄声悄步地领着两个人进来,远远瞧着那两人一个既高且瘦,另一个则矮而微胖,个子低的那个还背着个药箱。几人走到一条鹅卵石道儿上停住了,开始争论起来。
  因夜深人静,三人的说话声也断断续续地自远处隐约传来,模糊听着是什么“另请高明”、“在下不才”之类的谦恭之语,那小娇娘则是凄凄惨惨地回道“都是您给看的”、“您行行好”……两人如此推搪半天,小娇娘又往对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那人这才“好罢好罢”地叹了两声,继续跟着她走。
  似乎是请来的郎中。
  待他们三人绕过鹅卵石小道走近来,余锦年才想起要躲避,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小娇娘已经看见了他,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余锦年正要扭头,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却被人赫然一声叫住了脚:“是你!”
  他抬头一看,顿时无语至极——这已经不是冤家聚头了,这是老天想一口气将所有跟他有过节的人都喊到杨府来,大家一起开个酒宴叙叙旧吗!
  那人背着药箱,竟还呵呵笑了两声,仿佛老友重逢般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道:“这不是余小先生吗?哎呀,真是好久不见,小先生近来可好,今日也是来出诊的?”
  “……”余锦年瞪了他一眼,心道我和你很熟么,可是哪怕肚子里再不满,也不好直接表现在脸上,于是也干巴巴扯出个假笑,回说,“这不是妙手回春邹神医么?小子不才,今日并非来出诊,乃是来做厨的。”
  不过余锦年话音刚落,邹恒脸上就赫赫然露出了一番鄙夷之色,似乎很是瞧余锦年不起。
  他自个儿虽不是什么士族豪门,祖上却也是有进士出身,好歹算上个书香门第,即便是如今家道中落也自觉高人一等,哪怕没中上秀才,也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俱说君子远庖厨,余锦年一个不知来处的小子,整日在厨灶之间烹禽宰羊,蓬头垢面,还洋洋自得,真是为读书人所不齿,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如何能随便与他攀比,就连将他与余锦年摆在一块比较,他都以为是掉了价。
  且他四处打听过了,信安县周邻根本无人受过这样小的徒弟,因此即便余锦年似乎跟着什么人学了两招医术,能治个头疼脑热,也定然是有误打误撞的成分在里头,并不值得一提。
  方才杨府又派人来请他出诊,他委实不愿来的,因那病此前从未听说过,此后也从未再见过同类,他前前后后诊治了已一年有余,仍然不见转好,这病情着实诡异非常。
  可杨家盛情难却,重金所聘,他实在推脱不了,又只好硬着头皮又来这一遭。
  谁想竟是让他在杨府撞见了曾令他出丑的余锦年!他早就看不惯这小子了,今日可真是个报仇的好机会——那二房夫人的病连他都未见过,这么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又如何能治得了!
  因此即便邹恒很是看不上余锦年,却还是强忍住了眼中的嫌弃厌恶之情,笑眯眯地凑上去握住其手,违心而熟络地夸赞道:“余小先生医厨双修,真是少年英才,今日遇上可真是巧极了,不若请小先生与邹某一起前去诊治一番,也是件为病人谋福祉的好事。”
  余锦年观邹恒表情,深觉若是请他再多夸两句,他怕是能当场吐出来。
  他生怕邹恒吐不出来,连忙玩命儿自谦道:“过奖过奖,小子哪里有邹神医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小子今日来,不过是个来与主家做素斋宴席的厨子,委实端不上台面,能得邹神医如此夸奖,可真是折煞我了……神医您忙,神医您请!”
  说着就要撤,才不要上邹恒的当,被夸了两句就跟着人家走,那他怕不是个傻子。
  邹恒哪里肯放他走,那李夫人的病就是再给他一百两黄金,他也是看不出什么花道道儿了,拿着杨家的诊金都治了一年还没什么起色,饶是他也难免觉得脸上无光,这简直就是砸他这块神医招牌。今日,他说什么也得把余锦年拽过去,就算是给他当个挡箭牌也好,至少能显出是这病过于奇诡,而非是他邹恒医术不行。
  于是邹恒一把拽住了余锦年的后领,咬牙切齿了一阵,昧着自个儿的“良心”狠夸大夸道:“余小先生,您可是有活死人之神术的,万不可如此自谦。有道是人命之重,有贵千金,小先生博极医源、精研医理,定当能够药到病除、着手成春,望请小先生与邹某同去诊治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没等余锦年想出新的话来恶心邹恒,那邹神医已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拽着走起来:“小先生莫要推辞了,现在就同邹某去罢!”
  一旁的小娇婢都听傻了眼,待回过神来,邹恒已经与余锦年拉拉扯扯地走到二夫人院中了。
  余锦年却也不知自己来的究竟是谁的院子,只觉得这院中无比空敞朴素,全然不似杨家人那副恨不能将门槛都贴上金箔的夸张做派,而且似乎……也太朴素了些。
  院中花畦都没有就算了,连个盆栽摆件都未曾见得,且一路延伸至此的鹅卵石路也突然在此院前戛然而断,过了这道月门,里头便是厚厚的一片沙地,仿佛是一块沙池,余锦年一脚迈过去,不过片刻,脚背便被流动的细沙埋了起来。
  他一时诧异,心道,莫不是这位病人如此好兴致,想弄出一片人造沙滩来晒太阳?
  没等他想明白,那小娇婢便一脚深一脚浅地迈到房前,敲了敲门,细声道:“夫人,邹大夫来了。”
  愣了有片刻,里面才匆忙忙跑出来个仆妇,探头瞧了瞧他们,挥挥手不耐烦地对那小娇婢说:“快请神医进来,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来得这样磨蹭!”
  娇婢只敢连连称是,躬身将邹恒几人让了进去。
  余锦年也同被拽了进去,身后的门咣当一声牢牢关上,他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哪是请大夫来看病,这架势俨然是要严刑拷问啊。
  房间比余锦年想象的要深一些,最奇怪的是整间房有窗的那面皆被用不透色的厚绸糊住了,屋中既没有杨家惯好炫富用的多宝格,桌上墙角也不见一个大花釉瓶,就连妇人房中最常见的刺绣木架及针线筐也没有,有张墙面上还被钉了一床厚棉被。
  仅这摆设,就已经不是一句“奇怪”就可以形容的了。
  邹恒一进来便抹了把汗,可还是紧紧抓着余锦年不松手,生怕他这厢一丢,余锦年转头就跑了。他朝自己带来的徒弟瞥了一眼,那高高瘦瘦的青年便将邹恒肩上的药箱取下来,放在桌上,打开其中一扇小抽屉,拿出一只软布包脉枕。
  余锦年四处看了看,忽然听到房间深处,一面隔帘后传出几声凄惨的痛呼,他不由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那刺着金鱼团尾纹的青蓝色绣帘霍然被人从里面掀起,奔出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来,她形容萎靡,神色混沌,光着双脚,两瞳瞪得极大,一个踉跄扑出来,口中胡乱喊着什么:“他要来了!他又要来了!不要让他来!……不要让他来啊啊!”
  他心中骤惊,忙不迭侧身避让,才没被那妇人一头撞上。
  紧接着从隔帘后头跑出三四个婢子,追着去逮那妇人,几人便追便喊道:“夫人、夫人,真的没有人要来,您快不要跑了,小心伤着!”
  之前那个仆妇也神色烦躁,指挥道:“都愣什么呢,还不快快扶着夫人啊!”
  真是好一出兵荒马乱。
  邹恒似乎见惯了这场面,一直无动于衷,只垂着脸袖手旁观,待那些婢子们好容易抓住了妇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拿起脉诊走过去把脉,还不忘扯上余锦年一起过去。
  余锦年听这些仆婢们皆称呼此妇人为“夫人”,而杨巨富的原配夫人早已没了,杨家如今不过两位夫人,一位是余锦年在席上曾见过的三爷房中的赵夫人,那么面前这位,想来就应该是据说一直未曾露面的杨二爷的原配——李夫人。
  这位李夫人一直只活在仆婢们嘴里,据说是生了病久未痊愈,故而不便见人。
  如今看来,她哪里是病了,活活是疯了才对。
  李夫人被一众婢子们簇拥着,说是搀扶,其实明明是制伏,她一直胡乱摇着头凄惨哭嚎道:“又到日子了,那个东西又要来了!救救我,神医救救我……”喊了好一会子的神医,她又忽然萌发出新的希望,喊道:“法师,成空法师呢?!他能救我,他能救我!”
  之前那个偷法华经的小娇婢小声劝说:“夫人,成空法师真的不在风波寺中……”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骗我,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她抬头看到余锦年,见从未见过,便情绪激动地朝他道,“你去,你去风波寺找成空法师,我给你钱,要多少都有!”
  李夫人看起来好像疯了,可又疯得不是那么彻底,只是神志不那么清醒而已,余锦年只好说些话,试图先将她安抚下来:“李夫人,你先冷静下来,不如先与我说说那成空法师长什么模样?”
  “他,他……”李夫人想了想,忽然又摇起头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带着面具,是个光头……”之后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他“是个光头、是个光头”。
  法师哪有不是光头的啊。
  余锦年本来真的挺同情她的,可架不住这话实在好笑,差点就绷破了脸皮,他慌忙轻咳两声稳住表情,心道:病人为大、病人为大。
  他见邹恒已经把完了脉,忍不住小声问道:“她说到日子了,是什么日子?”
  邹恒本意在拉余锦年来出丑,哪想余锦年竟然真的认真给人诊起病来了,他左右也不信这半大小子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便很不以为意地说:“是月信的日子。”
  余锦年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她一直嚷嚷着到日子了,有人要来……月信的日子要来什么东西?”
  “是月信的日子之前。”邹恒道,“李夫人每回月信来之前的几日,都会莫名腹痛,且痛剧难忍,宛如刀搅,发作时头昏眼花、冷汗频频,翻来覆去,几近欲死,真是使人不忍视见。约莫还有七八日就又要到其月信日了,故而李夫人一直喊嚷着‘日子到了’。”
  余锦年心道,还有你这种贪财郎中不忍视见的病人?
  不过他只在心里嘀咕嘀咕,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又认真问道:“那她为何不嚷‘我又要肚痛了’,却如此惊慌失措地大喊‘那个东西要来了’,她总不会用‘那个东西’这样奇怪的称呼来指代肚痛……邹神医,那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邹恒道:“是——”
  他刚张开个嘴,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与这小子搭起话来,顿时脸色一变,将袖狠狠一甩,气道:“我怎么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你不会自己去诊看么!”
  余锦年被他袖子扑了一脸,心中纳闷道,明明是你硬要拽我来的,我如你所愿来都来了,你又甩脸子,真是好不奇怪!
  可他也懒得跟邹恒这种人多废口舌,便自己往前靠了靠,拿走了邹恒的脉诊,不客气道:“邹神医,我借你脉诊用一下啊!”说着就上前去给李氏诊脉。
  邹恒:“……”
  余锦年查其脉弦而又细,观其舌厚而有腻,口唇青紫,面色晦暗。
  可到底是什么病,他没有见过李夫人发作时的模样,委实无法诊断出来,仅凭邹恒寥寥数语的形容,就算让他去猜,也只能是大海捞针,实无成效。
  只是观李夫人现下这模样,也不一定是真疯了,又可能只是因恐惧每月按时而至的巨大痛苦,所产生的应激性情绪激昂表现,只不过若是此痛苦源头迟迟不除,李夫人将来真的疯了也说不好。
  看过李氏,余锦年起身走到邹恒那边,与他问道:“邹神医啊,小子再好奇问一句,为何这房间窗纸要糊上厚实绸布?可是夫人畏光?”
  邹恒不愿与他交谈,一把夺回自己的脉诊,憋着股闷气道:“夫人层言她一旦见光,便觉浑身疼痛。”
  “那……”余锦年还没开口,就被邹恒狠狠瞪了一眼,可他还是厚着脸皮要继续问道,“夫人这症已持续多久了?”
  邹恒一皱眉头,这件事他也未曾详问,且他只在这一年内与李氏诊治,之前是如何治疗的杨家人不肯透露,他也全然不知,可他自然不肯坦白自己“不知”这件事,很是没好气地挥手驱赶余锦年:“去去去,问她们仆婢去!”
  余锦年不由啧舌,不满地看了邹恒一眼,又果真转头去找那小娇婢去问话了,那小娇婢说,李氏此病竟已绵延数年不止,隐约记得是四爷没了之后没两年,就患上这病了。再问关于“那个东西”的事儿,小娇婢还未说话,旁边那个年纪颇大的仆妇就率先走了过来,将小婢赶去烧水给李夫人擦脸洗漱。
  “这位阿嫂……”
  仆妇“哼”了声,扭头走了。
  余锦年果真无语,这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正牌夫人病了,当家的男人不管不问,只顾搂着俏姨娘寻欢作乐,不广招良医不说,反而偷偷摸摸地在夜里请大夫来看,不仅不痛痛快快地将病情与医家道来,却要让大夫自个儿去猜,还一问三不知、一问三不理,再甩你一个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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