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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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奇怪的是,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这个味道她很熟悉,曾经她磕了碰了,便总是需要上药,味道和这个一样。
  是有人受伤了吗?是舅舅?想了想又摇头,他那般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
  秦欢思绪很容易就会被带跑,摇了摇头逼迫自己专心,才回过神来,四下去看布包在哪。
  没想到根本不用怎么找,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案最上面的东西,秦欢顿时亮了眼,快步过去。
  果然是她落下的卷宗,共两卷不多不少,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未被人翻看过,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要拿着出去,秦欢就看到了桌上的一幅卷轴,看着像是幅画。画卷被小心地卷起,纸张泛着淡淡的黄,应是有些年头了。
  她的脑海里,好似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她打开看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画卷与她有关。
  但她又不敢去碰,她的画,舅舅怎么可能会带在身边。
  曾经这样的自作多情还少吗?
  直到风雨从窗牖吹进,将桌上未压着的纸张吹得到处都是,秦欢下意识的想要关窗,护住四处飞舞的公文。
  等她关完窗再扭头,就看见方才那幅画已经被吹开了,画上的男子眉眼温柔,脚下的小兔子正在他的脚边轻蹭。
  真是她的画。
  那幅她来不及送出去的画,最终还是到了他的手里,可他为何会带在身上呢。
  秦欢还以为自己的那颗心,早已在那夜被拒之时就死了,她不管不顾的逃离京城,不是真的有多恨沈鹤之有多讨厌他。
  而是狼狈下的仓皇逃跑,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甚至不敢去想,沈鹤之得知此事的反应,是会觉得她离谱还是觉得她恶心,她是个不敢面对的弱者,这才选择了逃。
  秦欢曾经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可以让她再见沈鹤之时,满不在乎的喊他舅舅,也可以让那夜的事,随着酒醉变成一场玩笑。
  但没想到,一看到这幅画,她的那点情思,那点懵懂的少女春心,又钻了出来。
  沈鹤之就像是皓月清风,看得到摸不到,她拼命的垫着脚朝他去够,却始终离得很远。等到她觉得能与他比肩之时,再抬头,他依旧在那够不着的天际。
  或许有一日,乌云闭月,她见不到她的月亮了,她便以为自己是放下了,忘记了。
  等到乌云散去,再次得见月光之时,她才发现,即便月光黯淡,清风已逝,她也依旧会沐浴着月光,垫着脚尖朝他伸出手。
  秦欢看着眼前展开的画卷,呼吸停滞了半刻,手指轻轻地覆了上去,甚至忘了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直到里屋传来道冷厉的声音:“谁在外面。”
  秦欢动作一僵,那瞬间好似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连呼吸都断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赶紧逃。
  他有没有看见她一脸痴态的模样?他是不是发现她还在偷偷爱慕他?
  该死的荣安,竟然骗她,不是说好了沈鹤之不在吗!他,他怎么会在里面的。
  秦欢想要装作没人的样子,不说话糊弄过去,显然里面的人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进来替我敷药。”
  又是那熟悉的药香,这让秦欢打算要走的动作停了,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沈鹤之好似不知道来的是她,这难道不是他们两串通的计谋?舅舅真的受伤了?
  “还不快进来。”
  秦欢的手指轻轻地颤,捏了捏手心,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上个药而已,若是舅舅真的受伤了,她为他上药,也是理所应当的。
  绝对不能露怯,绝对不能被发现她的心思。
  在沈鹤之不耐的声音再次传出前,她抱着怀里的卷宗,挪着小步子绕过了屏风。
  而后看见了上本身赤/裸,趴在床榻上的沈鹤之。
  他的后背伤痕累累,甚至有个拇指大的血口就在右肩处,伤痕有新有旧,交叠在一起尤为可怖。
  秦欢顿时傻眼了,在她的记忆里,沈鹤之是无所不能的,他就像神祇一般,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他怎可能会受伤呢?
  沈鹤之趴伏在床上,根本就没意识到来的是谁,只听他轻声嘶了声。
  这是秦欢头次清楚的认识到,他不是神,他并非是无所不能的。他会受伤会流血,也会病会老会死,他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却又不一样。
  沈鹤之没感觉到动静,淡淡地出声提醒:“药在桌上。”
  脚步声才重新响起,由远及近,他感觉到有人坐在床畔,阴影将他的背部笼罩,温热细滑的手指,缓慢轻柔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沈鹤之闭着眼偶尔发出几声闷哼,但很快他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个上药的手法和力道不太对。
  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用点劲,没吃饭?”
  身后的人,这才绷不住闷闷的嗯了声,是没吃饭,一大早就赶来了城里,只吃了几块花生糖,可不就是什么都没吃吗。
  这声嗯,明显的让沈鹤之身体一僵,秦欢的手指明明只是搭在他的背上,可不知怎么的,她好像能感觉到此刻,他的心跳得无比的快。
  沈鹤之愣了半刻,才迟疑地回头,果然看见了捧着膏药,坐在床畔的秦欢。
  她面色如常,唯有眼眶有些红,手指上沾着膏药,看上去有些狼狈,又有些不安。
  “阿妧?怎么是你。”沈鹤之的声音不似往常那样清冷,甚至有些低哑,他漂亮的眉峰紧皱,等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便撑着手掌要坐起来。
  他毫无预兆的撑手坐起,让秦欢根本无法躲避,眼睁睁的看到了他胸前同样斑驳的伤痕,以及被她所忽略的肌肤。
  沈鹤之时常在外奔波,自然不如常年在家窝着的纨绔公子们细皮嫩肉,但也不像日日操练的将士那般魁梧,正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紧实有力。
  方才秦欢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口上,直到这一刻才猛地醒悟,他没穿上衣!
  她看到了,该看不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秦欢自小就被沈鹤之养在深闺中,被保护的很好,之前她也只是在话本上偷看了几眼,知道男女有别,但从未如此直白又近距离的看到过。
  她这辈子做的最为胆大的事情,就是喝了酒去诱惑沈鹤之,那也是诱惑未遂,况且那会她只知道硬着头皮去撞南墙,哪想过什么男女之事。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男子是这样的。
  她一张脸涨的通红,傻愣愣的看了许久,才猛地站起,立即转身闭上了眼。
  “我,我没看见。”
  这多余的解释,简直就是欲盖弥彰,显得她蠢得不能再蠢。
  沈鹤之坐起的突然,好似是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下意识的嘶了一声,声音落在秦欢的耳里,她赶紧又扭头回去看他,“舅舅?”
  结果再次直面了他满是伤痕的胸膛,她咬着牙才强逼着自己没有侧过脸。
  不就是看个身子吗,没啥好害羞的!
  “没事,都是旧伤了。”而后看见了秦欢放在身侧的东西,才恍然,“你昨日落了东西在这,我本是想给你送过去的,但有些事耽搁了,你即是来拿,就剩得我再跑一趟。”
  也不知是不是秦欢的错觉,好似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的怅然和失落。
  沈鹤之以为她是特意来找他的吗?
  “这都是下人该干的事,快放下,一会我让下人进来擦。”沈鹤之没有半句要留她的意思,许是觉得她红着脸不敢看,有些不妥,还扯过了身旁的衣服要遮上。
  却忘了身上还擦了伤药,此刻穿衣服,岂不是全都蹭到了衣服上。
  沈鹤之的衣服才刚要披上,就有一只细白的手扯住了他的衣服,磕磕巴巴道:“药,药没干。”
  他愣了下,才轻笑了声,“屋里闷,我让同福送你出去。”
  秦欢规规矩矩的收着手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明明他说话的正和她的心意,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许不痛快。
  就这么急着赶她走?昨日不好说要带她回京的?
  沈鹤之见她没动,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句:“阿妧?”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淅淅沥沥的,几乎覆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沈鹤之看着眼前乖巧站着的小姑娘,垂着头慢慢地开口道:“我替舅舅上了药,再走。”
  闻言,他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向上扬了扬。
  第37章 识破
  秦欢还从来没有给人上过药, 尤其还是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但她话已经说出口了,沈鹤之也重新的趴回了枕上, 她现在再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只能深吸了口气, 缓慢地挪了过去,就着还未上完的部分继续擦药。
  方才她是让这触目惊心的伤口, 给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根本没心思去在意别的东西, 可这会再靠过去, 就总是忍不住多想, 连动作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屋内很安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屋外雨水落在瓦片青石砖上, 发出的沙沙声。
  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一向寡言的沈鹤之难得的挑起了话头。
  “吓着你了?”这是在说他的伤口。
  秦欢眉头紧锁,仔细地将膏药涂抹均匀, 遇到新的还未结痂的伤口,还会小心的绕开, 她弄的很专注,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迟疑了片刻, 才低低地嗯了声。
  昨日明明看着还好好的, 谁能想到他身上藏了这么多的伤口, 难怪脸色看着有些倦意, 也不知道他这般硬撑了多久。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沈鹤之淡声道:“已经过去很久,早就不疼了, 只是这几日赶路,才扯着了伤口。”
  哼,谁关心你疼不疼了,秦欢不想表现得自己好似很关心很在意,刻意的拉长了这个嗯字。停顿了许久,才状若无意的问:“舅舅莫不是上阵杀敌去了?不然哪来的这一身伤。”
  “在京中时对着布防图,总觉得领兵打仗很简单,等真的到了那,才知道纸上谈兵终觉浅。”
  秦欢逃出京后,大概的知道沈鹤之去了西北军营,但她的知道也仅仅止步于此。她以为他去后,定是坐在营内指点江山的,谁能想到他一个太子会去出生入死。
  沈鹤之说得轻描淡写,秦欢听得却是心惊胆战,好几次呼吸声不自然的加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最右边的那个血口,是前段时日回京途中受的埋伏,箭羽破风而出直直地穿透了他的盔甲。
  “人抓到了吗?”秦欢正好避开周围的伤口,在给右肩处上药,闻言呼吸骤停,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追问道,竟然还有人敢行刺,绝对不能轻饶。
  “未抓到,对方太过狡猾,一次不成恐怕还会再来。”
  “外族人的胆子如此大?”秦欢的共情能力特别的强,沈鹤之都还未生气,她已经气得发抖。
  听出她话语中的颤音,沈鹤之撑着手掌侧头来看,忍不住的轻笑出声。他极少会笑,尤其是这两年几乎没真心实意的笑过,这会勾着唇,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好似冰雪初融,昙花一现。
  即便两年未见,她也丝毫未变。即便不想理他,但知道他受伤,还是会忍不住的关心。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如此自然的将后背袒/露,不必有任何的担心。
  沈鹤之没告诉过任何人,在秦欢走后的无数个夜里,他做了一次又一次荒诞的梦。
  梦里她就穿着当夜的云轻纱,缓步朝他走来,轻纱从肩头滑落,半遮半掩的搭在手臂和细腰之间,梦里喝醉的人是他,他不受控的将人搂进怀中,覆于身下。
  每每梦醒,他都会多抄两卷清心经,甚至隐隐窃喜自己去了军营,不必面对秦欢。
  他痛恨厌恶自己,却又屡屡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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