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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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柴溪察觉到孙悟空情绪的变化,她也没好气地眯了眯眼睛:“没错,就只是这个理由。”
  才不是。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她才不是出于那么光伟正的原因而出言阻止,不然,也不至于当场就拂袖而去,落了贾氏的面子——在当时的情况来看的话。取得真经只是个借口,她还有着更私密的、不能被别人窥探到的缘由,虽然被猪八戒给看出来还八卦了几句,但只要他不对孙悟空再多嘴说什么,大概一切都还好说。
  ——谅他再有多大胆子,也不至于跑到大圣跟前说什么吧?
  她耳旁仿佛又回荡起了如来佛祖那时说的话语,那洪钟般的声音确实直直地敲在了柴溪的心上,哪怕现在想起来,都还让她有些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求取真经成功之日,便是你缘尽之时。”
  所谓的“缘尽之时”,到底是指什么?
  不能清晰地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之前,柴溪也不想明白自己那已经冒出了点苗头的心意。
  ——哪怕这只是自欺欺人。
  “既然这样,那我也问完了。”他的语气很是无所谓的样子,全然不复之前的质问之意,孙悟空转头看了看还在撮土礼拜的猪八戒,调笑道,“呆子,你也磕完头了吧,不再去找你那娘和老婆了?”
  猪八戒:“……”
  无辜当了出气筒的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十分精彩,在猪八戒指天发了好一顿誓之后,唐三藏好言安抚了他几句,一行人在孙悟空的领路下走出了这片不小的松柏树林,回到了昨天那条平坦宽阔的道路上,接着往西行去。
  不知道是因为蒙羞还是由于先前被绑得太紧太久,猪八戒到现在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不仅如此,他还在活动着手脚,衣物摩擦到身上的勒痕的时候,还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冷气。
  “还很疼?”
  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唉声叹气的时候,柴溪终于有点受不了了,她看了看满脸哀怨之色的猪八戒,开口询问道,但比起不耐,语气中更多的还是关心。
  不过,紧接着,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还真是得长点记性了,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这一点不论男女都一样。要是真中了美人计,下场比现在还要惨呢。”
  “这也不用再说一遍了……”猪八戒哼哧哼哧地嘟囔了两句,显然不是很服气,“方才老猪也发过誓了,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柴溪哼了一声,她才不信他真的能做到。她记得自己听说过猪八戒的原型是欢喜佛、热衷于男女之事的说法,就算不是这样,如果他除了这一次以外,今后再也不会垂涎女妖精和人类女性的美色的话,好色这个名头也不会和后世流传的猪八戒的形象结合得这么紧密了。
  一边暗自腹诽着,她又看了看猪八戒身边勤勤恳恳地挑着行李的沙和尚。从大唐国界起步的时候,也就只带了唐三藏一个人的行李;后来到了高老庄,虽然唐三藏谢绝了高太公要给他们的盘缠等物什,但猪八戒自己的东西还是带上了,而在那以后,东西就都由猪八戒挑着,直到和沙悟净组队……
  说起来,行李和他们两个各自的兵器加起来,背太长时间也吃不消的吧,更何况猪八戒自己也抱怨过。
  “那个,”柴溪斟酌了一下称呼,却发现不管叫对方什么都好像有些怪怪的,“我还是帮你拿一些东西吧。”
  她自己两手空空的,一直以来都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行李这么重、又都落到沙和尚身上就让柴溪这种负罪感尤甚。
  “……啊,”沙和尚闻言转过头来,显然也在斟酌着该说些什么,不过比起柴溪,他显然很快就决定跟着猪八戒使用一样的称呼,“柴姑娘,你用不着这么做的,担行李这种事让我来就好了。”
  “但还是会有些辛苦吧,”说着,柴溪又看了一眼还在喘着粗气的猪八戒,“虽然我也拿不了多少……不过好歹分担一点。”
  注意到她视线和言语的猪八戒自然是提出了自己的不满:“怎么以前就没人来帮我分担一下呢?”
  “那当然是因为,”柴溪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家,没办法让你入赘,所以我觉得不能让你对我产生过度的好感。”
  猪八戒:“……”
  他的脸上简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几个大字——“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柴溪根本不在意他的评价如何,她仍然询问似的看着沙悟净,对方只是执意地摇了摇头,坚决不同意让她拿点东西什么的。
  “谢谢柴姑娘的好意了。”沙和尚坚持道,接着,他语气有些迟疑,“那时候的事,我真的是很对不住柴姑娘,事到如今,说出‘望您谅解’这种话来似乎也不太现实。但总之,真的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柴溪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是那么介意了。”
  言谈之间,距早上动身之时,他们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先前还是相当平坦的大道,现在一行人眼前,树木渐渐又茂密起来。不仅如此,还正有一座山挡在了他们面前,想是如果不从山上过,便只有绕远路从边上绕过去了。
  这山看上去格外漂亮,与沿途所见的景致皆有不同,但在柴溪眼中,又有了更加微妙之处。
  她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福至心灵的感觉,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这座山峰有着自己的意识这种事。
  柴溪看了一眼还在议论着什么的师徒四人,自己悄悄地往边上挪了挪,就像对待之前那座山一样,敲了敲眼前最大的一块石头,然后……话卡在她喉咙里,咽又咽不回去,说又说不出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主动和山交谈,也许……只是她自己搞错了呢?
  而且,如果这种对方还没有主动挑起话头的状况,她应该先说些什么?
  柴溪:“……你好?”
  ——太傻了!
  话刚出口的一瞬间,她就疯狂地唾弃起了自己。柴溪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跟妄想症没啥区别,但想想,其实大家应该知道她这个能力吧,唐长老、大圣、白龙马、八戒哥……
  ……等等。
  沙和尚不知道。
  好尴尬……不过现在还是先硬着头皮做下去……
  “那什么,”柴溪咬着牙接着说道,“我能感觉得到你有意识。我能和山对话,但通常他们先说话的时候,我才能肯定他们有着自己的意识,所以,你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能不能请你回应一下我呢?”
  真的好尴尬啊!
  [……]
  幸亏她的中二举动并不是没有回报的,柴溪同时也是头一次感觉到了,这座山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意识上确实有一刹那被触动了一下。
  “你刚才……”她再接再厉道,“犹豫了吗?”
  而柴溪也终于得到了回应。
  [你是什么人?]
  这座山的语气是与之前那两座山截然不同的冷静自持,尽管这么问着,却似乎并没有多少追根究底的意味。这让柴溪有种感觉:他这么问,只是因为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这么问。
  “我是两界山,”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托出,“只是如今化形为人,原本是待在离这里很远的东土大唐边界处的。”
  [化形为人……怎么做到的?]
  难得流露出的这点兴趣也很快消失不见,他又恢复了原本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懒散。
  [我是万寿山。]
  这名字没印象。
  柴溪又抬头仰视了一会儿这山上的景象,隐约察觉得出其间微妙特别的气息:“万寿,你身上住着什么人吗?”
  他沉默下来,过了将近半分钟之后才回答了她的话。
  [我能感觉得到,你们并不是邪佞之人,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这里有一座观,叫五庄观。]
  第二十五回
  “……不至于吧?”
  柴溪绕着白龙马转了两圈,让她伤心的是,无论她走到哪边,白龙马都会将头转到完全看不到她的地方。
  “之前还在路上的时候,我记得你也没这样啊,”她不甘心地又反方向地转了一圈,白龙马还是做出了和刚才相差无几的动作,“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只是想骑你一下而已,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
  牵着缰绳的孙悟空:“老孙倒是觉得,这就已经够他这么生气了。”
  柴溪:“……为什么,因为大圣你有切身经验吗?”
  孙悟空:“……”
  “好啦,我开玩笑的。”她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趁着白龙马不备,一把抱住了马头,“哇,抓住了——等等,你别挣扎得这么厉害啊,我说,我说……哎你听我说两句!光是这么一味挣扎也没什么用的啊!”
  但是显然,对白龙马来说,这一招见效显著。柴溪迫不得已地放开了抱着马头的双手,看着白龙马仍然有些忿忿不平地用力打了一个响鼻,眼睛里隐隐地还闪着点委屈的泪光……当然,这可能只是柴溪自己的错觉而已。
  “不让抱就不让抱。”
  那怨念的语气和她话语的内容显然很不符,可柴溪假装自己根本没察觉出来,她看了看面前的那片山林:“放马都放了这么长时间了……八戒哥的话,应该已经把饭做好了吧,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孙悟空看了看他,手上的缰绳稍微扯紧了些,牵着白龙马调转方向,往来时的路上走回去,“走了。”
  柴溪跟在他后面,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马尾巴摇来摇去,突然也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大圣,”她想了想,出言唤道,“这五庄观的神仙当真有那么厉害?”
  她先前就觉得“五庄观”这个名字隐隐约约的熟悉,它应该……在取经的路上占着不小的戏份;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五庄观里又只有两个看门的道童,说自家师父听元始天尊讲道去了,临行前嘱咐说将有取经的人从此经过。
  之所以被支出来放马,还是因为唐三藏怕孙悟空出言不逊,和那两个自称叫清风和明月的道童起冲突,就派孙悟空放马、猪八戒煮饭、沙和尚看行李。柴溪自己本来应该是留在那里或是去给猪八戒帮点忙的,但她仍然是选择了出来和大圣一起放马,尽管这并不需要什么帮助。
  听了她的疑惑,孙悟空的语气带着点笑意,听上去相当不屑:“你听他胡言,不过是夸口罢了,我在观门口的时候也说过了吧,那劳什子的‘长生不老’,老孙当初大闹天宫的时候,也不见太上老君敢说这话。”
  但如果不是夸口……而是真的能做到呢?
  柴溪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她想到“长生不老”这一说,放在《西游记》里的话,最开始能联想到的应该是唐僧肉,除此之外……
  ……人参果?
  人参果?!
  她一时间有些惊呆了,柴溪总算明白对“五庄观”的熟悉感是为何。
  ——五庄观,不就是长人参果的那个地方吗?
  果不其然,等她和孙悟空回到了道观门前,就看到本来应该在厨房里忙活的猪八戒开着个门缝,使劲对这边挤眉弄眼。
  柴溪:“……”
  孙悟空:“……”
  柴溪痛苦而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她是真的不想这么做,只是猪八戒那么个狂野的长相,做这种动作……怎么着都有点没眼看啊。
  尽管这么想着,她还是从指缝中露出眼睛,看着大圣把白龙马重新拴在槐花树下,转身和她一起走进了厨房,听猪八戒嘀嘀咕咕地把起因经过全都说了一遍。原是那两个道童尊师命打了两个人参果来献给唐僧,结果唐僧只以为那是刚出生三天的小孩子,死活都不肯吃。
  “哥啊,你说,既是师父不吃,也该让与我们才是。”猪八戒口气愤懑,却掩不住他都要滴到地上来的口水,他用力擦了擦嘴角,有些含糊不清地接着说道,“结果他们却就在隔壁房里一人一个地分吃了,听得老猪这个急啊。幸亏你们回来了,哥啊,你总比我灵巧,要不去那树上偷两个来尝尝?”
  ……然后孙悟空就真去了。
  柴溪还站在那里发愣,猪八戒还站在那里擦口水,说干就干的大圣应该已经拿了金击子去摘人参果了,真是行动力惊人。
  “算了,反正大圣已经在你撺掇下去偷果子了,”她瞪了猪八戒一眼,往灶台那边走过去,“先把饭弄好吧,这是长老安排下来的你分内的事吧,可别因为要偷吃什么东西就把这给忘了。我看看饭,你把火接着生上。”
  “其实不给咱们分也不能完全算错……”
  柴溪望着半空中发了会儿呆,纠结道:“毕竟四个人分两个人参果感觉有点奇怪啊,不过,长老不吃他们就直接自己分吃了就有些……而且,这房子又不隔音,难道不应该去离你和长老远一点的地方吃吗?总让人觉得有点缺心眼……”
  猪八戒又哼哼了两声:“许是没想到老猪耳朵这么灵,能听到吧。”
  柴溪:“……咱别老哼哼了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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