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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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谢时雨没有说话,只远远地瞧着他,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沈恪奇道:“怎么这样看我?”上前靠近几步,却被谢时雨不着痕迹避开。
  他顿了顿,脚步停在原地,同谢时雨隔着长长的一方木桌,安然坐下。
  “怎么了,心情不好?今日两场比试不是都赢了么?”
  谢时雨看着他自若的神色,有些不确定了:“你今日在场?”
  沈恪解释道:“姑娘身在云台看的不真切,我就坐在台下观赛的人群里,比试场景,看得一清二楚。”笑了笑,又道:“只是没想到姑娘会以那样的方式闯过第一关。”
  谢时雨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他竟能看出自己并未下毒,哪怕是在场的众位医者,也都以为她是制了什么厉害的毒、药才使得对手昏迷不醒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将心中疑惑宣之于口。
  沈恪漫不经心地道:“见的多了,自然就能看出几分门道来。”
  见的多?意即是他的亲身经历?谢时雨又想起初遇他那一晚的狼狈情状,似乎他的身边总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想要取他性命的人还真不少。莫非他是什么声名狼藉的江湖大盗?
  沈恪似乎没发现她的面色变幻,认真道:“第一场比试,比的就是医者仁心,如果存着害人之心,此人纵然医术再厉害,也不配被称为医者,姑娘想出此法,医德高尚,已是胜过场上所有人了。”
  谢时雨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变着法子讽刺她对他下毒的事吧?什么医者仁心,医德高尚,这是拿反话激她呢。再觑他面上神色,果真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看不出丁点儿恭维之意。换了旁的小姑娘,指不定就一个惭愧加心虚,想也不想就给他解药了。
  谢时雨当然不会上他的当,也不接他的话茬,而是缓缓走到榻前,铺开锦被,放下床幔,紧接着开始解自己衣领上的盘扣。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沈恪也愣了一愣,连忙背过身去。
  “……这是做什么?”
  谢时雨一边解扣子,一边直言不讳道:“我要睡了,你不走吗?”
  这逐客令下的,还真是单纯不做作。
  沈恪摸了摸鼻子,识趣地道:“那晏非就不打扰了,姑娘早日歇息吧。”
  关门声响起,谢时雨停下手中动作,走到山水屏风阻隔的净房处,洗漱换衣。
  一夜安睡,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照下来,谢时雨就醒了,还不到为微生离看病的时辰,她走到院子里,开始晨起的锻炼。
  九曲回廊下,依稀传来人声。听着不像是燕飞的,这东苑里下人本就不多,她好奇地上前瞧了瞧,只看到被柱子挡住而露出一角薄衫的人影。
  杏黄色的,似乎是府上丫鬟的衣服。
  那声音也不怎么清晰,隐隐约约听出几个关键词来,“怪医”、“城主”、“公子”什么的。
  走的近了,方听到谈话的内容。
  “城主大怒,红蕊夫人也不敢吭声,眼下府中战战兢兢的,只是可怜了二公子,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
  “别沮丧啊,东苑里不是还有那一位吗?难道她一个人还看不了吗?她不是很厉害吗?”
  “哪怕黄泉谷再厉害,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难以服众,当日比试情景,城主也并未亲眼所见,再说出了这档子事,城主又怎么能轻易相信红蕊夫人挑选出来的人呢?二公子的病,怕是又要拖下去了。”
  “那咱们还要不要去叫她?”
  “等着吧,没有城主的命令,你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出了什么事?”
  谢时雨从廊后现身,两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惊了惊,面上浮现少许尴尬。
  其中一个年长点的问道:“神医姑娘早,要不要先用膳?”
  谢时雨正色道:“不必了,我只想知道二位姐姐方才口中之话,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见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丫鬟只得无奈道出真相:“昨天夜里,怪医孙炜盗了府中重宝,逃走了。”
  谢时雨挑眉,还有这种事?
  “城主震怒,责骂了红蕊夫人,又严惩了府中侍卫,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谢时雨只关心一个问题:“我也不能出去?”
  丫鬟点了点头,道:“是的,任何人。”
  “那替二公子诊病一事怎么办?”
  “这……奴婢也不清楚,还要等城主的命令。”
  谢时雨沉吟着回到房内。先不论孙炜的目的是什么,城主府守卫森严,他是如何在盗取重宝的情况下安然离开的。过了夜里亥时,府门都会关闭,没有城主的令牌,谁也不得出入。大门紧闭,巡逻森严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出去的?用飞的吗?
  等一下。来去自如,视守卫为无物的人,她的身边,不就有一个?
  谢时雨快步走出房间,来到燕飞居住的毗邻她的房间外敲门。
  没有回应。
  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向内望去,床榻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一丝不苟的床单,房中根本没有人。
  燕飞也不见了。
  这实在是太可疑了。
  同她一样陷入沉思中的还有红蕊夫人,她实在想不明白,向她表露投靠意味的孙炜为何会背叛她。仅仅为了那件东西?他拿走了也毫无用处啊。不对,对他来说或许没有用,对别人来说则未必。
  只是如此,她靠着孙炜谋害微生离的计划也实现不了了。真是命大,又让他逃过一劫。
  想起方才微生珏在府中下人面前斥责她的模样,红蕊夫人就觉得一阵难堪,这还是她嫁进来五年第一次面对微生珏的盛怒。孙炜,等她找到他后,一定要将他扒皮抽筋,让他尝尝背叛她红蕊的滋味。
  “夫人,府上来了贵客,城主请您过去。”
  红蕊夫人有些不悦地抬头看着打断她思绪的丫鬟,语气不善:“什么贵客?”偏偏这个时候来。
  “是江家大公子。”
  红蕊夫人一怔,当即起身:“是他?替我梳妆。对了,萱娘起了吗?快把她喊到前厅来。”
  江家大公子江静石,来自越国都城的世家江府。是越国代代相承的大姓氏大家族,称得上是除了王室之外最尊贵的一族。即便骄傲如红蕊夫人也不得不小心对待。说起来,江府还同她有所关联,因为她的前夫齐云就是江府老太君的外孙,而江静石,从辈分上来说,还要叫她一声表婶。
  齐云同微生珏又是至交好友,微生珏初至都城时,也曾受过江府老太君的不少恩惠。因着这层关系,江静石偶尔来宛城时,便会到城主府做客。
  红蕊夫人赶到前厅的时候,江静石正坐在微生珏边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直襟长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专注的听着微生珏说话,神色认真,也不发表自己的观点,只是适时地点着头,俨然一个懂礼数的晚辈。
  见了红蕊夫人,江静石很快起身,施了一礼,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静石见过表婶。”
  红蕊夫人连忙上前去扶。“什么时候来的宛城,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你萱儿妹妹可是日也盼夜也盼呢。”
  一旁的微生珏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不悦。
  红蕊夫人笑意僵了僵,江静石像是没有看到,依旧笑得灿烂:“许久不见萱儿妹妹了,静石也很是想念。”
  红蕊夫人这才找到台阶下,拉着江静石坐下,道:“这次来宛城,便多待一段日子吧,就住在府上,表婶好好招待你。”
  微生珏皱着眉道:“静石是领了王上的差事来的,你莫要耽误了他的大事。”
  江静石又替红蕊解围:“不急不急,王上交代的事办的差不多了,我主要还是来看看离表弟的。听说已经找到了医治他的大夫,静石能去看看他吗?”
  微生珏顿了顿,看着红蕊淡淡道:“一会用过早膳,你便带贤侄去看吧。”
  红蕊夫人笑得勉强,点头应下。她看重的女婿人选,偏偏跟那个傻子关系不错。不止是那个傻子,微生流还在的时候,他也多有照拂。每次来了,总会带给那两兄弟不少礼物,碍于男女之别,萱儿同他也没有其他人那样亲近。
  听萱儿说,此次去都城,微生珏根本没带她拜访江府,难道是不愿让萱儿嫁给江静石?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明明江静石是最好的女婿人选。红蕊夫人咬了咬牙,就因为萱儿不是微生珏的亲生女儿,所以对她的亲事就这么不上心?若是他的亲生女儿……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嫁进府中这么久,都未曾诞下子嗣。
  在红蕊夫人一阵百转千回的心思中,一顿早膳很快用完。她带着江静石往西侧院走去,一路上免不了打探起他的心思来。
  “静石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老太君有没有操心你的亲事?”
  “还不着急。”
  红蕊夫人走在前头,没看到江静石脸上瞬间变得淡漠的神情。
  “怎么还不急呀?你这个年纪的公子哥们,怕是连儿子都生出来几个了。”红蕊又旁敲侧击道:“莫非静石还没有心上人?”
  江静石望向近在咫尺的西院大门,柔了柔表情,道:“……”
  什么也没道出来。因为道路的尽头,穿着一身粉蓝色织锦长裙的齐萱挥舞着双手向他跑来:“江大哥!”
  红蕊夫人看着齐萱鲜艳的打扮和精致的妆容,笑了笑,她的女儿呢,比她年轻时候还美上几分,细心打扮之后,更是美的不可方物。她就不信江静石不会被这倾城艳色迷住了眼。
  她端着表情,看似不在意的道:“正好我前院还有点事要办,就让萱儿带你去看阿离吧,我先回去了。”她总要为自己的女儿创造一点和心上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表婶慢走。”江静石执礼目送她离开,待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加快了步伐,向着西院走去。
  一旁的齐萱有些大喘气地跟着:“江大哥你慢一点啊。”
  江静石充耳不闻。
  很快来到微生离的卧房外。望着门廊上鲜艳依旧的红灯笼,江静石反而停住了脚步。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多久了?三个月零六天,他的思念已经泛滥成灾了。大费周章的领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来到宛城,不眠不休的忙了三个晚上,这一刻,他才感到一丝脚踏实地的真实。
  他对着身旁的齐萱,露出个苦恼的神色:“我给妹妹带了礼物,却忘在前厅了,萱儿能去取来吗?还有你二哥哥的,我也忘记拿了,若是两手空空,恐怕他一会见了我该不高兴了。”
  齐萱兴奋地点着头:“给我的礼物?我这就去拿,江大哥你等着啊!”也不顾行动不便的裙子,一路小跑着走了。
  深吸了口气,收敛了笑意,江静石一步一步踏上白玉石阶,他的心上人,此刻,就与他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
  感谢读者“云月小熊”灌溉的营养液。
  第30章
  江静石第一次见到微生离,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他随着父亲第一次来到宛城,为了躲避酷暑,来到城主府后院的假山里,在那里见到了一个被人殴打的小男孩。
  一个很瘦弱的小男孩,被一群不比他大多少的孩子围在角落里,拳打脚踢,甚至还有人向他脸上吐了口水。那男孩眼神木木的,又圆又黑的大眼睛里毫无神采,像个瞎子。孩子们的手和脚一边往他身上招呼着,一边还骂道:“傻子,白痴,微生家的耻辱。”
  他来之前听父亲提起过,城主府的二公子和他一样大,是个心智不全的小男孩。原来就是眼前这个男孩,骨瘦如柴的,个子也不高,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十多岁了。
  “别打了吧,离他远一点,我娘说他克母又克兄,跟他在一起会被他克死的。”
  大多数孩子都停下了动作,为首的一个小胖子却还不过瘾似的,又伸脚踹在了他的脸上。力道十足,直接将男孩痴傻的脸踹的偏了过去,生生撞在身后一块假山石上,肿的老高。
  男孩呆呆地将手指头伸进嘴巴里,似乎要摸一摸肿起来的地方,嘴巴张着,流出好大一滩口水。
  “傻子哥哥——”远处有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传来。
  “是齐萱,走,咱们找齐萱玩去——”方才还一脸恶相的男孩们一改面色,咧着嘴发出大笑声,跑出去了。
  江静石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找了找随身携带的帕子,就要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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