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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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将离见她当真是一副隐怒之态,倒真的有几分好奇了,若她和江都王当真合谋了此事还这服作态,那她的演技算得上登峰造极了。
  “你我之间就不必来这一套了吧,左右你嫌我挡了你的道儿,我嫌你找我的麻烦,再多套话也是相看两厌,我就直说了——别的人都盯着外朝变天的事了,满宫里只有你还在纠结争宠,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下一个靶子吗?”
  “……娘娘这是何意?”
  卫将离若是说些别的,还在慧妃意料之中,可忽然冒出来这句话,慧妃就不得不开始慌了。
  “何意?不要说你不知道你父任君禄私底下投了江都王的事。”
  慧妃脸色微变,道:“娘娘莫要胡说,妾的父亲向来兢兢业业,怎会结交党羽?”
  “他若不是早投了江都王,怎会派你入宫的时候让你把揉骨人带进来?”
  揉骨人在西秦较为流行,西秦贵女贵妇们会为自己的美貌奉揉骨人为上宾,但太上皇在位时目揉骨人为邪道,禁止揉骨人入境,若被发现私蓄揉骨人,则视同谋逆。
  慧妃满目怀疑之色,道:“娘娘可有证据?”
  “你身边带的那个碧萝,死时脸皮被剥下,只能从四肢辨认她的身份,是不是?”
  慧妃可以肯定那是碧萝,她们相依为命多年,那身形绝不会是别人。但稍后她又本能地自我否定起来……碧萝之死疑点太多了,若真如卫将离说的那般,碧萝一直在利用她靠近皇帝,待完成任务以后杀了别的宫女,将其施以揉骨术,伪造成自己的模样假死脱身,这道理竟也说得通。
  慧妃定了定神,掩下眼中的惊骇,道:“娘娘言下之意,有人想谋反?”
  “不是想谋反,是已经谋成了。”
  秀心宫里又是一静,所幸这里除了个抱着菡云公主瑟瑟发抖的乳母,没什么外人,慧妃很快就领悟到了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神有些呆滞地坐下来。
  片刻后,她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暂时没有,不过你今天让我把菡云带走,等秋猎那边的队伍回銮之后,以此为借口去见一见他,你那么得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
  慧妃咬唇道:“皇后娘娘,你是否忘了你对稷儿下针的事?我又怎能把菡云交给你?”
  卫将离看了一眼瘦巴巴的小公主,道:“你要是真心疼女儿,怎么会把她养成这么个样子?小孩儿的根骨我又不是不会看,你当我跟殷家的男人一般傻吗?是病的饿的都分不出来?。”
  殷家的太子跟楚三刀接触过,对皇帝对现在这个情况要怎么做心里还是有谱的,看卫将离给他递了个颜色,心里微定,但随即作为殷家的男人膝盖略疼,道:“皇后娘娘不要胡说,是那殿中监克扣秀心宫的份例,才让菡云身子瘦弱的。”
  卫将离瞪了他一眼道:“那奶娘胸那么大,油光满面的,这种鬼话你也信???”
  那奶娘慌乱间跪下来道:“奴婢绝没有怠慢公主啊!”
  不是奶娘,那就是后宫女人惯有的手段了……拿病弱的女孩来博取皇帝的同情复宠,反正她还有另外一个男孩。
  被这样的诛心之言直指着,慧妃竟也毫无反应,仿佛还沉浸在之前的打击中,片刻后,这个一向婉然如仙子的女人露出了罕见的焦怒之态。
  “今日妾算是领教了娘娘言辞之功了,娘娘若有法救治小女,尽可施为,但伤子之痛,妾……后半生必会感同身受!”
  ……
  抱着菡云公主出了秀心宫之后,太子还一脸懵逼。
  “儿女是母亲的命根子……就这么骗出来了?”
  “换个神智正常的自然不会上钩,不过慧妃现在已经失了臂助,性格又多疑,你得顺着她偏执的一方说话。我看你抱孩子听有经验的,来你抱吧。”
  太子养完弟弟又养妹妹,都快成为代理奶爸了,接过重担之后问道:“您说的是真的吗?二叔篡位,是因为慧妃娘娘身边安插的有二叔的揉骨人?”
  “我坑她的,揉骨人不一定是碧萝,但宫里肯定有揉骨人,江都王能把脸弄得和你爹分毫不差,这些年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太子脑子里一团乱麻,道:“那现在怎么办?父皇他是不是——”
  卫将离语重心长地对他道:“你只要记住,你爹不是你爹,后妈可能以后也不一定当得了你后妈,但你师父还是你师父,这就够了。”
  太子很容易地就被带跑了话题,愣道:“我师……你啥时候成我师父了?”
  卫将离道:“江湖上多少人哭着喊着求我收徒我都没应,要不是你是我大侄子,旁的人我还不想教呢。”
  太子一想,惴惴道:“那……那那那我这算不算入了你鬼谷门了?将来要有个什么宿敌要和我斗心眼?”
  卫将离道:“那不行,我和我师兄还没撕出个所以然来,你得往后排。”
  太子有点哽咽,抱着菡云离她远了一点:“咱们是不是得先去找一找梅才人把菡云的毒也驱了?”
  卫将离想了想,摇头道:“还是换个人吧,梅夫人那边有点难办,一来她立场上还是江都王那边的,二来这宫里眼线都盯着我们,再去找她就有点给她添麻烦了。这样吧,我带你去找个绝对不怕麻烦的。”
  ……
  天慈宫里太后不在,说是今天精神好,去西苑看戏去了。
  卫将离便找了个借口说要等太后回来,便不顾天慈宫宫人的异样目光,直奔后面的讲经堂去了。
  太子对佛学不感兴趣,上次来还是去见白雪川的那一次,本来还以为传说中的佛子都是像佛子温衡那样白发苍苍一看就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没想到又是一个年轻不剃度的。
  ——你可是成名的佛门大师啊!是出家人啊!
  佛子温仪正在与迷界僧说些什么,见卫将离抱着个小孩过来,他自己倒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迷界僧忽然间金刚怒目地看向卫将离。
  “卫施主周身血腥未散,便来佛堂,是否太过失礼了?”
  这才应该是苦海僧人看见西秦武人的正常反应,东武林嫌弃西武林嗜血好杀,西武林又嫌弃东武林娘娘腔。
  那迷界僧修为何其恐怖,也是能徒手捏死密宗法王的境界。在卫将离一只脚踏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卫将离周身的气息已经和上次那种颓然寂暗的感觉不一样了。
  卫将离是欠苦海人情儿,可没有欠迷界僧人情,当即也不大高兴,道:“恰巧我今日刚恢复过来,杀了白骨灵道的人算不得过瘾,缺个高手对练,迷界大师若有兴趣,愿意赐教吗?”
  ——这人咋回事?!招她一下她就开始挑衅?
  眼见得那迷界僧周身的佛香四散,佛子温仪打了个佛号,道:“迷界师兄,戒嗔。”
  那迷界僧周身的煞意瞬息一散,起身道:“老衲与悟界师弟有约下棋,告辞。”
  待迷界僧走后,卫将离的暴脾气才按下来,对太子道:“把菡云交给这位大师吧,他医术过人,能看得出来别人看不到的伤势。”
  直接就把德高望重的佛子当大夫用了,卫将离这自来熟的功力也真是够了。
  佛子温仪倒是不在意,轻捏了两下小公主的手臂,又细细检查了一下她的眸色和胎发,道:“这孩子生在宫中,怎会是中了毒?”
  “其母体服用了催子汤,同胎的男婴已经驱过了,这个还请大师出手。”
  佛子温仪点了点头,让她拿过纸笔,写了一个方子出来,道:“一来贫僧针术不佳,二来婴儿瘦弱,不好随意乱用药,此方子开过之后,将药汁并药渣拿去蒸笼下,蒸笼上放一碗乳汁,将药气蒸入乳汁中,每日三次喂与这孩子便是。”
  太子连忙双手接过佛子温仪的方子,梅夫人那还有点忌讳,佛子这里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多谢大师!待事情平顶之后,本宫必亲往佛山为大师立一尊像。”
  “太子殿下的好意贫僧心领了,那些外物劳民伤财,可是要损贫僧修行的。”开了个小玩笑,佛子温仪在递回菡云公主时碰到了太子的腕脉,诶了一声,看着太子道:“太子殿下可是修了卫施主的晋江诀?”
  这都能看出来?
  卫将离比太子还惊讶:“大师你怎么看出来的?”
  “天地有终,共夜并葬,和光同殉……嗯,应当是这一节功法没错,卫盟主莫慌,是闲聊时令师兄总拿师妹来炫耀,烦不胜烦,非是贫僧刻意偷记。”
  “……”
  作者有话要说:
  拿着师妹到处炫耀师兄你这样真的好嘛=w=~
  ☆、第57章 57章
  在佛子温仪的认知中,白雪川这个人坏得很。
  欺负他们佛门没有师妹,平日里机锋打到最后,都会变成“我有师妹你没有吧”、“我师妹能打能吃棒棒哒”、“你别做无用功了我是不会出家的”……如是等等。
  在白雪川的认知里,放下屠刀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他是绝不会立地成佛的。
  ——不出家,就不出家,不服来怼。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佛子温仪感到心累,大致与卫将离告了一状之后,卫将离也心累。
  ——你撩就撩,别往人苦海的大师跟前晒成不?
  太子好不容易把菡云哄睡着了,听着他们对话里有点微妙,一脸很奇怪地问道:“皇后娘娘,你不是嫁给父皇了吗?这么做,让其他宫人知道了,好像不太好吧?”
  卫将离反省了一下,道:“骗婚是我不对,该打打该罚罚,你父皇要跟我算总账的时候我认,但在此之前我想留下来把内乱的事帮着捋平了,算是我的一点赎罪。”
  诶诶诶诶这么直接承认真的好吗?
  佛子温仪道:“也不能这么说,说来和亲此事,令卫盟主蒙难,也有贫僧一分责任在其中,实在惭愧。”
  卫将离摆手道:“大师不必……卧槽等等?这当中还有你的事儿?!”
  太子便看到刚刚还讲道理的卫将离瞬间一脸凶相,一把抓住佛子温仪的领口,也顾不得这是不是苦海的佛子,寒声道:“快说!到底是谁想出这么坑的主意?非要拿我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去和亲?!”
  太子连忙劝架,但手里还抱着菡云,只得单手去拉卫将离的袖子:“使不得使不得,这儿到底是天慈宫,你要是对佛子无礼,太后会发怒的!”
  佛子温仪倒是十分理解,镇静道:“卫盟主冷静,贫僧知你心中有恨,且听贫僧解释个中缘由。”
  卫将离松开他,脸色不善道:“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跟我说实情?!”
  “上次是因为卫盟主势单力薄,且武功尚未恢复,贫僧若说了,会令卫盟主落入险境。”
  卫将离眼中情绪变幻了一阵,姑且接受了这个说法,盘膝坐下来道:“你说,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西秦既然能找到我,就不会不知道我在江湖上向来有仇必报,他们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反出西秦?”
  佛子温仪摇了摇头道:“卫盟主想得浅了,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观察你,知道你重义,就算仇恨西秦朝廷,也不会放任自己亲朋所在的土地遭受战乱饥荒,这才以此相挟。”
  “就算如此,东楚拿八十万石粮食换我又作何解?我可不记得我和东楚太上皇有什么渊源。”
  “卫盟主且静心。”佛子温仪性子很是温和,亲手倒了两盏茶给他们,接着道:“八十万石粮食不过是个噱头,这桩和亲之事,实则是‘浊世论清’的博弈。”
  卫将离心中的躁怒一滞,愣道:“是那个‘浊世论清’吗?”
  太子问道:“什么是‘浊世论清’?”
  卫将离道:“就是神棍大会,一群老不死的凑一起讨论天下大事,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以后会知道的。”
  “浊世论清”不为别的,只是各方“上面的上面”那一小群人的集会,而且并不是有权有势就能去的,要具有看穿整个世局的眼界和相匹配的智慧,才能被这些人认可。
  当中最吓人的是四十年前,玄门卦祖举办的“浊世论清”,三天两夜,断出帝星双分,神州龙虎并起,而后三年,前朝国都被攻破,秦楚两朝时代开始。
  卫将离听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太过年轻,知道归知道,还没有资格被邀请,只是听人说过,不过也知晓这集会的意义——它不是商议天下大势,是预测天下大势,加以博弈。
  “最近一期‘浊世论清’乃是在三年前,由密宗首座摩延提提议,当时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
  “我师兄?”
  无怪乎卫将离立即反应过来,实在是白雪川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连杀了四个法王,几乎血洗半个密宗。要知道密宗法王级的在朝廷中是挂有官衔的,最后连朝廷的人都出动了,但就是治不了白雪川,案底一直拖到了现在。
  “是的,摩延提当时奈何不得白佛友,便请了玄门卦祖出山,向我等发了浊世论清帖,推算白雪川之害,商议是否要在等他长成前,协力将其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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