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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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虽然答应看信,他可不相信云翰林这信里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回礼。
  他送给云翰林的礼物可是足足装了那么多辆车,云翰林这封薄薄的信函里能装些什么,价值会比那么多车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价值更高?
  燕王妃含笑在旁相陪,心里的想法和燕王是一样的。
  她亲自看视过那些礼物,那些礼物过于丰厚,丰厚到她这位养尊处优、富贵已久的燕王妃都有些心疼了呢。她相信云翰林给不起相应的回礼,而且,就算打肿脸冲胖子要倾家荡产给回礼,也不可能是在这薄薄的一封信里啊。
  这信里能装些什么呢,银票么?燕王妃想到这一点,细眉弯弯,笑容愈浓。人情往来是有规矩的,一方客客气气的送礼,另一方回了张银票,那不是看不起人么?如果真的是银票,那燕王一定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只对云翰林深恶痛绝,更会迁怒于陆晟了了,甚好!
  其实燕王妃是愿意让陆晟和云家结亲的,她之前也不止一次温柔委婉的劝过燕王,说陆晟打小便脾气倔、有主意,陆晟既认定了云家姑娘,不如成全了他,父子和好。燕王却怒了,“本王需要顺着他宠着他才能父子和好么?这不孝顺的臭小子本王宁愿不要了!”燕王妃也便乐得不管了。反正陆晟一定要娶,燕王一定不许陆晟娶,闹到最后肯定父子反目,这种情形她才是乐于见到心中窃笑呢,为什么要阻止?
  万波随恭敬的将信呈上,燕王的侍从取过来,双手捧至燕王面前。
  一般人看信是用裁纸刀将信封裁开,燕王却不用,一只手拿起信,另一只手便要动手撕。
  燕王妃却眼眸流转,阻止了他,柔声道:“王爷,这信还是让人裁开吧,好么?”
  “这又何必?”燕王觉得没必要。虽然如此,但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燕王妃既然说出口了,燕王给她面子,依了她。燕王妃将信将给侍从,命他裁开。
  万波随低头跪在地上,心里把燕王妃骂了几句。燕王妃这种人惯于使心计,就是拆一封信她也有意无意把燕王往陆晟不可信、陆晟的来信中可能有问题这个方向引,但燕王粗心惯了,她这样能不能奏效,万波随深表怀疑。
  侍从将信裁开,微不可见的冲燕王妃点点头,表示这信没有问题。
  燕王妃做出长长松了口气的样子,从侍从手中接过信,双手递给燕王,柔声道:“王爷盼小四的信已经盼了许久,今天终于等到了。小四还是很惦记王爷的啊。”
  她这话也不知是在替陆晟说好话,还是在告陆晟的状。
  “老子稀罕么?”燕王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道。
  燕王口中说着不稀罕,却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燕王瞪大眼睛,露出愕然的神色。
  “怎么了?”燕王妃坐在燕王身边,一脸笑意,见燕王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一紧。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啊?燕王这样,是喜还是怒?
  燕王又凝神看信,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王爷,信里说了些什么啊?”燕王妃终是忍不住,柔声问道。
  燕王不理会她,瞪大眼睛发了会儿呆,揉揉眼睛,认真又吃力的把信重新一字一字看过。又看了遍,又发了会儿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伸手到信封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小纸片。
  燕王妃看的发晕。这小纸片不会是真的是银票吧?云翰林和陆晟不会真的这么犯傻吧?如果真是银票,燕王接下来准会暴跳如雷,燕王妃就有点后悔来这趟了,因为燕王发起脾气来真是雷霆之怒,吓人之极,她每经历一回,都觉得自己要少活十年……
  不只燕王妃,燕王的侍从们也战战兢兢,觉得屋里的气氛低沉压抑,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燕王拿着那个小纸片看了又看,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竟然令人莫测高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燕王镇静将信收好,道:“本王知道了。本王有回信给云翰林,你两天之后来拿回信,务必亲手送到云翰林手中。”
  万波随恭敬的叩头,“是,王爷。”起身倒退几步,方才转身去了。
  燕王妃莫名其妙,含笑问道:“王爷,云翰林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啊?”
  其实燕王妃更好奇那小纸片上什么。
  燕王打了个哈哈,“没事,不过是跟本王客气了几句罢了。王妃你忙你的,不必陪着本王了。”
  燕王妃虽很想问个清楚明白,但燕王这话已经下了逐客令,她是个知趣的人,便起身盈盈行礼,“妾告辞。”
  出了书房大门,燕王妃还是迷惑不解,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燕王把燕王妃撵走了,之后又命令所有服侍的人滚出去,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把云翰林的信又拿出来看了几遍,最后目光落在那小小的纸片上。
  纸片上云倾亲笔所写的治马瘟的方子,楷书,异常工整。字体既没有大到让人有凌迫感,又没有小到让人看着费眼睛,不大不小,温和中正,秀美圆润,端庄遒劲。
  方子最下方署有名字,“云倾敬书”。
  燕王咧嘴笑了,“妈的,云家这做老子的太有心计了,写封信写的什么行书,老子乍一看上去竟然没看懂,认不出来,险些丢了个大人。说出的话来更是云里雾里,一点也不实在,老子猜着准是不服气的意思吧?读书人假清高,要礼尚往来,要跟老子平起平坐,他不吃亏,他闺女也不吃亏。行啊,虽然自不量力,倒也有些气节。”
  燕王把云翰林的信和云倾的方子放到一起比较了比较,得出了结论,“云家这做老子很讨厌,自命清高,爱捉弄人。闺女可厚道多了。”
  云翰林写的是行书,云倾写的是楷书。燕王看云翰林那封信费劲巴拉急的要命,看云倾的方子那可是字迹也清楚,意思也明白,不用想不用猜,对他的脾气。
  再想想云倾这张方子的意义,燕王更是怦然心动。治马瘟啊,如果这方子真能治马瘟,那可是大功一件,陆晟说云家回礼的价值更为贵重,这话便没说错。
  “这方子她是如何得到的?若是故意去寻找,那说明她对小四委实一往情深。若是偶然间得到的,那她这福气可不得了。”燕王在房中踱步,“小四爱她,她又是有福之人,小四真娶了她又有何妨?”
  燕王当年曾亲至京城寻找陆晟,他依稀记得云家那个小姑娘娇嫩美丽,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燕王仔细寻思,“如果这小姑娘长大后很美丽,又对小四有情意,还有福气,那这桩婚事似乎也不是不行……”
  燕王一个人思来想去,有时哈哈大笑,声震房宇,有时手舞足蹈,喜不自胜,有时却又拍案大怒,横眉竖目,跟个神经病似的。他这会儿幸亏是一个人在房里,若是有人在旁服侍,不吓疯也得吓傻。
  万波随两天之后来取了回信,飞驰回京,送到陆晟手上。
  陆晟拆开信,只见上面用巨大又难看的字体写道:“云家那做老子的着实可恶,你不许对他太好!老子快被他给气死了!”燕王发了通脾气,最后一行却写道:“闺女似乎还不错,这事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晚上继续。
  ☆、第101章 献俘
  这事以后再说吧。
  燕王的语气已经有些松动了。
  按说这算是一个不小的进展,陆晟看到“闺女似乎还不错”这几个字都觉得很刺眼,回信中写道:“似乎还不错这个评语对她来说太低了,我不能容忍。她是世上最美的小姑娘,也是世上最好的小姑娘,岂止似乎还不错而已?”
  又道:“我怎么可能对却云伯伯不好?云伯伯现在不看好我和她的婚事,我要求娶人家的女儿,必须献殷勤。不只云伯伯,她的母亲、哥哥我也很巴结的,亲戚间的琐事我也管,但凡和她有关的事情,我全部关心。”
  燕王看到陆晟的回信,气得哇哇乱叫,“陆晟你好歹也是本王的王子,你身份在这儿摆着,有点儿架子行不行啊?一个翰林家的女孩儿,又不是皇帝陛下的公主,值得你这么费心思么?值得你这么放低身段么?”
  陆晟的回信很简短,就俩字,“值得。”
  燕王是个暴脾气,被他四儿子这俩字气得大发雷霆,怒吼声从书房直传到前殿,整个燕王府都静悄悄的,连树上的鸟儿也吓得闭紧了嘴巴。
  燕王这通狮子吼当真不得了,直吼了一顿饭的功夫方才停歇。
  他的怒吼停下来之后,余音袅袅,良久未息。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地恢复了安宁。
  燕王妃后怕的抚胸,“王爷这个脾气啊,唉,方才幸亏我离得远,若就在他眼前,我少活十年都不止。”
  燕王妃身边一个心腹嬷嬷陪笑道:“王妃娘娘,按说今晚王爷该到您的寝殿来的,您看……”
  正常情况下燕王妃当然希望燕王到她这里来过夜了,但燕王这个脾气实在让人害怕,他今天发了通脾气,近几天都会心情很差,说不定一点小事就能让他暴跳如雷。这样的话,和他一起过夜就成苦差使了,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怪吓人的。
  燕王妃沉吟未决,“你倒提醒我了。”
  她是个惜命的人,燕王既然心情不好要发脾气,她自然不会往自己这里兜揽,可是把燕王推到谁那里呢?二王子陆复的亲娘林侧妃貌美心毒,不是个好惹的,三王子陆旦的亲娘柳夫人性情懦弱,塞到她那里倒容易,可柳夫人耐性太好,每每燕王生了气去她那里,打骂她都受着,最后燕王反倒怜惜起她来了,赏赐甚丰。不行,不能便宜这个柳氏,宁可挑个娇嫩美丽毫无根基的女子,燕王新鲜几天也就丢开了,没有后患。
  “我身子不爽快不能服侍王爷,从金玉院挑个机灵有眼色的给王爷送过去。”燕王妃吩咐道。
  金玉院是燕王府年轻姬妾居住的地方,燕王妃让人这里挑个人,也是祸水东引的意思。
  燕王妃送去的就是个替死鬼,连第二天早上这个年轻姬妾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准备都有了。谁知这姬妾名原姬,才十五岁,会骑马会射箭,相貌美艳,泼辣大胆,她见了燕王并不害怕,反倒满口称赞燕王豪迈俊爽,有男子气,把燕王奉承得甚是欢喜。燕王拉着她一起看陆晟的信,“陆晟这臭小子,他敢这般跟老子犯倔,你说说他可不可恶?”
  原姬天真烂漫,“四王子孝顺王爷,又和王爷亲近,才会有什么便说什么的啊。这才是嫡亲父子嘛。我爹爹也很凶,我娘和我哥哥姐姐都怕他,我便不怕,因为我知道爹爹疼我。”
  燕王转怒为喜,“你这小妮子说话倒也有道理。”
  原姬年龄甚小,燕王并没要她侍寝,次日却赏赐了她许多金银珠宝,并让她搬出金玉院,独自坐了王府中靠山临水的清雅小筑。
  燕王妃本以为只不过送去个替死鬼而已,没想到燕王府里又多了位能独居清雅小筑的美人,很是生了一阵子的气。燕王却高兴了,没和陆晟置气,反倒啰哩八嗦向陆晟唠叨了一番,“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着西风,就是西风压着东风,你不能姿态太低了,会被云翰林的闺女看不起的。男人一定要有威严,懂不懂?”
  燕王大概是骂够吼够了,这封信里没再接着骂人,字里行间竟能体现出几分慈父的爱意。
  陆晟若是接到这封信,或许会有几分感动也说不定。可惜这封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竣城、寒城等地便发生了大规模的马瘟,燕地兵强马壮,战马对于燕王来说是最为宝贵,他自是紧张着急。云倾是给过他一个医治马瘟的方子,可他也只是看过就算了,哪里想得到马瘟说来就来呢。故此并没有准备相应的药材。
  陆晟留在燕地的谋士向冲求见燕王,说明陆晟已命他提前购买预备了药材,并且有数十位经验丰富的兽医随时侯命。
  燕王大喜,“马瘟若能医治得好,小四和你们均是奇功一件。”
  向冲深深一揖,“四王子说,这全是云姑娘的功劳。”
  燕王觉得陆晟未免对云倾太好,可他这会儿哪有空计较这些?命向冲立即带兽医和药材去了竣城和寒城。大概十天之后,疫情得到控制;二十天之后这次马瘟就过去了,死伤的马匹数量虽有,但远不及上一次马瘟损失那么惨重,两地的战马十成中保存下来了八成。
  燕王这份喜悦,真是言语所无法形容的了。
  要知道,上回的马瘟可是令得战马损失了八成啊,这个差别实在太大了。
  燕王妃和大王子陆普见陆晟虽然人不在燕地,也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心里都觉惶恐不安,“陆晟这小子实力又强,运气又好,再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谁会被立为世子呢。”燕王妃按捺下心中的恐惧惊慌向燕王道谢,又为陆晟请功,“这回都是小四的功劳,王爷可要重重的奖赏他才行啊。”
  燕王妃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等着燕王一开口,便要劝燕王答应了陆晟的要求,为陆晟聘下云翰林的女儿。这样一来,陆晟的功劳就算得到了应有的奖赏。
  谁知燕王却道:“这次哪里是小四的功劳?和他无关,是另一个人的。”
  燕王妃又惊又喜,忙道:“不是向冲带人过去的么?向冲是小四的谋士啊。”
  燕王哈哈大笑,“人是小四的,药材是小四的,功劳却不是。小四也不敢争这个功,真正的功臣是谁,本王心知肚明,哈哈哈。”
  燕王妃已是欣喜若狂,面上却竭力隐忍,做出为陆晟可惜的样子,“竟然不是小四的功劳,这可奇了。”
  燕王心情畅快之极,大力拍拍燕王妃的肩,“你太疼爱小四,太为这臭小子着想了!你虽不是小四的亲娘,待他却和亲娘一样,本王心里明镜似的,很承你的情。”哈哈大笑着走了。
  燕王不懂得怜香惜玉,用力很大,拍得燕王妃肩膀生疼生疼的。燕王妃却顾不上这个,忙命侍女悄悄跟过去,看燕王去了哪里,不久后侍女回来禀报,说燕王到清雅小筑去了。
  “又一个狐狸精。”燕王妃大为不快。
  燕王妃认为原姬是狐狸精,却不知道燕王到了清雅小筑后并没对原姬动手动脚,反倒和原姬说起家常,“你爹也很凶,对不对?他是怎么个凶法,你说给我听听。”
  原姬本来是明媚笑脸,听了燕王的问话,呆了呆,哭了出来,“呜呜呜,我爹凶我,我便和他生气了,离家出走……我是被人贩子抓到卖到这里来的啊,我离家已经一年多了,我爹我娘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呜呜呜……”
  她看上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脆弱起来和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不同,提起久违的父母,也是痛哭失声。
  “什么?”燕王扬起眉毛。
  他眉毛很深,眉形异于常人,一看就很凶,扬眉怒目的样了,胆小的人看了就想逃。
  原姬眼睛鼻涕一起流下,“我和隔壁村的陈二哥相好,爹爹不许,说陈二哥家里穷,配不上我。我喜欢陈二哥长的俊,声音好听,对我又温柔体贴,我就死也不答应,和我爹闹。我爹恼了,骂了我一通,还打了我几下,我受不了了,当天晚上便偷偷跑出来。我本来是想去找陈二哥的,谁知路上被人贩子抓住,卖到这里来啦。王爷,我家里有五个哥哥两个姐姐,可是我爹我娘最疼我。也不知我丢了以后,他们有没有哭过我、找过我……”
  燕王愤怒之极,“是谁把你卖到这里来的?本王抓住这帮人,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原姬哭哭啼啼,“那帮人王爷抓不抓的,我倒不关心。王爷,你能帮我找找我爹我娘么?我怕我爹我娘会想我,我娘很爱哭,说不定掉了多少眼泪……”
  燕王脾气虽然暴,却不小气,当即便下令替原姬找亲生父母。原姬年纪已经不小,家乡住址当然记得,这找起来就容易了。燕王差去的人到了原姬家里,知道原姬的母亲自她离家后便病倒了,父亲四处张贴告示,哥哥姐姐外出寻人,家财为此耗去了一大半。而隔壁村的陈二哥则被原姬的父亲告了,下在狱里,现在还没放出来。
  原姬的父亲提起失踪的小女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真喜欢陈二,我就答应了她又能怎样?现在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家人从早到晚落泪,这又何必?”
  燕王差去的人把原姬还在世、被人卖到燕王府的事说了,原姬的父亲、母亲老泪纵横,哥哥姐姐泪流满面,哭成一团。那幅情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生出怜悯之心。
  原姬的父亲家里原来有点钱,现在穷了,便把家里仅有的银子搜罗了搜罗,要到燕王府赎回女儿。燕王哪会要他的赎身银子?道:“你女儿尚是完璧,你这便带回去吧。但有一点,你要由着你女儿的心意嫁人,不可勉强她。”
  原姬的父亲哭道:“小人只要女儿回家,任她想嫁给谁便嫁给谁,再不阻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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