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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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渺和她们都不熟,她五岁多才被送回了这里,在那个年纪的认知里,她一直觉得她的爸爸妈妈就是徐迦沿爸爸妈妈,从她有意识她就是叫他们爸爸妈妈的,因此他们扔下她开车走的时候,尽管她很恐慌,很害怕,但一直相信陈琪说的,他们会回来看她,会来接她回去。
  她一直在等他们,也一直害怕他们不回来接她了。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她恐惧,她接纳不了她们,也融入不进去。
  很多时候她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怯怯地看着他们,也不敢说话。
  她的母亲,算不得对她好,也算不得差。
  这个家太穷,连着四个女儿,就是养不起了才把她送人的,没想到又被送了回来。
  家里突然多了她一张嘴,她额头的褶皱只增不减。刚开始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不说话时,她还试图过来和她说话,但她那时太小了,也完全适应不了这种突然被扔下的恐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任她怎么哄怎么劝,她就是怯怯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慢慢地她也没再管她,这样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家庭,她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等待她的接纳,她对她只有摇头叹气,和指派一些小活儿给她做,比如喂喂鸡,喂喂狗。
  那时唯一会陪伴她的就那些小动物,以及小她一岁的弟弟,路小成。
  她刚回来时路小成还小,大概因着年龄比较相近,他爱蹭到她身边,在她面前叨叨个没完,看她鼓着眼睛看他不说话他也不敢说了,就安静地陪她蹲角落。
  她很少说话,但很乖,几乎是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那时真觉得,她乖乖听话了,她的爸爸妈妈会来接她的,她很想回家,也很想回学校。
  如今她长大了,再没有小时候那种无助和恐慌,但到底是不太熟,因此看到坐在家门前的家人和邻居时,她也只是打了声招呼而已。
  她的突然回来让她们很是诧异。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母亲问。
  “队里……放假了。”
  她们没再追问,她回了房,屋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放什么假啊。”
  “我家小四也在里面实习没听说放假啊。”
  “你帮我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好。”
  “诶,小四啊,渺渺说队里放假了你怎么没回家啊……什么……不是放假……哦哦……”
  “他怎么说……”
  “说是被开除了……”
  ……
  屋外传来短暂的沉默,之后交谈声再起……
  “怎么就给开除了……唉……以前就说这孩子笨,不是读书的料,小成非得退学让她去……”
  “妈,你小声点……小成都那样了说哪些也没什么用……”
  “要不是她非得读书小成也不会……现在小成没了她又这样,还指望着她能……唉……”
  ……
  低低的叹息伴着丝压抑着的哽咽。
  路渺站在房间桌子前,听着外边细细碎碎的交谈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很难受。
  旁边的窗上挂着个老旧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你能不能带我回去找我妈妈……”
  “我想回学校,可不可以让我去找我的同学们玩……”
  六岁的她偷偷拽着她母亲的裤脚,小声问着她。
  八岁前她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偶尔说起也只有这两句,每隔两个月她觉得她已经很听话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去求她,但她直到八岁才上的学。
  她看着别的小朋友背着书包,她抽噎着拽她衣角,说她想去学校。
  她从三岁就上幼儿园,一直到五岁半突然被扔回这里,她那时想的还是想回到幼儿园,她喜欢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喜欢放学后抓着铁门站在校门口,一遍遍地念着那句“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的广告词,一边等着她的妈妈来接她。
  那次路小成也帮她拽住了她母亲的手,仰着头,帮她求着她的母亲,说他想要和姐姐一起上学。
  她的母亲最后同意了他。
  路小成……路小成……
  路渺手指轻碰着风铃上的玻璃,玻璃已经有些碎了,她被割了下。
  路渺看着指尖上慢慢沁出的血丝,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手。
  “你的应急和应变能力确实欠缺了些……应急是一种本能,应变能力有些人确实容易受先天条件影响……”刘副的话还在耳边。
  路渺看着手指上的小伤口,不明白怎么又被割到了,她明明碰得那样慢了……
  她三姐推门进来,看她站在窗口出神,叫了她一声。
  “你没事吧?”
  她问,有些担心刚才的讨论让她听到了,但看她又像惯常的样子,只茫然地摇摇头,又放下心来。
  她和这个妹妹感情亲近不起来,可能是因为被抱养过的关系,记忆里她就是这种愚愚笨笨,迟钝,反应慢的样子。
  心里叹口气,已听到路渺缓缓道:“三姐,我晚点还得回去,今晚可能不能留在家里吃饭了,一会儿别煮我的饭了。”
  她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而后点点头:“好。”
  路渺当天下午就回了安城,她刚毕业,没什么钱,实习期也没什么工资,也给她爸妈寄了些,身上就只剩下两千块钱。
  安城单间普遍800起,押一付三,她连房子都租不起。
  路渺在网上找了个小旅馆,很破旧的小旅馆,25一晚上,连窗户都是没门的,只有一块板险险挡着。
  屋里一阵一阵的腐臭味,床板老旧,坐上去咿呀咿呀地响,床底下塞满了东西,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
  路渺凑合着住了进去,她还是想回到缉毒队,她必须回去。
  坐在床板上,路渺思索着要怎么回去。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提高自己的反应能力,大学里该训练的她都很努力地练了,她似乎天生就反射神经比较长般,别人遇到危险都能马上警觉起来,她就是不行。
  床头边放了把小风扇,不知道是不是上任房客走时忘关的,一直在“咔擦咔擦”地转动着。
  风扇前半部分护罩已不见踪影,扇叶以着很慢的速度在一下一下地慢慢转动着。
  路渺看着它转,试着将手伸了过去,想抓住扇叶,被割了一下。
  她缩回手,又试,又被割了下,再去试,又被割到,再试……
  一整晚,路渺几乎就在那试着抓那风扇叶。
  她不知道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她就想不断地给自己刺激,让自己敏感起来。
  天快亮时她终于能抓住旋转着的扇叶,人很困,扯了块布包住手上的伤口,这才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路渺下午去找了刘副。
  刘副看到她时有些意外,他以为她昨天已经走了。
  她依然是咬着唇可怜兮兮看他的模样,整个人状态看着很不好,眼睛有些浮肿,明显哭过的样子。
  “刘副。”她在他面前站定,“我知道你们是在为我考虑,可是我真的很想留下来。我一定不会拖累大家,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刘副没想着她是为这事来的,一下有些愣,他倒没那么执着要淘汰她,只是采纳了乔泽的建议,她的应急能力和应变能力确实不适合太危险的工作,但现在看她泫然欲泣又倔强的小眼神,心里平白生出一股罪恶感来。
  “路渺,也不是说怕你拖累大家,是你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要不……”刘副皱眉想了想,“这样吧,你先集训一段时间,到时安排你去负责户籍登记。”
  “我不要。”路渺咬了咬唇,“我想参与缉毒。”
  “诶你一女孩子……”刘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安安生生地坐在办公室里也挺好的,怎么就……”
  “刘副……”路渺拿过一边搁着的风扇,“我真的可以后天练好的。”
  她把插头插在了电源上,开了风扇:“就像这个,也是要考验速度和反应能力的吧……”
  说话间手突然朝高速转动的风扇叶伸去。
  乔泽刚好进来,面色微微一变:“做什么?”
  突然的出声吓到了路渺,一个失手又被扇叶给割伤了。
  “脑袋被门夹了吗?”乔泽上前一步,一掌推开了风扇,看向她手,却见她手指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割伤,密密麻麻,还渗着血。
  路渺也来不及管,生怕刚才的失误又让刘副造成了误解,手又急急朝风扇伸去,半途被乔泽握住了手腕。
  “疯了你?”乔泽关了风扇,脸色不太好。
  “诶你干什么啊。”路渺抽回了手,担心地看向刘副,“刘副,我的反应能力真的没那么差的。”
  刘副看着两人,轻咳了声:“路渺啊……我知道你很想留下来,我也知道你很优秀,但这个淘汰的事呢,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
  他看了眼乔泽:“……你看看,能不能说服他吧。”
  路渺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仰头看乔泽:“是你让他们淘汰我的。”
  乔泽:“我们只是出于对你的生命负责考虑,这个队伍不需要无谓的牺牲。”
  路渺抿着唇不说话,只是鼓着腮帮子仰头看他,很幽怨又苦大仇深的模样,活像他欺负了她似的,看着像要哭出来的模样。
  “路渺。”他叫了她一声,很冷静。
  “我能不能去看看路宝?”她突然打断了他,哀求地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
  乔泽盯着她看了两秒,点了点头。
  这里到乔泽家里就二十多分钟车程。
  这次乔泽亲自开门,路渺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侧,也不说话。
  门打开时路宝依旧站在门口摇头摆尾地等他们。
  一路沉默的路渺终于有了反应。
  “路宝。”她冲它勾了勾手。
  它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路渺在他身前蹲了下来,和它的小脑袋轻蹭着。
  乔泽看着她,确实极喜爱动物的样子。
  “先进屋吧。”他说。
  “哦。”路渺抬头冲他应了声,又看向路宝,摸着它的小脑袋:“路宝,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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