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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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长老拧眉片刻,还是没出声反对。
  温献部世代供奉鹿神,为此,他们族中伺养者一群灵鹿,其中最有灵性的那一头鹿,便能得到神鹿之名。若是有外族人来此,想要留下,就必须得到神鹿的认可。若是神鹿愿意亲吻外来人的额头,那人就可以留下,相反,则不能留下。
  之前长老说的一百年前的悲剧,也是因为一个外来人,还是没有经过神鹿认可的外来人。
  此刻站在这里的人中,长老和祭司们肯定都不愿意留下外来人,可是神鹿认可这规定自古就有,而且族长态度强硬,他们也没有办法。
  不过长老看着笼中人身上冒出的丝丝恶气,并不怎么担心。神鹿只能接受洁净之气,对这种恶浊之气避之不及,肯定不会亲近,到时候哪怕是族长,想留下人也不可能。
  然而,事情出乎他们的预料,神鹿被引来之后,竟然对那人身上的恶气毫不避退,即使看上去十分不喜欢那恶气,也还是上前来将脑袋抵在那人额前表示亲近。
  将人从笼子里弄出来抱在怀中的温绥,见到神鹿亲吻这人额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事情如她所料。刚才她短暂的为这人驱散恶气的时候,察觉到他目中似乎藏有洁净之气,这才开口请神鹿,总算没有失望。
  “长老,你也看见了,既然神鹿也认可了这个人,那么他就暂时留在族中。”
  “这……可是他身上恶浊之气不断,该交于何人看顾?”
  “我亲自看着他。”温绥面不改色一把将人抱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走回了殿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瞎子!被抓住啦!
  第198章 温绥篇(中)
  易从觉醒灵智起, 就一直在重明山林中,这座山林陪伴他度过了许多岁月, 也许在旁人看来,那只是一片山林, 对他来说却是他必须守卫的家。
  重明山林里灵气极盛, 是许多灵物修行的福地,可同时,这里因为某些原因,容不下任何一丝不洁之气, 唯有拥有纯净的清气和灵气, 才能进入重明山林。
  这道屏障为易挡下了许多心怀不轨之徒, 但是, 当变故陡生, 易身上也染上恶浊之气之后,这座山林就将他也一同排斥在外。
  那一日,易在山林中寻找一种灵药, 涉过清澈溪水, 却见到水中有黑红血丝, 不断从上游流下。他便顺着水流往上寻找, 没走多远就见到一头受伤的鹿, 这鹿原本是白鹿,可是不知为何从尾部开始,像是被什么侵蚀了一般,半个身子都变得黑红, 血肉零落,还有大股血污从它身上喷溅出来,落在周围的草地溪水上。
  那头白鹿周身恶浊之气惊人,跪伏在地几乎被黑气笼罩,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哀鹿鸣。
  重明山林中的生灵并不多,但是都颇具灵性,若是在外,大多都是被争抢的灵兽,特别是白鹿。易常在山中行走,山野间的一群白鹿都会跟随在他身后,替他背负一些东西,往日他在溪边休憩,这些白鹿也会亲昵的凑上来。
  易对这重明山林中的一切生物都十分爱护,所以他一见白鹿模样,立刻上前救治。白鹿身上的恶浊之气被他打散,伤也被他治愈。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接下来几日,易又不断的发现了好些同那头白鹿出现一样情况的兽类。
  易早便察觉要出事,只是一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如今这事一出,他马上就意识到,这就是星象中的祸事预兆。
  花了一些时间,易在山间灵物们的帮助下,找到了恶浊之气的源头。恶气从地底涌出,已经将周围的山林全都化为鬼蜮。那些散发着清气的花草树木一旦沾染恶气,就全都枯萎死去,而活物沾了恶气,就会恶气缠身,最后被恶浊之气侵蚀殆尽,和那些易见到的兽类一样。
  虽然不知晓这恶浊之气如何会出现在这重明山林之中,但是这恶气必须尽快找出源头,设法消去。
  易没有多考虑,就进入了那道地下裂缝,可是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许多,那裂缝之中的恶浊之气浓郁至极,饶是他都无法完全祛除,甚至是被恶浊之气反噬。眼看事情僵持,易别无他法,只能铤而走险,将散发恶浊之气的源头——一块奇异的黑色骨头转移到自己的身体中,以自己的清气之体隔绝恶气。
  这样一来,他便要受恶气冲撞,浊气侵蚀之痛。而且,重明山林也将不再适合他居住,山间屏障的清气自发排斥他,产生的清气和体内恶气不停互相吞噬,易全凭着一丝清明离开了重明山林。
  离开重明山林之后,易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一些本能。他失去了自己的家,身上恶浊之气又浓厚的能污染周围一切,于是他只能不断游走,希望能找到一处无人之地,不至于牵连其他。
  不知怎么的,他穿过梦泽,来到了人界,还误打误撞走到了巫族温献部驻地。易并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他已经十分疲惫痛苦,几乎连人形也无法保持,快要化为鹿身马尾龙角的原型。
  但是就在这时候,他被温献部族人发现了,并且于山岭中捕获。
  若是恶兽,可能就直接被杀了,可是温献部族人都不知这被恶气包裹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于是就只能将他抓住,带回去交给族长定夺。
  被抓住后的种种,易全然不知,他神智不清,勉力压制着身体中的恶气不冲出来伤人,到最后已然是昏死过去,也就无从得知一切。
  因此,当易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被人安置在床榻上时,心中着实惊讶。他自己明白,自己之前那副形貌,普通人必不敢接近,更不要说替自己治伤。
  易摸了摸身上,衣服竟然也换过了,身上的恶气散了很多,不过那都是外表的恶气而已,他体内那块骨头还在源源不断的产生可怕的恶浊之气。他一开始还能不断消除恶气,但是后来慢慢的就抑制不住,才会变成这样。
  他是体内清气不断的重瞳妖兽,就连他都这么狼狈,若是换了其他妖兽,恐怕无法支撑到现在。想到重明山林中的灵兽们算是得救了,易心中多少有些慰藉。
  不过……易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之前之所以要遮住双眼,是因为这双重瞳妖目会伤到人,用清气灵纱遮住就不惧了,虽然闭着眼睛,他也能看到人和物。但是如今,因为身体里的那块恶骨,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真的看不见了。
  看不见周围的事物,一般人难免会生出恐惧,但易没有,他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走到何处,然后感受了一下发现周围没人,便摸索着慢慢走出去。
  温绥在前殿办完事回来,想看看那位不知名姓的男子醒来不曾,谁知刚来到后殿,就见廊下走来一个男子。
  他步伐平缓,表情也很平静,丝毫看不出正在承受着身体中激烈的恶气侵蚀。他的身侧是一根根托起殿顶苍穹的高大圆形祭柱,阳光穿过那些祭柱,将花鸟火焰形状的阴影投射在他的身上。虽然身上黑气弥漫,但是这一幕莫名的让温绥觉得圣洁而庄重,感觉十分的奇异。
  温绥恍了一会儿神,也不出声,背着手走到男子身侧,侧过脸去看他。
  他身上的衣服是她给换的,他原本那身衣服洗了就挂在后面晾着呢,眼睛上那块纱倒是他之前的,温绥察觉到其中危险,并不敢乱动,怕有什么影响。衣服换了,身子也擦了,头发给洗了,打理的妥妥帖帖,最后还塞进了自己的床上。
  温绥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小心的伺候过人,不过她虽然是一族之长,但是殿中也没有服侍的人,就连后院林间的那群灵鹿都要她自己亲力亲为的去喂养,所以要她伺候一次人倒也没什么。而且这么合心意的男子,她第一次见到就觉得心里欢喜,帮忙擦擦身子什么的,她完全不介意。
  现在这男子身上穿着的是她哥哥从前的衣服,温献部的衣服花纹繁多颜色绚丽,这男子容色又太过清淡干净,按理说本不合适,可是衣服穿上之后,意外的衬出这男子的三分艳色来,温绥承认自己刚才看着这男子远远走过来,着实惊艳了一把。
  他个头和哥哥差不了多少,但是显然要瘦许多,袍子只是披着,没有系上腰带加上腰封,看上去就更加显得这个男子飘渺消瘦。那腰细的,温绥之前帮忙清理的时候顺手用手量了量,好嘛,都快比她的细了,倒是胸膛比她之前想的要更加宽厚一点。穿着衣服,完全看不出来。
  温绥在这胡思乱想,忽然见身侧那个男子停下了脚步。他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微微侧头,开口说:“多谢你救我。”
  他的声音也好听,温柔的像一阵风似得,听的人骨头都酥了。温献部的男儿各个强壮豪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站在这边山头说话,那边山头的人都能听见,温绥哪里见识过这样外貌声音性情都温软如风的男子,当即心里那片草原已经招摇起来了。
  她咳嗽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救了你,若我是个坏人,你这谢不就谢错了。”
  男子忽然露出个笑,只是微微的弯了弯嘴角,温绥呼吸一顿,心里暗道:总听说凡间有君王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丢了江山,还以为都是些不中用的玩意,现在看来,世上果真有这种能让人忘却一切的美人。
  “多谢你救我,可我身上恶气会越来越多,普通人无法驱散,所以我不能在此久留,以免拖累你。”
  温绥一听这话,脸上的调笑就消失了,她颦眉思考了片刻问:“你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查探不出来那散发恶气的究竟是什么?”
  这事说来很奇怪,她们巫族世代镇守底下污浊之气,但她对着男子身上的恶气竟然毫无办法,以她之力竟然也只能简单祛除表面的恶气,而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在散发恶气。身为温献部族长,她的力量极强,正是因为力量强大,身体才无法负荷,会早早消亡。
  温绥对于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可是这事确实让她束手无策。
  身边男子似乎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他说:“多谢你为我着想,只是引发此事的根源我也不知是何来历,你不必为我苦恼。说来,我身上恶气会侵蚀靠近之人,请问你身上可有损伤。”
  温绥:“没有,我作为一族之长,区区恶气还不能把我怎么样,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易说:“我叫做易,自重明山林而来。”
  温绥心想,重明山林是什么地方?不过她也没问出来,只是说:“我叫温绥,这里是巫族温献部驻地,既然你来到这里,也不用急着走,多住些时候,说不定我能找到帮你的办法,否则你一个人又要走到哪去?”
  见易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温绥继续道:“而且我就这么随便让你走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身上恶气爆发,会将我们周围的山林都毁了,要知道你前些时候可是毁掉了我们部族山岭间一大片的林子。”
  温绥瞎话张口就来,一点都没有骗人的羞愧感。
  易则是真的以为自己将人家部族周围的山林毁了,表情立刻就带上了歉疚,“我很抱歉,虽然我尽力压制,但还是酿成这种祸事,待我康复,会尽力赔偿你们。”
  “赔偿就不必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总之你现在就先乖乖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如此,那我就叨扰了。”
  温绥摸摸下巴,这男人真是好骗。
  就这样,易被温绥忽悠着暂时在温献部住了下来。部族中的人们已经许久没见过外来人,每日都有人好奇的讨论着那个被族长藏在殿中的男子。
  “我听说那男子长得非常美貌,族长是看上人家了,所以把人家关在殿里。”头戴彩色丝绦的男子神秘兮兮的说,明明是说悄悄话,声音却大的连周围十几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才不是,族长姐姐哪里是那种人,刍祭司哥哥说了,是因为那个男子很危险,族长才要亲自看着他的。”
  “你们都不知道,我就真的看到了,我上次去了殿中给族长送菜,见到族长和那个男子肩并着肩坐在那给灵鹿喂食,两个人有说有笑可亲密了!”
  “你别瞎说了,族长怎么会看上个外来人。”
  “我怎么就瞎说了,你是没看着那男子长得多好,比瑜争妹子都好看。”
  “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能跟咱们瑜争妹子比吧?”
  “哎呀,如果族长真的看上了那个外族男子可怎么办呀?羊婆婆说了,外头的男子最会骗人了,要是族长也被骗了……”
  温献部族中常年也没什么新鲜事,于是族长和外来神秘男子的传言就越传越广,到后来几位长老也坐不住了,一起去找了族长。
  “族长,您该成家了。”胡子花白的长老严肃的说。
  温绥:“哈?”
  “若是能留下孩儿,日后也能接任幼夏的位置,温家只剩两人,恐日后无人可继。”长老目光炯炯的看着温绥。
  左右这里只有几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老,祭司们都不在,温绥也不端架子了,用一种颇无赖的口吻说:“各位老爷子着急什么呀,幼夏不是还在外面吗,说不定等她过几年回来都能带个孩子回来了,干嘛非要我生。”
  几位长老被她这话气的胡须直飘,“你这是当人家姑姑说的话吗?!”
  “族长,说实话,我觉得战祭司就很不错,他也对族长有意,只要族长点头,马上就可以准备婚祭。”
  温绥一听,连连摆手,“别别别,我不喜欢战祭司那样的,这样吧,你们给我找个跟易那样的,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几位长老一听这话,立马炸了,他们就是担心自家族长看上那个外来人,才会急哄哄来找人,现在听族长这话,她还来真的了?!
  “万万不可!族长,绥娃子!你难道看不出来,那男子并非寻常人吗?你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怎么能这么糊涂!”长老拍着大腿,大有温绥不改口,他就倒在地上撒泼的意思。
  温绥不为所动,“我知道他的底细,我都打听清楚了。他是妖族,之前住在梦泽的重明山林里,因为一场祸事才会离开,然后来到这里。”
  “还有一事,我本不想现在就说,因为我还不确定,但是既然长老们都找来了,那我就告诉你们也无妨。”温绥顿了片刻,深沉的目光在几位长老身上滑过,缓缓道:“我怀疑他身上那产生恶浊之气的东西,是巫骨。”
  “我之所以强留他在此,正是因为这事。”当然还有私心,不过这个就不说了,温绥一脸端庄的想。
  “巫骨!”所有长老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争取月底完结这篇文。
  第199章 温绥篇(下)
  温绥再一次替易祛除了萦绕在身体上的恶浊之气, 这事其实做起来十分吃力,饶是温绥也有些吃不消, 为了不被易看出来,她只能放轻动作, 缓缓吐了一口气, 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但是易比她想的更加敏感一些,他拉好自己的衣服,沉默片刻还是上前拉住了温绥的手,就在温绥感觉心里一跳的时候, 易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腕上, 用些灵力稍稍查探了一下。
  稍稍一触后, 他放开温绥, 将脸朝向她的位置, 认真的说:“你的灵力耗损太过严重,这样下去对你寿数有损,不用再替我祛除恶气了。”
  “我想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不能再拖累你。”易心底满是歉疚, 还有从前从未有过的心疼。他其实早就该离开的, 即使温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不会被恶气侵蚀, 他也不该大意的一直任由她耗费许多灵力。
  可易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不愿离开,并不是因为温绥能帮自己暂时抑制恶气,而是有着其他原因, 这原因说来,令他有几分惶恐。
  只是短短时日的相处而已,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面前这个女子产生那种特殊的感情,事实上在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的心就被攥紧了,那声音仿佛来自于前世,给他一种太过熟悉的悸动。
  他从未尝过这种滋味,也不知该如何去表达,如今这个情况,他就算心有他念,也是万万开不了口的。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不拖累她而已。或许等他解决了面前的难题,就用更好的面貌来见她,到了那时,他大概才有可能得到同样的感情,如今这个狼狈糟糕的样子,他实在不觉得温绥对自己会有什么想法。
  温绥这回没像之前那样忽悠他一直留下,而是叹了一口气说:“族中的长老们要我早些找人成亲,为族人留下继任族长。”
  易静了片刻,才声音迟疑的问:“那……你是否很快就要成亲了?”
  温绥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闻言嗯了一声说:“长老们正在为我挑选夫婿。”
  易就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没有任何立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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