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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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蕾把商稚言拉到身边坐下,嗔怪地笑:“我这女儿平时就这样急急忙忙的,小孩子一样。”
  李彧很好脾气地笑:“商稚言工作很出色,是我们中心最优秀的记者之一。”
  商稚言这下察觉,这一桌子人全都揣着副神秘复杂的笑,尤其两对父母,一直撺掇李彧和她聊天。李彧似乎有几分无奈,但也没有抗拒,他很会挑动气氛,说的话又讨老人家喜欢,张蕾和商承志笑得前俯后合,见牙不见眼。
  商稚言:“……”
  她悄悄在桌下打开微信,给应南乡发信息:救我!我好像被相亲了!
  应南乡许久不回,商稚言笑得脸都僵了。她不停冲李彧使眼色: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他们又在搞什么?
  李彧接收到了,仍旧那副宽厚可亲的笑。但笑得高深,商稚言解读不出一丝可理解的内容。
  熬了半个多小时,张蕾终于开口:“要不让小李带我们言言出门逛逛吧?我们老人家讲的事情年轻人不喜欢听,他们有他们可聊的话题。”
  说完还笑眯眯冲商稚言挤眼睛。
  商稚言头都大了:应南乡怎么还不来!
  手机此时突兀响起,屏幕上是“谢朝”二字。
  商稚言惊喜极了,忙装出公事公办的口吻:“你好,谢工。”
  李彧在对面笑眯眯看着她,商稚言绷紧面皮,不敢露出一丝欣喜的端倪。
  谢朝沉默片刻才说话:“谢工?”
  商稚言:“哦?稿件上写的数据不正确?”
  谢朝轻笑道:“嗯,对啊,很多要改的地方。你出来吧,我在你家门口。”
  商稚言:“……?!”
  透过窗玻璃,她果真看见杨桃树和秋木棉下停着一辆车。
  商稚言忙细看微信界面。她把谢朝、余乐和应南乡的聊天框全都置顶了,原来刚刚点错,把信息发给了谢朝。
  印象中,这不是她第一次给谢朝发错信息。
  她忘了自己正在演戏:“你来干什么?”
  谢朝又笑,声线低沉:“来救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发现每天都没有显示出地雷和营养液的感谢状!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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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雪
  张蕾和商承志太久没见谢朝,围着谢朝左看右看,又高兴又亲热:“谢朝,你高了好多啊!”
  在他俩心里谢朝和乐仔是同一个地位的。十年不见面,谢朝仍有些腼腆,但长辈比他大方,夫妻俩忙不迭拉谢朝进店看布置。谢朝是第一次看到租书店改换身份之后的样子,十分好奇,左瞧右瞧。
  两只猫在角落探头探脑,盯着这位陌生人。
  谢朝站定了:“……二姐?”
  胖橘猫一下直起身,小心翼翼走出,绕着谢朝兜圈。另一只黑猫不动弹,趴在花盆旁打了个呵欠。
  谢朝认出来了,胖乎乎的橘猫就是自己当日留给商稚言的小猫咪,黑猫叫大姐,是商稚言家里的正式大猫,不能上床,抓老鼠十分厉害。
  “大哥呢?”谢朝问。
  大哥几年前误食吃了老鼠药的老鼠,没救回来。商稚言狠狠哭了好几天,她把大哥埋在山上,时不时去那个小坟头看它。坟头当日种下的杜鹃花春天时开得非常灿烂。大姐没了大哥,呜呜嘤嘤哼了很久,每天在门口徘徊等待。它和大哥都是当年被商稚言捡回来的流浪小猫,一眨眼十几年过去,它也老了,成了一只不爱动弹、每天在店里打滚让人摸肚皮的吉祥物。
  谢朝冲橘猫伸出手,橘猫已经认不得他,看了又看,最后转头奔向商稚言。
  张蕾挽留谢朝在家里吃饭,谢朝婉拒:“我今天休假,来接言言和乐仔去玩儿。”
  “去哪儿玩呀?那也得吃饭啊!”张蕾不让他走。
  “我的游艇重新上漆,现在都修整好了,打算今晚试航。言言和乐仔还没搭过,我已经在船上准备好晚餐了。”谢朝说。
  张蕾只得放过她。商稚言压抑着内心雀跃,跟李彧和他的父母告别。李彧还是笑眯眯:“玩得开心。”
  谢朝远远瞅他一眼。李彧戴着眼镜,看起来干练利落,但他喜欢不起来。商稚言动作迅速地钻进车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车子启动,绕道海堤街,往灯塔的方向去。商稚言知道在灯塔附近有一个小的私人码头,停放着好几艘私人游艇,但她从不知道谢朝的船也在那里面。
  “……嗯?不去接余乐吗?”车子经过了余乐的家,没有停下,商稚言扭头问。
  谢朝目视前方,笑了笑:“本来就没打算接他。”
  商稚言:“你学会撒谎了。”
  谢朝:“船上也没有晚餐。”
  商稚言大笑:“那现在去买啊!”
  谢朝的游艇上只有酒,但好在有个小型厨房。他和商稚言溜进超市买了些东西,怀着野餐的心情往码头去。
  “我们今年开发布会,医疗机器人项目取得了新突破,有一项技术只有我们持有。”谢朝告诉商稚言,这项技术对新月医学的机器人项目极为重要,因有它出现,新月医学终于突破瓶颈,触觉反馈系统获得重大进展。
  商稚言和他自从上次在园区公交车站分开,虽然常常瞎聊天,但很少听谢朝提及他工作的事情。“什么是触觉反馈?”
  “你手机上的3d touch功能就是一种表层的触觉反馈。”谢朝解释道,“3d touch的功能,就是识别人施加在特定地方的压力大小,从而决定是打开app,还是打开触控快捷菜单。我们应用在医疗机器人上的触觉反馈会更复杂。”
  商稚言恍然大悟:“触觉反馈技术可以让医疗机器人识别手术医生的手指压力和手势?”
  谢朝点头:“对。触觉反馈对远程手术非常重要,尤其我们的研发重点是脊椎手术机器人。比如说,医生在上海开启系统进行手术,他抓握控制端,完全跟自己做手术一模一样;而身在深圳的病人躺在手术室里,由医疗机器人来开刀,机器人识别出医生手部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完美复制在病人身上。”
  谢朝讲得详细而通俗,他考虑到商稚言对行业专业知识并不了解,于是不断举例子跟她解释。
  商稚言总觉得,谢朝像是在跟她讲解一道数学题。谢朝和余乐吸收知识都很快速,但释放出它们,谢朝比余乐还更胜一筹。当年两人给商稚言和应南乡讲解题目,就连应南乡都认为,谢朝讲得更透彻简单,仿佛所有困难的题目,谢朝都可以找到一条最快、最短也最容易让人理解的捷径。
  商稚言笑道:“咱们现在是做采访吗?”
  聊起医疗机器人和外骨骼行业现状一时间收不了口的谢朝轻咳:“不好意思。”
  商稚言连接了车上的蓝牙,问谢朝有没有听过周杰伦的新歌。谢朝很久没听过什么新歌,商稚言给他放了《等你下课》。
  听了一会儿,谢朝皱眉:“这是跟踪狂吗?”
  商稚言大笑:“这是个痴心人。”
  谢朝看了眼歌名,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地笑:“以前我常常等你下课。”
  “是我等你们下课好吧?”商稚言说,“你们班特别爱拖堂,连晚自习都要开小灶补课。”
  谢朝:“我和余乐一般都是在小卖部里等你啊。”
  商稚言想起来了。她还想起烤肠的香味,装牛杂的纸碗,食堂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还有小卖部门口那几棵低矮的桃树,春天会开许多花。
  他们开始聊过去的事情,商稚言简直困惑:谢朝说的话有这样好笑吗?她多久没这样一直笑一直笑,为身边人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而高兴了?她甚至怀疑这一刻的好心情永远不会消失。
  上山又下山,经过灯塔所在处,远远便望见码头。码头很冷清,谢朝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他显然常来,轻车熟路刷卡记录,带商稚言往码头走去。
  谢朝的游艇改过名字,现在叫朝阳号。商稚言:“你妹妹的游艇叫什么?”
  谢朝想了一会儿:“玛格丽特。”他上了船,回头冲商稚言伸出手。两人自然而然地握着手,谢朝牵她走入游艇。
  “是那个很美的公主吗?”
  “是啊。”谢朝笑着,“《罗马假日》女主角的原型,她喜欢得不得了。”
  船在水中有轻微的晃动,谢朝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攥得紧了一些,带她参观自己的游艇。游艇并不大,和商稚言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它专属于谢朝自己,船上的餐桌上居然还堆放着十几本外文书籍,都是外骨骼相关。
  “你平时在这儿都干什么?”商稚言怀疑。
  “看书。”谢朝想了想,“吃吃东西喝喝酒,看星星。”
  他让商稚言在船头驾驶舱坐好,掏出钥匙,启动了游艇。离开码头,海风一下变大。商稚言拿出皮筋扎好头发,刘海和鬓角发丝仍被吹得乱飞。谢朝把着船舵,戴上墨镜,商稚言扭头很专注地看他。谢朝留意到她的目光,匆匆扭头问:“怎么了?风太大?”
  你有点帅。商稚言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游艇很难开吗?”
  “不难开。”谢朝说,“跟汽车差不多。”
  商稚言:“我还没有车照。”
  谢朝:“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商稚言笑:“我去上晚自习。”
  谢朝也笑:“得令。”
  游艇在平滑海面飞驰,船后留下两道白得灿烂的浪痕。
  谢朝的游艇曾是谢辽松的,谢斯清的游艇则是全新设计订做,谢朝答应商稚言,下次带她去玛格丽特号玩儿。和朝阳号一切尽量实用的设计原则不同,玛格丽特浪漫而美丽,但它现在还停在澳门的游艇会里,尚未回到此处。
  风吹得商稚言有些乏,谢朝停了船,让它在海面浮着,转身钻进厨房给商稚言准备晚餐。
  “就这样让它漂吗?”商稚言问,“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有灯塔。”谢朝一边煎牛排一边说,“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安全送回家的。”
  商稚言第一次在船上迎接了日落与夜色。那感觉非常奇妙,与城市里的夜幕大不一样,她看见夜色温柔但剧烈,每一眨眼天光都呈现不同色彩。落日将坠入海中,满天云霞煌煌如被染料浸泡过。东侧的深宝蓝色已经攀爬上天幕,而在头顶上,冷暖两色糅合,过渡温柔。一片亮着金光的云横在空中,像半片落单的翅膀。
  她拍了照片给应南乡发去。应南乡得知她和谢朝在游艇上,激动坏了:【泳装带了没?】
  商稚言:【又不下海。】
  应南乡:【小傻瓜,谁让你下海了!你知道我说什么的。】
  商稚言脸上微红,装作不懂。谢朝端着牛排和红酒走来,在她身边坐下。俩人也不管用餐礼仪,盘腿坐在船尾开始大吃大嚼。谢朝开的是一瓶品质上乘的拉菲,他教商稚言品酒,教她如何有技巧地晃动酒杯,让酒液与空气接触,散出香气。
  但说完,他仰脖直接就把半杯酒灌入喉咙。
  “我渴了。”谢朝咧嘴一笑,“渴了就无所谓,想怎么喝怎么喝。”
  牛排煎得极好,商稚言啧啧称奇。谢朝面露得意之色:“这是我在国外练出来的手艺。”
  天地彻底进入夜之中。没了城市的光污染,星空灿烂。商稚言很久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她甚至还看到一道隐约的星河,斜斜跨过夜空。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星夜是数年前送走外婆的时候。她和张蕾手挽着手,看和尚和道士在老屋门口作法。和尚与道士实际上是同一个人,念完佛经便换了衣服扮作道长,拂尘扬来扬去。他有两根留着长指甲的尾指,牙齿和指甲发黄。无论袈裟还是道服,衣角都有几个焦枯的小洞,不知是被香烟还是火烫的。
  谁都听不懂师傅唱的什么,他带的几个徒弟都是年轻人,衣着随便,坐在树下,敲敲打打,吹着唢呐。
  年纪小的表弟表妹在大人身边摇摇晃晃,几乎要睡过去了。偶尔会被巨大声响惊醒,扁着嘴巴要哭,又被大人急急抱在怀中。
  奈何桥用一根白布充当,横在火盆上,高高挂起。舅舅们举着那只咯咯叫的大公鸡,一边哭一边让它滑过白布,让外婆的魂魄度过长桥。一切仪式过去,他们在村头的石头小屋里烧纸钱,烧纸扎的屋子、车子和金童玉女。灰白的烟烬被气浪带着摇摇升上高空,又晃悠悠散落下来。
  商稚言当时抬头看,她霎时间以为是灰色的雪。那时天上遍布细碎的星辰,她不出声地哭,未烧完的碎屑还闪着火星,在潮湿的海边飘摇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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