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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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瞻“啧”了一声,望着霍澜音的目光一言难尽“因为这宅子的主人宁肯去别人家寄人篱下也不要这里。”
  “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主人”霍澜音蹙眉。
  卫瞻安静地望着她。
  霍澜音缓慢地抬起眼睛,望向卫瞻,望进他的眼底。
  明明枝头的麻雀叫个不停,霍澜音的耳朵好像没了用处,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的一切,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静悄悄的。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霍澜音的耳朵又好用了,她听见自己这样问。
  “不记得了。”卫瞻随口说。
  什么时候准备的大概是她同意和他回京的第二日,他便派人先一步回京挑地方。这地方不仅离皇宫近,还离太医院很近。
  卫瞻不耐烦地问“看完了吗”
  他挥了挥手,下令“烧。”
  白管家犹豫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去吩咐奴仆准备油。
  卫瞻调转马头,毫无留恋地离开。
  “别”霍澜音勒住马缰。
  “别别”她又重复了两声。
  卫瞻垂下眼睛看她,看见她的眼睛湿漉漉的。
  白管家竖起耳朵来,悄悄听着这边的动静,他也不想烧啊这样的宅院就这么烧了造孽啊
  没听到卫瞻的回应,白管家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也不敢说话,只是候着。
  “管家,不烧了。”霍澜音说。
  白管家去看卫瞻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才又犹疑地看向霍澜音。
  “不烧了。”霍澜音又重复了一遍。
  白管家再等了等,没等到卫瞻反驳的话,壮着胆子应了一声,满脸喜色地赶忙去吩咐家仆。
  霍澜音的眼前忽然一黑,是卫瞻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卫瞻略弯下腰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不许让别人看见你这双湿漉漉的眼睛”
  霍澜音默了默,慢慢抬起手握住卫瞻的手掌。她说“可是殿下总惹我哭”
  她轻轻眨眼,湿漉漉的眼睫擦着他的掌心。卫瞻的拇指动了一下。他收了手,别开眼“送你回家,然后我得回宫了。”
  霍澜音垂下眼睛,望着方砖地面上映出的两个人偎在一起的身影。她眼中有茫然,也有犹豫。
  “殿下,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卫瞻心里烦躁,本来不想搭理她,却莫名觉得霍澜音语气郑重得有些不寻常。他耐着性子道“有什么话快说。”
  霍澜音坐在卫瞻身前背对着他,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了她眼底的情绪。
  “彼时我为药引,于殿下而言我只是药,所以殿下不在意我的身体和生死何其正常。可是我想知道,当殿下认为将我放在心里之后,可曾后悔过”
  “你说什么”
  霍澜音慢慢攥紧袖子,她缓慢侧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卫瞻。她望着卫瞻的眼睛,迷茫地、又是鼓起勇气一般地问他“过去立场不同,不必多言。我只想知道现在殿下可会后悔,可会在意,可会心疼。”
  卫瞻笑了一下“呵,你在说什么屁话。”
  然后,他收了笑。
  霍澜音从来没有坐过那么快的马。
  她不是第一次坐卫瞻的马,卫瞻骑马的速度向来很快,可是这一回的马速快得像要飞起来。霍澜音脸色发白,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被身下这匹飞马甩出去。
  霍澜音还没缓过一口气,就跌跌撞撞地被卫瞻拉进了太医院。然后是一大群太医将她围住,为她诊脉,为她下针,割她的手指,甚至宫女喂她奇怪的药粒。
  厅中那么多人,可是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出声。
  隔着人群,霍澜音望向卫瞻。
  卫瞻坐在圈椅里,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
  两刻钟后,卫瞻抬头“结果。”
  “回殿下的话,很多药残留在这位姑娘体内。这些药有补药,也有毒物。毒物虽用量极少,也并非剧毒之物。可到底是毒,必对人体有损。由于从未有过先例”
  卫瞻撩起眼皮看他,张太医打了个寒颤。
  “换个人回话。”
  “可能伤四肢、可能伤神智、可能影响生育、可能致器官早竭。暂无根除之法,只能慢慢调理。日后尽量不要服用任何药物。”
  李太医说完,大厅内又是一片死寂。
  卫瞻转着扳指的动作停下。
  “来人。押江太傅回京。”他顿了顿,“若有反抗,杀无赦。”
  卫瞻缓缓起身,提步往外走。
  “殿下”霍澜音跟在他身侧,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江太傅他是为了治疗殿下,他还是你的老师”
  卫瞻笑了。
  “泥泥啊”他摸了摸她的头,“这世上骗了孤还能好好活着的人,只有两个。”
  卫瞻拉起霍澜音的手,将她被割破的食指指尖儿含在口中吮了吮。
  指尖儿又湿又痒,霍澜音抬起眼睛,望着卫瞻的目光深深。
  栖凤宫中,皇后懒洋洋倚靠在美人榻上,逗弄着长宁郡主的猫儿。长宁郡主和长安郡主坐在一旁的绣凳上。
  宫人脚步匆匆地进来,恭敬禀告“娘娘,大殿下将太医院给砸了。”
  长宁郡主和长安郡主对视一眼,又收回视线。
  “现在人呢”皇后漫不经心地问。
  “回宫的时辰迟了,被陛下罚跪在宗元殿。”
  皇后皱眉,凤目中流转几分愠意,愠意转瞬即消,她重新慵懒地逗着腿上雪白的猫儿。
  第122章
  皇后显了乏,长宁郡主和长安郡主立刻有眼色地起身告退。长宁郡主是二王爷的女儿,长安郡主是三王爷的女儿。两位王爷都不止一个女儿,偏偏她们两个走得最近。大概是因为其他几位郡主都嫁为人妇。长宁郡主倒是也嫁过,可新婚没几日夫君意外去世,旁人同情她,她倒是乐得清静,在宅院里养了很多猫猫狗狗,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长安郡主嘛,本是三王爷极为宠爱的女儿,天下良人尽她挑选。可她偏偏看上了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霍平疆,也不管郡主的身份使劲儿献好,弄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她倒也不在意旁人怎么说她,仍旧像以前那样左一个霍将军右一个霍将军。
  她们两个缓步走出栖凤宫,随意闲聊着。
  长宁郡主抱着怀里的猫儿,随口说“太子这次回来脾气改了不少。听说不是第一次摔东西、砸东西了。他以前哪会这样。”
  半天没等到长安郡主的回应,长宁郡主疑惑地看向她,见她在发呆。
  “长安”
  长安郡主回过神来“什么”
  她没听清长宁郡主的话,问了什么,却不等长宁郡主再说一遍,她直接说“堂姐,我想求赐婚圣旨”
  长宁郡主无奈地摇摇头,不赞同地说“男人有什么好的嫁了人凭白添了那么多麻烦,不如一个人逍遥快活。更何况霍将军都能当你爹了,你又何必对他心心念念,把自己名声都搞坏了。”
  “可是我喜欢他呐”长安郡主理直气壮,“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威风的大将军我遇见了他,眼里就再也看不见旁的男子”
  长宁郡主不爱听她这些情情爱爱的蠢话,她撸着怀中猫儿的毛发,说“赐婚圣旨这事儿,难。霍将军和陛下是什么交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知道霍将军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定不会为难霍将军。”
  长宁郡主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才继续说“除非陛下嫌霍将军手中兵权太重,想要对他开刀,才会背了他的意,颁赐婚圣旨。不过那时候血雨腥风,你会是什么处境自己动脑子想一想。”
  “我没想那么多”长安郡主很难过,“那我能不能去求求皇后娘娘颁一道赐婚的懿旨”
  长宁郡主回头望了一眼栖凤宫的方向,一言难尽地拍了拍长安郡主的肩膀,说“你想试试就去吧。”
  长安郡主又犹豫了,小声说“皇后娘娘好像也不会帮我。”
  她低下头,眼圈红了。她好不容易等到霍平疆进京,若还是没能抓到机会让他再给跑了她想想就难过。
  长宁郡主忍了又忍,还是问出来“你可认识纪雅云”
  “纪家二姑娘怎么会不认识不过只见过几次,不熟。”长安郡主抹眼泪。
  长宁郡主说“她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姑娘,姐姐觉得你们一定能合得来。好了,姐姐先走一步了。”
  长安郡主半信半疑。
  长宁郡主坐上自己的轿子,立刻翻了个白眼,嘟囔“没男人活下去的样子真难看”
  霍澜音跟着卫瞻离开太医院,卫瞻直接将她带进东宫。
  “等我回来再送你回家。”
  卫瞻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就走。
  霍澜音被留在了卫瞻的寝殿里。宫内宫女和小太监们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对霍澜音的出现表现出意外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着。
  霍澜音打量着卫瞻的寝殿,只是安歇的内殿也比农家小院还要大。她走向书架,随意翻了翻架子上的书。桌子上看了一半的书倒扣在桌面。她不由想象着卫瞻坐在这里读书的样子。
  虽然她并不知道其实卫瞻每日并不在这里读书,只是偶尔翻看两眼罢了。
  霍澜音在桌边坐下,随便拿来一本书来读。半页未到,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她努力将思绪拉回来,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卷上的文字,只好将书册放回书架。霍澜音犹豫了一下,推门出去。守在外面的两个小宫女恭敬地屈膝行礼,低眉顺眼,没有阻止霍澜音的意思。
  霍澜音迈出寝殿,往外走。两个小宫女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这里就是卫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霍澜音有些好奇地随便瞧了瞧。绕到后院,好大一面湖,湖边华亭处放着渔具。霍澜音问“大殿下平日里时常钓鱼吗”
  “回夫人的话,那是二殿下的东西。是二殿下常在这里钓鱼。”
  霍澜音不再多问。她怕在东宫里四处乱走不好,惹人非议,沿着来路回了寝殿。她在寝殿里等卫瞻回来,等呀等,等到暮色四合。内殿里很安静,熏香的味道很淡很宁和。霍澜音逐渐有了倦意,在玄黄的床榻上躺了个边儿,阖着眼睡着了。
  霍澜音又做了噩梦。她梦到了永林山的那个夜晚,黑暗中碧绿的眼睛,低低的狼嚎。她去推卫瞻,可是怎么都推不醒他。饿狼逐渐靠近。她不是没想到以卫瞻为饵自己逃命,最终还是不忍心。
  画面一转,卫瞻护在她身前,鲜血从他头顶流下来。棍棒落在他的身上,而她被他护在怀里。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过。她在梦里尖叫。
  噩梦像一个牢笼,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出来。霍澜音不安地蹙着眉,终于疲惫地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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