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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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信么?”
  “那医正与我关系极密,不会有假。”
  符柏楠抿起薄唇,“那便绝不能再拖了。”
  “是。”凉钰迁低道:“我手中的俱已准备好了,刑部,内行厂还有宫狱牵头的都攥住了,你那儿北镇抚司——”符柏楠闭了下眼。“——那就行了。”
  凉钰迁道:“准备动手吧。”
  当夜,二人召来几处牵头的司官,秘商好了日子。
  几人夤夜入宫,更漏方走,符柏楠送人离开后并未回屋。他在院中转了转,朝着私宅方向负手站了许时。
  旷地上秋高月凉,洒了一地白霜。
  半晌,符柏楠回屋收拾片刻,正要合衣躺下,外间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刚坐起身,屋门被猛地撞开。
  是许世修。
  他少见的神色急紧,一路冲到符柏楠面前,行礼也忘了,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王宿曲异动。
  不是哗变,是密表上疏。
  他携家卒杀了府中监视的东厂探子,以微言大义礼携重金贿赂了宫中一名内侍,向夏邑年递交了疏策。
  长奏中列了四十一条符柏楠的重罪,弑杀肆贪,入朝不趋,其中还包含了其妹王颖川查明的郑孔死因,最重要的,白隐砚的事也在列中。
  世事如棋。
  符柏楠迅速起身。
  “不必遮掩了,你马上去找小九,让他把那些没走远的都召回来,然后去找凉钰迁,让他们现在就动手清理宫中。”
  他披了件薄斗篷,边走边道:“让他们做好他们那份儿,至于皇上那儿,你告诉凉钰迁等我半个时辰。”
  “是。”
  二人快步出屋,在院门前分道扬镳,符柏楠转头去了夏平幼的殿宇。
  夜中无声。
  到殿前时,他没有惊动守夜宫人,极静地攀入院内。
  夜半时分,殿中微烛透窗纱,朦胧中他见到夏平幼斜身安睡,金砖上散落一地白宣,上描着数十个人影。符肆倚着脚踏浅眠,手搭在榻沿,与她的,距了跨不过去的一指之遥。
  符柏楠看了片刻,垂眼在窗柩上照暗记轻敲了几下,转身去了偏殿。
  等过许时,殿门悄无声息地被开启,又合上。
  符柏楠转过身。
  殿中无光,轩窗薄露,暗淡惨光下只见得依稀轮廓,一道影立在门前。
  来人没有言语,前行几步,忽而嗵一声跪下,猛磕了三个长头。
  最后一下,他没有抬起来。
  “……”
  殿中纱窗透月白,符柏楠自黑暗中走入这惨白里,袍角暗纹流光一变,映出图案。
  绣飞禽纹走兽,厚重官袍一加身,你我谁人不是衣冠禽兽。
  岑寂许时,符柏楠低声开口。
  “符肆。”
  他道。
  “本督送你来此之前说过甚么,你可还记得。”
  “儿子……记得。”
  符肆的声音闷在下方,压抑而浮抖。“干爹说了,不能令您失望,还说……儿子是您的退路。”
  “答得好。”符柏楠声音很轻柔。“你倒是有日子没叫过这声干爹,也有日子,没自称过儿子了。”
  他蹲下身,抬起符肆的脸。
  月色下,他的手长伸进符肆跪着的黑暗中,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肆儿,你既还认我这个干爹,那你便再答干爹一句。”他凑到符肆耳畔,轻轻地道:“你说若是做儿子的要断干爹的退路,干爹我……安能不断他生路啊。”
  “!”
  话落他指缘猛地一紧,掌下脉路勃勃,几乎要被掐碎。
  符肆条件反射抬手抓住他的腕,用力拉扯,不过须臾便半伸着舌,双目翻白。符柏楠看着他逐渐涨红的面孔,微眯着眼。
  片刻,他终是起身放开了手。
  符肆捂着颈子,跪在地上猛烈地咳嗽,金砖溅上些唾液。符柏楠俯视着他,打袖中拿出一把薄刃,弯腰搁在地上。
  “去吧。”
  他道。
  薄刃落在月色下,刀缘反光。
  “……”
  颤抖是从指尖先开始的。
  指尖,手掌,臂膀,继而蔓延到全身。黑暗中那个轮廓颤抖着,忽然爬过光影,爬到符柏楠脚边,拼命跪地磕头。
  “干爹!干爹儿子求您,求您放她一命,干爹!”他疯了一样地磕着头,起起落落,地上鲜血四溢。
  “求您慈悲,干爹!儿子跟您这么多年,只求您这一件!只求这一件!干爹!”
  宫帽滚落到一旁。
  符肆抱住符柏楠的腿,扬起鲜血淋漓的头,微光下尽全力咧开嘴角。
  “您慈悲开恩!只要您答应儿子!儿子、儿子我不做人,我给您当狗!从今天起,我符肆就是您脚边的一条狗!”他四肢着地,狗一样低吠着在殿中绕爬,满地哭求。
  “求您了!干爹,求您了……”
  “儿子我……我……”
  爬着爬着,他再说不出话来,没头跪趴在地上。
  “求您……开恩……”
  皇皇长夜,黑暗中,沉沉颤声压着千百扭曲困苦,见不得光的卑微感情。
  “……”
  符柏楠单手负在身后,握得关节发白。
  良久,他低声开口。
  “你不杀她,便是要杀我。”
  符肆抬起头,微暗中血污满面,泪如泉涌。
  “王宿曲已将我告发了,今夜若取不来她夏平幼的命,阿砚便也要受牵连。”符柏楠向前几步,半弯下腰,与他面对着面。
  嗓音寒苦,如斯如泣。
  “符肆,你当这天底下,只你心怀那和氏玉璧么。”
  ☆、第四十八章
  “……”
  符肆睁目愣望着他,答不得话。
  二人在融噬万物的黑中对峙许时,符柏楠轻眯起眼。“符肆,我劝你及早应下。”他直起腰,袖手俯视他。
  “你不动手,屋外自有人动手。”
  “不……不!”符肆猛然活过来一般,爬到他脚边,“干爹!干爹儿子求您!求您开恩!干爹……”
  “号丧!”
  符柏楠一脚把他踹开,声音又柔落下去。
  “号丧,也得杀。”
  “……”
  泪与血模糊了视野,符肆近乎肝胆俱碎,趴伏在地上。
  许久,他咬牙抓过匕首,缓缓抬头,血遮的双目在朦月下亮如兽。
  “你决定好了?”
  “儿子……愿意沾血。”符肆撑着地面站起身,垂首低低道:“但儿子想跟您,谈个条件。”
  符柏楠挑起眉。
  “那你得说快些,你可没身下多少时辰了。”
  龙啸殿中灯火通明。
  夏邑年撑身半坐,右手微抖,金帛上小楷有些字迹不稳。写了一阵,她停了停笔,缓口气蘸蘸墨,又写下去。
  外殿忽而一阵响动。
  夏邑年蹙眉方抬首,还未张口,殿门便被打开来。
  乌靴跨入。
  珠帘轻挑。
  来人放下手中东西,跪在了地上,“臣来给皇上请安。”
  夏邑年眼珠一停,嘶哑着高喊起来:“夏芳!夏芳!来人!”
  外殿光影一错,宫人无声息地退得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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