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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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勤光也开了口:“明天让铁蛋过来,赶上马车去清水镇,把郎中接来瞧瞧。”
  四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却还不见铁蛋回来, 鲁铁杵就让爹娘先回家去, 他和云朵在这里等着,若是过一会儿还等不来铁蛋, 就去外面找找。
  长辈们走了,只留下一个昏睡的鲁三婶,三个年轻人则是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坐着。
  鲁铁杵不想跟胡牵娣说话,只满眼疼爱地瞧着自家媳妇儿:“以后天晚了,可不许你去山脚下等我了,来个老虎吃了你怎么办?”
  云朵抬眸嗔他一眼:“你瞎说,我们家也是住在这山脚下的,哪来的什么老虎。要是有老虎,你去山上找石头,不是早就把你吃掉了。”
  鲁铁杵嘿嘿笑了起来:“你这小媳妇儿,还挺聪明,糊弄不了你了。”
  “哼!”云朵娇娇地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一天没见着媳妇儿了,鲁铁杵早就想她想的手痒痒、心也痒痒,一只大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到了云朵身边才想起,这是在铁蛋家,不是自己家,旁边还坐着个弟媳妇呢。这才把伸到一半的手,悻悻的缩了回去。
  胡牵娣心中越发气恼,暗暗后悔,刚才不该去叫他们来,只不过刚才鲁三婶有一阵儿抽的比较严重,她怕这老婆子两腿一蹬归了西,那个傻铁蛋回来跟自己不依不饶,这才叫几个见证人过来。
  可是听了鲁大娘的话,她心里明白了,这老婆子死不了呢,自己还不知何时能解脱。眼瞧着人家小两口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她心里除了气还能有什么。
  原本她以为鲁铁蛋只是有点儿憨,还不至于太傻,成亲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傻小子,除非别人手把手教过他的东西,他才能记住。其他事儿,若只是道听途说,或稍加点拨,你根本就别指望他能明白。
  如今胡牵娣已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要嫁给这么个傻小子。可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成亲已经三个月了,若是现在闹和离,怕是要被小浪村的人戳断脊梁骨的。
  院子里边脚步声一响,他们出门一瞧,鲁铁蛋终于扛着一捆柴回来了。
  胡牵娣满肚子气没地儿撒,就朝着这个憨傻的男人骂道:“你跑哪儿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娘今日抽了一天了,我给她喂水喂饭伺候着,你跑哪儿去了?砍一捆柴砍到了天黑,你咋不明天才回来呢。”
  鲁铁蛋把柴放到墙角,转过身来,垂着头说道:“我在山里迷路了,下山之后找不着咱们村儿,转悠了好久才转回来。”
  胡牵娣气得上前揪住他耳朵,就往屋里拽:“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你还能走迷路,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你快进去看看你娘吧,她过一会儿就要啊啊的大喊一顿,八成是因为瞧不见你,心里不踏实。”
  鲁铁杵见她如此对待铁蛋,脸色便沉了下来:“铁蛋媳妇,你怎么能这么扯他耳朵呢?扯聋了怎么办?”
  “哟,二哥,这是跟我摆族长的款儿呢?我不让他吃点教训,以后他能记住路吗?这日子终究是我们家自己过,你又不天天来我家,怎么知道我家的难处。”眼下已经不是当初胡牵娣一心巴望着嫁进鲁家河的时候了,她已经不怕鲁铁杵了。
  大不了就是休妻罢了,可她知道,以鲁铁蛋家的情况,根本就不敢休妻。
  鲁铁杵气呼呼地瞪着胡牵娣:“你这是欺负铁蛋老实,他要真跟你动手,还不把你打个半死?”
  “嗬!二哥这意思,是要教铁蛋打人了,好啊,那你就让他打我吧,把媳妇打跑了,回了娘家,谁来做饭?谁来熬药?谁来伺候躺在床上的婆婆?我若走了,就让你那宝贝媳妇儿来伺候婶娘啊。”
  “你……”,鲁铁杵气得抬手点点她:“你好自为之吧,云朵咱们走。”
  若再待下去,鲁铁杵怕自己忍不住爆脾气,狠狠骂她一顿。若真是那样做了,只能自己解解气,却给三婶和铁蛋带来了麻烦,鲁铁杵就强忍着怒火,拉着云朵出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鲁铁蛋先进里屋,推了推母亲:“娘,我回来了。”
  鲁三婶听到儿子的声音,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嘴角剧烈地抽了抽,没有说话,但情绪却安定了不少。
  “娘吃饭了吗?”鲁铁蛋回头问媳妇。
  “吃了,喝了半碗白米粥,剩下半碗。”床边的矮柜上的确放着半碗白米粥,可那是早晨剩下的,中午胡牵娣给婆婆喂了几口,晚上见她抽的厉害,喂不进去,干脆连粥都没喂。她恨不得这个老婆子赶快归了西,自己就解脱了。
  鲁铁蛋信以为真,见母亲昏昏欲睡,就没再打扰她,走进堂屋吃饭。
  胡牵娣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不给他盛饭。鲁铁蛋掀开锅盖,自己盛了一碗白米粥,又把碗架上剩下的半碗腌萝卜条拿过来,就着吃了起来。
  胡牵娣气呼呼地走到桌边坐下:“刚才娘抽的厉害,许是因为你不回来,她心里着急吧,我就去大伯家里,把他们叫来帮忙瞧瞧。你不在家,我也怕婆母出事儿啊。”
  铁蛋点点头,觉得媳妇儿做的对,这还是个懂事的好媳妇儿。
  胡牵娣瞧着他傻不拉叽的模样,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瞧见了大伯家的晚饭,你猜人家吃的是什么?有排骨有肉,一桌子四个菜呢,咱们家吃的是什么?每天白米粥拌咸菜条,你大伯和二哥也真是狠心,他们有手艺、有钱,却不管你的死活。”
  鲁铁蛋虽有些憨傻,心里头却也是有点是非观念的,就摇了摇头:“不是的,二哥对我挺好的,还带我去县城里挣钱呢。娘说过,二哥要是带铁松他们去,会省好些心。带我去是要给他惹麻烦的,二哥对我好才带我去的。”
  “切,你娘明白,还是我明白?那时候咱俩还没成亲呢,他是想赶快帮你娶个老妈子回来,好好伺候你娘。现在他怎么不带你去挣钱了呢?这是把我骗进门了,就不担心别的了。”胡牵娣越想越气。
  鲁铁蛋从心底里觉得她说的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反驳,就没再说话,只埋头喝光了一大碗白米粥,把剩下的一个碗底儿的腌萝卜条放回碗架上,脱鞋上床。
  今天下山之后,他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也许以前去过可他忘了,总之是绕了好几个大圈才跑回来的,走了好些路。
  他累了,想早点睡,胡牵娣却不肯,走到床边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起来:“你快去洗脚,臭死了,熏得人睡不着。”
  鲁铁蛋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堂屋里,从水缸中舀了一盆凉水进木盆,简单的洗了洗脚又回到床上躺下。
  胡牵娣已经脱了棉袄,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上,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鲁铁杵和云朵含情脉脉的眼神儿。
  听说铁松媳妇怀上了,可目前云朵还没有喜信儿,胡牵娣想,若是自己能先怀上个孩子,也算胜云朵一筹了。
  可是,瞧瞧洗完脚进来的二愣子,她心里又被气填满了,这个屁也不懂的傻小子,白长了一副高高大大的身板子。
  算了,豁出去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谁先主动的别人瞧不见,只有肚子鼓起来别人才能瞧得起。
  胡牵娣一咬牙,一狠心,把中衣脱了,只穿着一件鲜红的兜儿,露出白嫩嫩的臂膀。
  又困又累的鲁铁蛋走到床边,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纳闷地问道:“昨日才下了雪,今天这么冷,你就穿这么少睡,也不怕着凉啊?”
  胡牵娣气的满脸通红,飞快地钻进被窝,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再也不想看那个傻子一眼。
  鲁铁蛋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吹灭了煤油灯,钻进被窝睡觉。年轻的小夫妻背对着背,谁也不说话。很快,暗夜之中,响起了鲁铁蛋轻微的鼾声,另一个被窝里也传出了压抑的哭泣声。
  第43章 鸡蛋羹
  云朵和鲁铁杵回到家, 就去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端了一盆进去给他:“快用热水泡泡脚吧,解乏, 你今日走了很多路吧。”
  鲁铁杵脱了鞋, 把一双大脚泡进木盆里, 一股暖流自脚掌渗入, 沿着四肢游走,似乎把整个身体都泡得通透了。
  “还好吧, 习惯了,不累。尤其是想着家里还有媳妇等着我,就更不觉得累了。”
  云朵抿着小嘴笑笑,交给他干净柔软的擦脚布,让他自己擦脚, 就去把洗脚水倒了,自己重新打了一盆也洗了洗, 小两口吹灭蜡烛躺到床上。
  鲁铁杵这一天的确很辛苦,不过心里很欢喜。以前他对挣钱多少不是很在意,反正家里够吃够喝的,上等水田二十多亩。石匠的手艺只是农闲时节赚个零花钱罢了, 不指望这个养家糊口。
  可是成亲以后, 他的想法慢慢变了,有媳妇了,以后也会有孩子,他结实的肩膀上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想多挣钱, 越多越好, 让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让爹娘放心, 不必为了孙辈省吃俭用。
  “朵儿,我选的这两块石料都挺大,可以裁成三十个砚台的石胚,就算雕的过程中要坏掉几个,咱们按二十个算吧,如果真的能卖五两银子一个,那就是一百两呀。一百两……养大一个孩子,盖房子娶媳妇,买上几亩地,都花不了这么多。如果这条路能走得通,咱们就是生个十个八个的孩子也不用上愁了。”大石匠越说越激动,把怀里的娇媳妇越抱越紧。
  云朵缓缓睁开眼,借着浅浅的月光看向他含笑的嘴角。“我才不要生那么多呢,你以为我是猪啊。”
  石匠哈哈大笑,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上她细软的小腰:“朵儿,你这腰这么细,真能生出一个孩子来吗?我都有点不敢想。”
  云朵撅起小嘴哼了一声:“就是啊,我们女人十月怀胎多辛苦啊,以后变丑了还要遭男人厌弃,老天爷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做男人。”
  鲁铁杵笑个不停,翻身而上:“我知道媳妇辛苦,所以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疼你的。”
  云朵抬起柔软的手臂圈住他脖子,娇声道:“那你要怎么疼我?”
  “媳妇儿,你要是用这么娇嫩的声音跟我说话,我骨头都酥了,我今儿不好好疼你一回,我就睡不着。”
  “可是你今天不累吗?”
  “有点累,不过还是想要,那咱就速战速决,半个时辰就够了。”
  云朵心里一直惦记着上次回去嫂子跟自己说过的话,两次月事正中间的这几日是最容易受孕的。所以,昨晚她特意勾着自家壮实的男人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她原是有意还要和他亲热的,只是念他在山上跑了一天肯定累了,就想安静地躺下睡了。
  可他有兴致,体力也足,劲头并不比往日小,云朵这才知道壮硕男人的好处,心底有些小小的惊喜。
  云收雨歇,云朵找了个小棉垫子悄悄垫在屁股底下,乖乖地偎在他怀里睡了。
  次日吃过早饭,小两口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鲁铁杵从大石块上敲下一块适合做砚台的石料,捧在手里细细端详,考虑雕个什么样的造型合适。
  云朵在屋里弄好了炭火炉子,烧上油茶,叫他进屋里琢磨。在云朵的帮助下,石匠确定了大致的思路,用细钢钎和小铁锤开始捶打。
  房门吱呀一响,鲁铁蛋挑开棉门帘走了进来:“二哥,刚刚郎中给我娘瞧过了,说不是急病,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可也不容易好,就得慢慢喝药养着。我现在要把郎中送回清水镇,我媳妇想跟着一块去抓药,顺路回趟娘家。让我跟你们说说,二嫂能不能帮忙照看我娘一会儿。”
  云朵赶忙起身:“当然可以,我也没啥事,那我现在就过去。”
  鲁铁杵也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照看着也好有个照应。”
  “可你要抓紧雕砚台呀,我一个人去就行。”
  鲁铁杵笑笑,把工具和石料都收进一个大篮子里,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我去三婶家里雕砚台不也一样么,走吧。”
  云朵见丈夫执意要和自己一起去,也就没再阻拦,封上炭火炉子,三人一起去了三婶家。
  鲁铁蛋赶上马车,郎中宋济和胡牵娣都坐到了马车上。鲁铁杵瞧了瞧宋济和宋扶颇为相似的脸庞,没有说话。胡牵娣朝着云朵笑道:“那就谢谢二嫂了。”
  这话说的本也没毛病,可她的语气略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大石匠就肃着脸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马车上还放了两袋米。
  鲁铁蛋一甩鞭子,马蹄踏开,哒哒地走了。
  云朵扯扯石匠的袖子,叫他进屋。鲁三婶侧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目光浑浊。云朵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三婶,您有哪里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鲁三婶嘴角抽了抽,没说出话来,只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云朵估计她是渴了,就去倒了一杯温水来,让鲁铁杵扶起三婶,给她喂了几口水。
  云朵看看桌子上剩下的小半碗白米粥,叹了口气:“昨天就是白米粥,今天怎么还是呀,我看三婶像是没吃饱,我去瞧瞧家里有什么,给她做点吃的吧。”
  她搬来几条被褥,码的整整齐齐,让鲁三婶倚在上面。就去厨房瞧了瞧,见篮子里有两个鸡蛋,就做了一碗滑嫩松软的鸡蛋羹,出锅后又放了几滴香油,趁热端进卧房,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鲁三婶吃。
  “好香啊,媳妇儿,做什么好吃的了?”鲁铁杵好奇地探头望了过去。
  云朵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喂给鲁三婶。“我见厨房里有两个鸡蛋,就做了一碗鸡蛋羹,你想吃吗?你要是想也好办,中午咱们回家我给你蒸一大碗。”
  鲁铁杵笑笑,继续在桌边雕自己的砚台:“我哪有那么馋,连三婶的鸡蛋羹都要抢?”
  云朵淘气地朝他撇撇嘴:“你小时候肯定馋,要是不贪吃,能长这么大个子?”
  “哈哈哈……瞧我媳妇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小两口有说有笑,屋里的气氛轻松愉悦。鲁三婶这几日都是喝几口又凉又稀的白米粥,没吃饱,身上自然也没力气。此刻清香扑鼻,嫩滑的蛋羹入口,自然味蕾大动,顿感饥肠辘辘。
  吃完了一碗鸡蛋羹,又喝了几口水,鲁三婶渐渐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不知是因为吃饱了肚子,还是因为刚才郎中针灸的缘故。躺了几日,已是腰酸背痛,她想起来走走,就撑着床板起身。
  云朵赶忙帮她穿好了鞋,扶着她胳膊,帮她用力。鲁铁杵瞧见了,也跑过来帮忙,笑呵呵道:“朵儿这鸡蛋羹简直是灵丹妙药啊,竟治好了三婶的病。”
  云朵轻轻啐他一口:“你少笑话我,明明是因为刚才郎中来过,三婶才好起来的。”
  鲁三婶来回走了几步就累了,又回床上坐下,拉着云朵的手,特别想说句什么,嘴角抽的厉害,却始终说不出来。
  鲁铁杵回到桌边继续雕刻,过了一会儿就朝阳的招招手,让她过来帮自己参详参详,一块突起的石菱该雕成什么样好看。
  鲁三婶倚在被摞上,默默瞧着一对小夫妻。他们头挨着头,神情认真地看着桌上的石头,她指指这,他点点那,画面温馨和美。
  渐渐地,眼前地画面看不清了,鲁三婶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虽是说不出来,可她心里不糊涂,胡牵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天算是全看明白了。真后悔当初没听二郎劝,不该找这个泼辣的女人当儿媳妇。
  临近中午,杜氏给他们端过来八个大包子,香菇白菜肉馅的。鲁铁杵吃了四个,云朵吃了一个就饱了,给鲁三婶喂了半个,她就吃不下了。
  云朵又扶着三婶溜达几步,就伺候她上床睡午觉。小睡一会儿之后,鲁三婶似乎更有力气了,一个人就能在屋里溜达。云朵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张着手臂护着,怕她摔倒。
  鲁铁蛋进门的时候呆住了,万万没想到这才一会儿没见,娘就能走路了。“二嫂,你……你怎么让我娘起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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