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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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一弦一怔,没吭声。
  裴于亮既然能蛰伏多年不露踪影,足见他的隐忍和耐心。她窝囊了一路,从西宁到敦煌,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好不容易追到他的行踪,他想在沙山里设套控制她,她怎么可能会答应?
  离开的方案对她而言是下下策。
  她既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也不愿意临阵脱逃。
  傅寻了解她,她心中有成算,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
  他语气一缓,说“他的目标是你,我会去做中间人替你谈判。裴于亮对沙漠地形的熟悉你比不上,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底牌。该服软时,你服个软,记得见机行事。”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沙沙的,融进隆隆大作的引擎轰鸣声里,有些听不真切。
  “谈判得面对面谈,不谈不知道裴于亮求什么。你想光靠自己把三辆车扣在这山门里,还换下一个江允,不实际。逼得凶了,对方走投无路难免会反扑,等吃了亏再想转圜,退路也没了。”傅寻打火,点了根烟,眯眼看远处沙山下的巡洋舰,低声道“我不想再看你涉险。”
  “能避免的冲突和危险,你先交给我试试。”
  曲一弦心里的某根弦被他拨得乱响,像弹奏了一曲行军曲,弦声凛冽。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思忖再三后,傅寻当她默认,开车下坡,一路行至探索者车前。
  早在巡洋舰原地不动,和两辆越野车保持对峙状态时,裴于亮就发现了傅寻的意图。
  两人的意见会达成一致,裴于亮并不意外。
  他咬着烟,手肘撑着车窗,一言不发地看着傅寻下车,信步朝他走来。
  裴于亮跟着铁晔见过傅寻几次,知道他鉴宝的本事,此种境遇下,他对傅寻还算恭敬“傅先生,别来无恙。”
  傅寻抽了口烟,给他递去打火机。
  等裴于亮接过,他似不经意般,目光落入车内。
  副驾坐着双手被反绑在座椅后的江允,她神色镇定,见到傅寻时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惊喜,似有话要说,又碍于裴于亮在身侧,踌躇着不知是否开口。
  傅寻大略扫了她几眼,确认她没受伤,猜测裴于亮对她还算客气。
  他轻掸了掸烟灰,似笑非笑道“谁说无恙?你请走我的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他既开门见山,裴于亮笑了笑,把打火机递回去“我要是先跟傅先生打声招呼,恐怕连面都见不上?”
  傅寻不愿与他多周旋,垂眸,目光落向后座紧闭的车窗,微微一定,旋即情绪不明地调转视线,看向远处的巡洋舰“南江那笔账你我至今没算清,如今你又背上了沈芝芝的人命官司,区区一枚勾云玉佩,应该不值当?”
  裴于亮轻笑一声,隔着烟雾,他鬓角的疤痕淡化,脸上的凶相隐约隔上了一层面具,显得温和不少“我借你的名头生事,你让我在南江混不下去;我顺走了你的玉佩,你让我过了那么多年见不得光的日子;傅先生,如今玉佩在你那,于你还有什么损失?”
  他咬着烟,敲了敲方向盘,说“勾云玉佩价值千万,我都被逼上绝路了,眼下放弃了更不值当。”
  “我看在傅先生的面子上,也不为难小曲爷。只要她把玉佩拱手相让,替我寻条生路……”裴于亮一顿,手拎着姜允的后领一提,毫无怜香惜玉地将她从副驾拖过来狠狠地压在方向盘上。
  江允吃痛,剧烈挣扎。
  裴于亮手劲一收,摁着江允的后脑勺往方向盘上一撞,直撞得车鸣声断续响了两声,他才松了手,笑眯眯道“人,你领走。我到时,还有重谢。”
  傅寻冷笑,开口时声音低沉,似有不屑“玉佩可以,她不行。”
  裴于亮讽笑了两声,眼睛微眯,淡声道“傅先生不用急着拒绝我,我说的重谢,是真的重谢,你怕是做不了她的主。”
  第69章
  江允生怕傅寻会错意错过良机,也顾不上疼了,张嘴就是“裴于亮知道我姐失踪的内幕,你告诉曲一弦……啊!”
  她话未说完,被裴于亮掐住脖颈掼至座椅“哪有你说话的份?再多句嘴,老子立马崩了你。”
  江允不敢说话了,她憋着泪,可怜巴巴地看向傅寻,无声求助。
  傅寻只当没看见她求助的眼神,闷头抽了口烟,问“怎么交易?”
  裴于亮怪笑一声,似有些得意“我犯了事,国内混不下去。想请小嫂子帮个忙,领我走沙漠,从西藏出,离开这。”
  “等我安全离开,人立刻放了,半点不耽误。”
  傅寻没立刻回答。
  火星已卷至指尖,他松手,鞋底一踏,碾熄了烟头。
  半晌,他抬眼,眸色深深道“我是做不了这个主,得回去跟她商量下。”
  他下巴微抬,指了指和巡洋舰维持对峙局面的那两辆越野“该撤的撤了,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玉佩在我手里,我不答应就没财产损失;至于江允,她是自己失踪在鸣沙山,救与不救于我也没名誉损失……”傅寻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里含了几分冷厉肃杀,沉沉如霜“江沅失踪更是陈年旧案,你把人扣死了,我知情不报,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消失在沙漠里,于我,更没有威胁了。”
  江允惊愕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傅寻就此见死不救。
  裴于亮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片刻才恢复如常。
  他用手台,召回那两辆紧围着巡洋舰不放的越野“傅先生的面子,我给,但你也不用拿话压我。江允对小曲爷有多重要你我心里都清楚,做表面文章就真的没意思了……”
  他撂下手台,语气阴沉“我在这等了两天,有些没耐心了。傅先生得尽快做好小曲爷的思想工作,半小时,迟一分我都不会让她好过。”
  曲一弦一直留意着傅寻这边的动静。
  两辆越野车撤回时,她就知谈判进展顺利,傅寻应是抓住了裴于亮的痛点,令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但这个判断,在傅寻上车后,又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见他脸色不好,曲一弦识趣地等他先开口。
  巡洋舰的车身微震,引擎声在风沙的掩盖下恍若无声。
  她拨了拨空调的风叶,调转风向,徐徐的微风声混着底盘沙粒轻咂的声响,车厢内弥漫着旧时光的陈旧色调,像一个寻常的午后,沙漠起了风沙。
  曲一弦忽然领会了傅寻的沉默。
  她没话找话,先开了场“我给顾厌发了坐标,等他支援。但他离得太远,立刻拔营到抵达坐标点,起码要两小时。”
  傅寻捏着眉心,低声道“裴于亮手里有江沅失踪的线索,江允就是因为这个才自愿跟他离开的。”
  “我下车后,只看到裴于亮和副驾的江允。至于后座,车窗紧闭,看不清。但我怀疑后座应该有人,人数不清。”
  “裴于亮除了想拿到勾云玉佩,还指定你给他带路,他想走西藏偷渡出国。离开国界线,他会立马放人。”
  他的语气平静,目光和她对视着,一眼不错“这要求不合理,你答应等于裴于亮的手里多加了一个人质的筹码,局面太被动。”
  曲一弦消化了几秒,问“除了答应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车内一静。
  风急沙走,漫天的黄沙里,巡洋舰和探索者像两方阵营,互画了楚河汉界互相僵持。
  “江允应该只知道裴于亮有江沅失踪的内幕消息,但不知道具体?”曲一弦突然问道。
  傅寻回想着江允的反应,微微颔首“这是裴于亮最大的筹码,没达到目的前,他不会轻易开口。”
  “未必。”曲一弦压了压眉心,说“江允不傻,裴于亮不让她知道点真材实料,她不会跟他走。要是以前,为了点不知真假的消息,我可能什么都愿意做。现在不一样了……”
  她看了眼傅寻,曲指,握了握他的指尖“别说这消息我不打算要,就连玉佩我也没打算给。我答应了替你保管,哪有别人伸手要我就给出去交换的道理。”
  她不要面子的啊!
  后援需要两小时,两小时内的变数太多,拖延时间是下下策,裴于亮不会看不穿这点把戏,把他当傻子耍,效果肯定适得其反。
  所以,她需要在今天天黑之前瓦解两辆越野车的动力,生擒裴于亮。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假意顺从,等顾厌的后援力量。
  “这样。”傅寻曲指,指关节在仪表台上轻轻一叩“我做饵,你收线。”
  “二十分钟后,我可以代替你和裴于亮进一步谈判,提出你的要求。这段时间内,我会换出江允……”
  “等等。”
  曲一弦打断他“饵不该是我吗?”
  裴于亮的目标是她,她才适合当鱼饵引他上钩啊。
  “不能是你。”傅寻抬眼,眸色深深“你做饵,上钩的只会是我。”
  第70章
  说话的原因,傅寻侧身微倾,和曲一弦靠得极近。近到她抬眼,就能看到他微垂的眼睛里那一片无言又沉默的深色。像昆仑山上凝聚的乌云,沉蕴又连绵。
  曲一弦下意识摸了一下嘴唇。
  她思考时,习惯性会带点手头动作,不固定,看当下的心情和场合。
  明显,傅寻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
  她一时接不上下半句。
  “那就不做饵。”曲一弦的耳根有点热,她下意识想移开视线,但傅寻的眼神就像是有吸引力一般,让她难以移开目光“我们,都不做饵。”
  她特意加重了“我们”二字,见他弯唇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顾厌的支援需要时间,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我想了想,觉得还是顺从裴于亮的要求比较好。”
  曲一弦从储物格里翻出张纸质地图,摊开给傅寻做解释“我们现在在鸣沙山的沙漠腹地,边界在这。”
  她用gs估算距离和路程用时,推算“如果直接让顾厌带人去沙漠边缘埋伏,不说活捉裴于亮,救下江允不是问题。”
  傅寻摇头“裴于亮不会考虑不到这个情况。”
  他抬眼,示意曲一弦观察周围的地势“这片沙漠除了鸣沙山这个旅游景点以外,没有任何开采价值,鲜有人烟。连你也只知道腹地有处水源,水源周围的地势和情况一慨不知,可见裴于亮选择这里是有十足的把握。”
  “裴于亮是高智商罪犯,和权啸这种耍点小聪明损人不利己的人不同。他有耐心,也有足智。从选中你开始,他就在设局了。”傅寻见她不明白,分析道“他能带走江允靠的是他手里有江沅失踪内幕的消息,可见,没有江允,他也会拿一样的手段来带走你。”
  “一弦。”傅寻抬眼,声线低沉道“他从一开始,就选中了你。”
  曲一弦脸色微变。
  手中的地图被她无意识的揪紧,从边缘处泛起褶皱。
  她盯着不远处那辆探索者,情绪几变后,哑声道“也就是说,他当年可能参与了江沅的失踪事件?”
  “不排除这个可能。”傅寻低声说“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放弃他手里的那个消息。”
  曲一弦心思急转。
  她太自大,也太低估裴于亮。傅寻的这番话,恰到好处地点醒了她。
  裴于亮对这片沙漠地形的熟悉程度是她比不上的,他既然想离开,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既然能在短短几天内知道江允来西北的所求,自然能花很多时间把她研究透彻。
  所以他知道她的软肋是江沅,也知道有江允在手,她必然会妥协服从他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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