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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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珏着急回家,步伐不免加快几分,牲畜群发出的响声也跟着增大。时至武德九年九月,李世民与颉利可汗几日前才在渭水结盟。村里人被各种蹄子踏地的声音惊得跑回家中,他们以为颉利可汗又杀回来了呢。
  村民们趁着脖子从门缝向外瞧,看到只是一大群牲畜涌进村子,又好奇着出门看热闹。有那眼尖的早就发现了同行的吴大牛,几人仗着平时跟吴大牛关系不错,把他拉入人群中欲得到第一手消息。
  不离家不知思乡何滋味,王珏心中有期待、有紧张、亦有担忧。她怀着忐忑的心向王家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帮忙照看牲畜的吴大牛,和听完吴大牛讲解后欲围观看热闹的乡亲们。
  王珏在王家大门口外站定,此刻她的心情变为兴奋与挣扎,很怕王家人发现她与以往的不同产生怀疑。就在王珏想向前走几步,再靠近大门些时,王家院门由内而外打开,王珏的母亲王李氏、二哥王宝金以及他的独子王思源从里面走出来。
  王李氏与记忆中比起来衰老很多,曾经一头青丝的人在九年间便华发渐生。古人成婚早,别看王李氏已经有了孙辈,实则她今年才四十九岁。由此可想而知,她这几年过得什么日子。
  王家人看到门外的王珏,皆是愣在当场。王李氏目露期待,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
  不是为人母的认不出孩子,实在是经过基因改造液重塑身体后,王珏的相貌变得更为精致。再加上她已经恢复记忆,末世多年的礼仪学习使得她的仪态气度与九年前相比变化太大。如此才有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一幕。
  噗通!!!
  王珏对着王李氏拜大礼,先作揖再下跪,挺直身子再叩头触地。她伏在地上,哽咽道:“不孝女王珏归家!”
  “我的闺女啊!”王李氏俯身抱住王珏号哭,王宝金也跟着喜极而泣,他哭过后连忙帮着王思源去扶地上的母女。
  “我的儿,你这几年去哪了?”王李氏问出了大家心底的话。
  “此事回去再说,娘先等等。”王珏安抚完王李氏,转而对围观村民们说道:“我离家九年,多亏有老师相救方能平安归家。其间累得家人和乡亲们为我担忧,实在不该。临行前得家师赠些牲畜,我欲分给乡亲们,大家莫要嫌弃。”
  吴大牛带头推辞,“那可不成,你家也不富裕,这几年你家人为找你用掉不少银钱呢。”
  “自己人何必客套?我另有银钱可用,并打算为母亲建新宅,到时还要劳烦各位长辈帮忙。”王珏说完,对着人群诚恳地作揖。
  王珏的话已说到这份上,几个在村里颇有地位的老者带头应承,余下众人也跟着三言两语表态。
  “好说,好说,大侄女有事尽管开口。”
  “对,有事去我家喊一嗓子,没有不帮忙的!”
  初唐时期虽恢复太平,但普通百姓想家家吃饱饭也并非易事。此时农具简陋,牛能派上大用场,只是又有多少人家能买得起牛?王珏此举对村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别管有多少乡亲为王珏的失踪担忧过,又是送牛又是给羊,大家多少都会念她好吧。王珏成功塑造出一个孝顺、大气、进退有度的名士雏形,只待早已制定好的计划慢慢施展方能声名远播。
  王珏演得尽兴,大家看得开心,又有礼物拿,真是皆大欢喜!南山村民看着王珏扶着王李氏离去的背影,无不感叹赞赏。
  作者有话要说:  别点叉,后面更精彩~
  道明志向
  四人回到王家堂屋落座,王宝金媳妇、王珏的二嫂王刘氏听到消息后也从田间赶回来。她进屋后张张嘴呜咽两声,没等说话便泪流满面。
  王珏先是仔细打量一番王思源。她武德一年被拐,那年王思源刚出生,记忆中小小的婴孩已经长到黄口之龄。想到刚才屋外的亲人重聚,他知道第一时间过去扶她和王李氏起身,可见其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
  王思源有张娃娃脸,从见面至今一直保持着唇角略上扬的微笑表情。令王珏困惑的是,他的举止虽不似自己这般将礼仪刻在骨子里,然而比起普通世家子却一点儿也差,更不要说跟同村孩童比较了。
  王李氏曾在世家帮工,王宝金因王李氏立功有幸跟着识得几个字,只是这样的话此二人无法将王思源教成现在这般模样。王珏琢磨着,这孩子许是有什么特殊际遇吧,怪哉!
  见王珏盯着自己猛瞧,王思源面色微红,他对王珏拜大礼道:“我第一次见姑姑,侄儿给您拜礼。”
  “好孩子,快起来。你出生那会儿不记事,我可记得你尿我一身呢。”王珏说完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何为娘子该有的腼腆。见孩子羞涩,她连忙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大哥一家?”
  王宝金愤愤回话:“我跟大哥已经分家,他们搬到县里去了。自打大侄女嫁个好人家,大嫂愈发猖狂起来。”
  王李氏显然着急询问闺女情况,还没等王珏出言,便再次问道:“你这几年去哪了?可是被人贩子拐卖?”
  王珏将路上编好的说辞娓娓道出,“当初大侄女托我给她未婚夫送信,我在路上被拐子迷晕。拐子将我交给商队卖到草原,恰逢一户人家需要冲喜。那冲喜郎君卧床,没几日便过世,之后我被买家打至近死远远给扔了,幸得老师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我当时重伤,边养伤边跟老师学习,没想到再次归来已过九年。”
  除了送信的事情为真,所谓的老师和被救年份都是编造。不然王珏无法向人解释自己的一身本领从何得来,总不能说仙人梦中授课吧。至于年份,若天赋了得也能用几年时间达到自己如今程度。
  什么?!方才还有些埋怨王珏好好的为何不归家,听到被她简略说出的事情经过,王家人脑中都出现很多凄惨画面。
  “亲事已经定下,王芳居然让比她年幼的姑姑独自进城送信,实在是恬不知耻,恬不知耻!!!”王李氏气急,挥手打翻案上的杯子,忍不住继续说道:“都是老大媳妇的错,我们王家造的什么孽,娶进这么个丧门星!克死公公、挑拨兄弟关系、好吃懒做、教坏孩子,真想让地下的老头子好好看看,这就是教书人家的闺女!这就是他选的好儿媳!!”
  不怪王李氏生气,这里面还参杂着很多旧事呢。王贾氏的爹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跟已过世的老王头关系不错。在老王头心里,贾老头是有大学问的,可惜生不逢时。
  王李氏可不这么想。她在世家帮过工,文豪雅士之流也有幸远远的看过。那气度,绝不是故作姿态的贾老头能比。只一点,书籍大多掌握在世家手中,贾老头家的藏书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由此可知他有多少学问。
  当初大儿子的亲事王李氏就不同意。王贾氏出生没几年娘就没了,她爹眼看着也是随时要挂的样子,这样的姑娘娶回来不是要克着家里?再说,王贾氏除了绣花什么也不会,他们又不是啥大户人家,难道要娶个祖宗回家供着?奈何,王老头到底是一家之主,私下就把婚事定了。
  不知赶巧还是怎的,王贾氏嫁到王家几年内,贾老头和王老头先后过世,自此王贾氏就成了哽在王李氏喉咙里的一根刺。
  原本生活和美的一户农家,自大媳妇进门便开始三天两头闹腾。王珏的大哥王宝柱人不错,平日很是孝顺长辈友爱弟妹。可惜,坏就坏在他这老实淳朴又好骗的性子。
  王贾氏活脱脱的偶像剧女主型人物,看着做事认真肯学,只是每每一干活,不是伤到自己就是打坏东西。事后,又总是泪眼模糊的对王宝柱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累得娘生气。”一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便是委屈求全也愿意的作态。
  时间久了,王宝柱就觉得,自己在外面干活,娘在家欺负他媳妇呢!此后,便是连弟弟的话也不信了。好好的一户农家,从大儿子娶亲后就变得充满矛盾。
  一直未说话的王刘氏不忿道:“大侄女能嫁得崔胜这样的好亲事,小姑子可是帮了大忙,没想到她竟恩将仇报。咱们那么着急,她都没说出帮忙送信的事情!”
  王李氏和王宝金闻言,皆点头赞成她的说法。王芳的好姻缘确实与王珏有关,此事得细说。
  王贾氏私下里总跟王芳感叹,若不是丧母长女又家无恒产,以她的才貌便是官家太太也做得。王芳觉得自己才貌更胜母亲,完全可以争一争!
  自王芳十岁后总是设法去县里,意图被哪家小郎君瞧上。便是做个妾也好,只要能摆脱这苦日子。别说,还真让她遇到一个傻蛋,也是王珏间接成就了她的好姻缘。
  有一次王家老二两口子要进县里摆摊,代人写信那种。王珏耍赖要跟着,王芳立刻以照顾姑姑为由捉住机会同去。
  开始还挺顺利,可惜王珏难得进城,实在坐不住。她这看看那瞧瞧,不小心撞到了人。
  整个过程王芳一直看在眼里,被撞到的人大概而立之年,身形魁梧,看着像是武人。王芳自认为识得几个字,原本看不上这种粗人。可奈不住人家一身行头值钱,出门还带着跟班!想到自己今年13岁,再不找机会家里就该给说亲了。一咬牙,就他了!
  王芳冲过去挡在王珏身前,施展拿手绝活—摇摇欲坠。先是对着武人慢慢地施了一礼,此慢动作为了展现颈部曲线与白嫩皮肤。
  然后抬起头,这个抬头也是有讲究的,为了等这一天王芳早就让王贾氏找好她面部最漂亮的角度。从武人的方位低头看下来,跟现代自拍狂魔把手机举过头顶,大眼睛微撅眉嘟嘟嘴差不多的效果。
  再配上比表情还要哀怨的声音:“姑姑不懂事,冲撞了郎君。郎君若怪罪,我愿替她受罚。”
  哄一下,武人黝黑的脸就红了。此人常年待在军中刚回长安,比不得常年混迹烟柳巷的公子哥。他到了这把年纪,也没见过这个呀!刚好他死了媳妇,一眼就给惦记上了。
  武官名唤崔胜,乃是正九品仁勇校尉,丧偶有两子。家住长安县坊市内,有代步牛车一辆,仆人若干,搁现代也算有钱有房的公务员一枚。
  无论是大唐还是现代,这种纯情丧偶男都不好找。按唐律,勋贵与官员不得娶良家女或贱籍女子为正妻,违者杖一百。有人制定律法,自然有人从中取巧。你又没说分几次打,崔胜托友人用了一个多月,分次挨满一百下。总之,为了不让心中的白莲受委屈,他也够拼的。
  就这么的,王芳的亲事算是定下了。因崔胜出身顶级世家旁支,当年这件事情正经在长安疯传了一阵,而王贾氏也毫无意外在过完彩礼后嚣张起来。也许是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姻缘出差错,故此当年才让王珏悄悄帮忙送信。
  不愿提起王老大一家,王李氏对王珏说道:“他们自搬走后很少回来,你就当他们都死了!”想到王珏说的冲喜之事,王李氏又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呀,以后可如何是好。”
  “阿娘莫忧心,姻缘之事强求不得。此次归来老师有吩咐,他希望我能广收门徒,把我派知识传承下去。我午时先去的长安,报案、办女户、买宅基地都已办妥,娘只管让二哥找人建房子就好。”
  “立女户?你要自己过?!”
  “我如今毕竟是寡妇身份,在家长住恐遭风言风语。再有,我身为女子又比大儒们年轻很多,若还需家人照顾,谁敢拜我为师?虽说分开住,但也是咱村里,又有何区别?”
  见王珏主意已定,又觉得她的话句句在理,王李氏也没再出言反对。
  王宝金急了,“妹子,现在哥当家,怎么能用你的钱建房子。那宅基地花费多少,哥补给你。”
  王珏假装没听到王宝金的嚷嚷,她打算跟家人聊聊重要事情,“除了自家宅子扩建,我还在官道附近买了两亩地,一亩建个两进小院我自己住,另一亩打算建书屋。”
  王宝金好奇地问道:“何为书屋?”
  “世家敝帚自珍,很多平民一心向学却苦于无处寻书。本朝虽以举荐或蒙荫为主要入仕途经,也不乏通过科举晋身的佼佼者。科举所需的20本书我皆牢记于心,我欲将它们默写出来放于书屋内,天下有心向学者皆可入内一览。”
  “好!哥帮你!”王宝金拍案而起,顿时觉得豪情万丈,就是那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觉。
  王珏继续说:“我之师承有派别,名为百家。老师常言,治国怎可只用儒家那些道理?官府办案不算法家?两国交涉不需要纵横家?董仲舒为一己私利,阉割儒学又排挤其他学说,真乃千古罪人。我们百家派就是要融会贯通,收录所有利国利民的知识留传给子孙后代。”
  听了王珏的话,王思源感叹道:“恨不能与这位名士相见。”
  王珏从包裹中拿出事前跟系统赊来的一叠纸,“我们百家派所用之纸,比现今用纸更柔韧洁白,也更易于保存。我们在家里造纸、抄书,纸张造好后可以在书屋出售。除了供给书屋的开销,纸的利润咱们兄妹平分。卖纸所得足够我们一家生活的很好,哥哥就不要再种田了吧?我欲出书立著,书屋还需大家帮忙照看。”
  总是跟系统赊黄金并不是长久之计,不只加大债务还很容易引人怀疑,故此王珏想到造纸生财的方法。造纸能带来贡献值并引起读书人注意,卖纸也并不会影响名声来阻碍王珏制定的名士路。
  王宝金连忙拒绝:“妹子,你给哥两成就行,不用分那么多。”
  “另外三成孝敬娘,咱娘劳心劳累一辈子,二哥不想让娘过更好的日子?”
  王李氏看着互相谦让的兄妹俩很欣慰,她内心激动感叹,如此才是兴旺之象!
  “家里的田租出去,你们一家都去书屋帮忙,事情传开后来人不会少。”王李氏直接拍板把事情定了,此刻她想起闺女出生后不久,所遇老道说的话:王家兴盛始于她闺女!
  王家每个人都很激动,即便是王刘氏这种不够聪慧的老实人,也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如果实现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王宝金和王思源捧着王珏拿出的纸爱不释手,忐忑想着不知他们是否能造出这种品质的纸张。
  见重要话题聊完,进屋就被王珏放到地上的小粉猪准备出来秀存在感。坏王珏都把他给忘了,讨厌……
  “哼哼,哼哼哼。”
  “哟,哪来的小猪崽?”
  “他叫阿绿,是老师养的宠物。老师和师兄们出海,将他给我留作念想。”
  王李氏内心感激王珏口中的老师,又不得见其人当面道谢。听说阿绿是那老师所送,连忙把他抱怀里好顿摩挲,“怪不得这么机灵可爱,可得得好好养,拿他当一口人那么养。”
  王宝金一家:“……”粉猪叫阿绿,高人的心思实在猜不透。
  售卖机遇
  王珏参考系统内建筑图书,连夜画出三处房屋的图纸,主要增加了排水设计。次日一早,王珏把图纸交给王宝金后,便同王刘氏和王思源商量造纸事宜。
  明清造纸术需先把竹子在水中泡几十日,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只能尽量去山上挑选嫩竹再回家用热水轮番浸泡。
  半个月后将泡过的竹子放到桶内,与石灰一道蒸煮八天八夜。看着炉子的还是王刘氏母子,王珏这段时间一直在抄录书籍。
  待水煮过竹子,还有几个步骤需要进行。用石碓将竹子打烂至泥面,再将竹泥放入水中,以竹帘在水中来回摆动,直至竹泥成为薄层依附在竹帘上。如此反复得到一张张湿纸,最后用木头挤压掉水分后放于土砖上烘干。
  所有步骤做下来,直至得到新纸,时间已过一个月。这期间,王宝金和王李氏也没闲着。
  王宝金为人机灵,做事也很灵活,他很快就从县里找来合适的施工队。建房子请同村人帮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尤其是这次,为节省时间三处同时开工,更是需要不少劳动力。
  王李氏负责带着娘子们造饭,因着王珏归来一番折腾,整个南山村也跟着热闹忙碌起来。
  有好信者凑到王李氏身旁打听八卦,“婶子,你闺女咋还造俩院子?”
  “那孩子在外面得遇名师,她想把一些书籍抄录下来放到院中供有心向学者观看。我虽没什么学识,想着她做的总归是善事,也愿意支持。”别看王李氏口中说的谦虚,那得意的小眼神却把她出卖个彻底。
  这番对话恰巧被路过的吴村长听到,他连忙插话问道:“这…可是真事?都有什么书籍?!”
  王李氏不乐意了,她傲娇道:“乡里乡亲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什么书我不懂得,听闺女说她背下了所有科考用书,这些都会抄录下来放进院中。”
  吴村长想到王珏归来时大不相同的气质,决定赌一把提前做投资,“婶子,听说还有老道给你家娃批过卦?还记得怎么说的不?”
  见吴村长对她狂使眼色,王李氏心领神会,“倒有这么个事儿。我家那闺女出生两月,有一老道说她是女文曲,可惜命有一坎,年过八岁方能无忧。当时我就想,宁可老道算错了,也不愿孩子出意外。”
  “婶子勿忧心,孩子不是回来了嘛,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就是,我看你家丫头可不得了。瞧着那气度,比好些世家子都强。”
  看着乡亲们三言两语地安慰着王李氏,吴村长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他只记得听宝金跟大牛提过富贵之事,至于女文曲啥啥的,王李氏会不会吹过了……
  虽然新纸很好,但听到王珏说出一两银子一刀的价格时,王宝金夫妇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为了向他们证明这个价钱不止能卖,并且会供不应求,王珏又一次来到长安,只是这次有王宝金和王思源同行。
  他们由金光门进入长安外郭城,长安县。此行的目的地西市就在长安县内,离金光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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