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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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老娘一乐,“赶明儿给你祖父上坟,我去瞧瞧咱们老何家祖坟冒青烟没啊。”
  “冒,怎么能不冒。我听人说,祖父当年娶您过门儿的时候,咱老何家坟头儿上的青烟呼呼的冒啊,跟着火似的。”何子衿张嘴就能鬼扯一段子虚乌有的事儿来,何老娘气笑,“嘿!你个死丫头,又来这儿寻老娘开心!”伸手要打,何子衿多灵光,早嗖的跑到门口去,说,“我回去吃饭啦!”
  何老娘拍拍大腿,抖一抖掉在衣襟上的芋艿渣,道,“叫你爹你娘过来吃吧,我叫厨下烧了羊肉锅子,人多吃起来才香。”
  何子衿眼睛一亮,道,“我把我屋里的小青菜拔点儿来,正好烫着吃。”
  何老娘“嘿”一声,嘲笑,“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铁公鸡都拔毛啦!”何子衿常去贤姑太太那里,学了些侍弄花草的本事。家里养花的事倒不值什么,倒是何子衿嫌冬天没青菜吃,便弄了些瓦盆陶罐的,在屋里养了好些青菜。这东西,夏天多的能拿去喂牛羊,到冬天则稀罕的了不得。碧水县都没卖的,如陈家那样的有钱,还得去州府才能买些个绿叶子青菜回来。何子衿呢,她自己种的来。吃一冬的萝卜白菜,何老娘也想尝尝青菜味儿,谁晓得何子衿这抠门儿的,倒不是不给何老娘吃,但每次都要何老娘拿东西换。何老娘吃何子衿的青菜都吃的肉疼,如今,不必何老娘大出血,何子衿主动拿出青菜来吃,何老娘可是好生惊叹了一回。
  何子衿听何老娘说她是铁公鸡,嘿嘿一笑,回一句,“这叫,有其祖必有其孙哪!”
  何老娘骂一句“小兔崽子”,何子衿早跑远了。
  在何老娘这儿吃了一顿羊肉锅子,何子衿吃饱就犯困,何老娘说她,“别吃了睡,睡了吃的。看你这圆滚滚的样儿,以后可怎么着才好。”
  何子衿懒洋洋道,“以后就叫祖母养呗,还能怎么着。”
  何老娘揉眉,“可是愁死我了。”上辈子不修,修来这种讨债鬼的孙女。
  何子衿眉开眼笑,“可是爽死我了。”看何老娘发愁,她就打心里乐。
  何恭险喷茶,说何子衿,“别跟你祖母耍宝了,刚吃完饭,困也别睡,遛达遛达消消饭食再睡。”
  何子衿应了,何恭又与老娘说起常指点他文章的许先生的生辰快到的事,何老娘道,“是不是还预备往年的礼。”无非是衣裳料子或是笔墨一类,碧水县是小地方,东西不讲究,差不多就成。
  何恭点头,何子衿指了何老娘屋里的一盆梅花道,“爹爹,好看不?”
  “不错,前儿我就瞧着要开花了,这是先孝敬你祖母了。”何恭很是欣慰,闺女虽爱跟老娘拌嘴逗乐,其实什么都会先想着老娘,孝顺的很。
  何子衿道,“我还有好几盆,爹你拿两盆去给许先生贺寿吧。读书人不都喜欢这个么,梅兰竹菊啥的。”
  何恭有些犹豫,想着闺女养花也怪不容易的,何恭道,“你不是说要送你外祖父两盆么?”
  沈氏笑,“我爹那里送什么花不成,只要是外孙女送的,心意都一样。她还有一屋子呢。”何家人就这么几口,宅子却是三进,宽敞的很。何子衿要养花,先时只是在自己房间养,后来连沈氏何恭的屋子都养满了,沈氏便空出一间屋子给闺女做花房。
  听妻子闺女这般说,何恭便应了。
  何老娘很满意沈氏的态度,女人家,凡事,当然要以婆家为先啦。何老娘心下痛快,很罕见的同沈氏道,“前儿你姑妈给我块料子,我觉着鲜亮了。我这把年纪,穿上也不像。倒是你们年轻人,穿什么都好看。”命余嬷嬷取出来,“你拿去做衣裳吧。”
  沈氏忙道,“母亲又不老,正是穿的时候,母亲留着用吧,我衣裳还有。”
  何老娘道,“大过年的,也该鲜亮些。拿着吧,你不用,给丫头做衣裳也行。”
  余嬷嬷捧出来,沈氏见还是绸缎料子,忙又谢了何老娘一回,暗想,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她嫁到何家五年了,何老娘是头一遭给她东西。
  其实,何老娘渐渐也认了。初时不喜沈氏是因她相中的媳妇是小陈氏,后来儿子死活要娶沈氏,虽碍于儿子的坚持,何老娘点了头,到底心下是不快的,看沈氏便一直不顺眼。几年过去,何老娘也看开了。沈氏虽不是她相中的,这几年瞧着,好在是个过日子的人,服侍儿子也周全。瞧着儿子的面子,当然,还有那不省心的丫头片子……兴许儿子命里就应着了沈氏做媳妇。
  这几年又有余嬷嬷在身边劝着,何老娘今日一开怀,就给了沈氏一块衣裳料子,见沈氏感动的模样,何老娘心下满意:嗯,知道感恩,这料子还算没给错人。
  沈氏带着衣料回房,打发何子衿去午睡后又瞧了许久。何恭道,“你喜欢这料子,明儿咱们再去买两块。”
  抚摸着光润柔软的丝绸衣料,沈氏低语感叹,“这是母亲第一次给我东西呢。”
  何恭顿觉心酸,将妻子揽在怀里,满是歉疚,“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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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容与中秀才
  由于何老娘态度的转变,这一个年过得格外欢乐。
  吃年夜饭时,何子衿还举杯说了好些个吉利话的祝酒辞,何老娘听的嘴都合不拢了,直道,“真真个嘴上抹了蜜,怎的这般会说。”
  何子衿嘴甜,“我这是像祖母呗。”又是逗得何老娘一乐。
  待一大串吉祥话说完,一家子举杯,何子衿被允许喝了一小杯果酒。何老娘就道,“给丫头换甜汤吧,酒这东西少碰为好。”她还记着何子衿抓周抓个酒杯的事儿呢,生怕何子衿以后做个酒鬼不好嫁,剩在家里可就发大愁了。
  何子衿还不知道何老娘已经发愁她嫁人的事呢,她在想,什么时候等她娘发了财,自家酿些酒来才好呢。这年头,讲究自给自足,有钱人家都会自家酿酒的。她舅就会酿土酒,虽没法跟酒铺里卖的酒比,也还有些酒味儿的。何子衿不想酿土酒,她想酿些果子酒来吃,既养颜又美容,还好喝。
  说到养颜美容的事,过了年,何子衿还是提醒了她娘一下,叫她娘买些好点的胭脂水粉来用。沈氏年轻,前几年不大用胭脂水粉,就眉目如画,清丽过人。关键是,以前在村子里,小地方,用胭脂水粉的人都少,沈氏也不大会用。后,嫁进碧水县,沈氏成了城里人,也买了些,仍是不大用。如今这一二年方渐渐用起来,何子衿说,“这些胭脂水粉,只能顾个面儿,娘,你该买些珍珠粉啥的用。”
  沈氏笑斥,“真是个小败家,珍珠粉?你知道珍珠粉得多少钱?”
  何子衿道,“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用啊,用豆腐敷脸就能变白,皮肤也好,比用胭脂好多了。”其实她是想说贴黄瓜片啦,但这刚开春,哪里来的黄瓜哟。而且,家里这个条件,太贵重的也用不起啦,何子衿就挑了个最接地气的说。
  沈氏根本不信闺女的话,“胡说八道,豆腐是吃的,怎么能敷脸?”
  “豆腐能吃就能敷脸,胭脂能吃吗?娘买的胭脂都不是好胭脂,肯定越用越丑。”因为说她娘丑,何子衿挨了一弹指。
  何子衿是不管她娘了,她想着自己打小保养一下,于是,天天叫她娘买豆腐给她敷脸。她娘简直要疯,闺女那嫩皮子,一掐能掐出水来,也不知瞎敷个甚,还天天糟蹋小半块豆腐一勺子蜂蜜。为了不糟蹋东西,沈氏半信半疑的也跟着敷起来。
  何子衿超会拍马屁,每天都会粉真诚的对她娘说,“娘,我觉着你脸好水好嫩啊!”
  等到洗头时,何子衿又撺掇着她娘用鸡蛋来保养头发,这是有据何查的,红楼梦里的丫环就用这个。说句老实话,何家现在的生活不一定及得上贾府的丫环。
  豆腐都敷脸了,沈氏觉着也不差鸡蛋护发了。当然,这都得偷偷摸摸的干,要是叫何老娘知道,还不得骂这母女二人败家啊。
  何氏本身就年轻,只要稍稍有些美容意识,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何况夫妻之间更有一种不可与外人道的微妙感觉。何氏自认为不是个丑人,但,现在看来,必要的保养还是要滴。
  何氏有了保养意识,就不只是保养脸的事情,连着穿戴俱都精心起来,还大手笔的给何子衿买了一盒润肤膏。这是碧水县胭脂铺子里最好的润肤膏脂,据说里面就掺了珍珠粉,要两百钱一盒。一盒只能用一个月,过期就要坏的。
  何子衿很是感动了一回,后来才知道她这盒是她娘讲价三百钱两盒,捎带着买的。。。
  何氏自己也要用,闺女是顺带。不是何氏不疼闺女,实在闺女如今嫩的很,不用润肤膏也没啥,但,既然三百钱两盒,给闺女一盒就给闺女一盒吧。让闺女自小有些爱美意识,也不是坏事。
  母女两个朝美容的大道上狂飙而去,何恭今年运道不错,秀才试下来,榜上有名,虽只是中等,也是正经的秀才相公了。
  何老娘乐的险厥过去,一迭声的吩咐儿子,“先,先去给你爹上香。告诉你爹,你中秀才了!咱们老何家,出秀才了!”最后一句高亢的都尖锐起来。
  多年苦功天不负,何恭自己也高兴,一笑,“是。”
  沈氏抿着嘴笑,“鞭炮早就备下了,咱们门前拉一挂,也添些喜气。”
  何老娘头一遭看沈氏这般顺眼,笑赞,“这个备的好。”
  沈氏是悄悄备下的,丈夫失利好几年,若叫丈夫知道提早买了鞭炮,难免心思重,索性悄悄备下,若中了就拿出来放,中不了就搁年下用,也糟蹋不了。
  何恭去给祖宗上香,沈氏命人拉鞭放炮,又跟何老娘商量着,去相近的亲戚朋友家报喜。何老娘心情大好,忽就想起沈素,问一句,“小舅爷不是也考秀才了,中了没?”
  沈氏笑,“阿素念书,一向没相公用心。”
  何老娘道,“小舅爷年纪小几岁呢,这也不用急。功名多是天意,天意到了,自然能中。”
  难得婆婆说出这样中听的话来,沈氏笑,“您说的是。”
  婆媳两个商量着是摆酒还是如何庆祝,还有给先生的礼物,就是族谱那里,何恭有了功名,也要格外添上一笔的。
  何老娘再三对沈氏道,“你以后啊,比我有福气。”
  沈氏笑,“相公有了功名,是咱们一家子的福气。”
  “是,是。”何老娘脸上笑意不断,眼神都格外明亮,嗓门儿亮堂的很,“赶明儿,咱们一人做身绸衣来穿!”虽说现在有钱就能穿绸,到底不比如今穿着有底气,儿子都是秀才相公啦!别人见了她,客气的也要称一声老安人。
  沈氏自然不会扫婆婆的兴致。
  不一时,陈姑妈就带着小儿子过来了,进门便笑,“我早命人打听着秀才榜来着,知道阿恭中了,我简直一刻都坐不住!妹妹,你可是咱们老何家的功臣啊!”整个何氏家族都没一个举人,何恭这秀才考出来,起码在家族里算是出人头地了。再从何恭这支论,何恭也算开天辟地头一份。所以,陈姑妈才会说何老娘是何家的功臣,因为何老娘培养出了一个秀才儿子啊!
  何子衿是头一遭意识到,原来在这个年代,能考中秀才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了啊!
  何家的热闹自不必提,族长都亲自过来了一趟表示对何恭的赞赏。族长想着,何恭这才二十出头便中了秀才,便是再熬二十年,能熬出个举人来,何氏家族在碧水县的地位顿时不同。族长还特意带了孙子何洛过来,托何恭有空指点何洛的功课。
  何恭哭笑不得的应了。何洛重新瞻仰了一回他经常见的恭五叔,就去找何子衿玩儿啦。
  何家摆了一日酒庆贺,第二日,沈素也来了,自然恭喜了何恭一番。沈素是个心肠宽阔之人,他落榜也非一日了,姐夫有出息,沈素是替姐姐高兴,总算在何家熬出头了。
  不过,沈素也受了些感染,回家同妻子道,“姐姐、子衿都穿上绸了。你莫急,我今年必要苦读,待明年定也叫你和孩子穿上绸。”
  江氏产期就在眼前,她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腹前,柔声宽慰丈夫道,“你有这个心,我穿不穿绸都高兴。”
  沈素道,“有这个心,也得能办成这事儿才行。”
  很快,沈素落榜的失落便被长子的诞生驱散了。其实,头一个孩子,不论儿女都一样,当然,儿子的话自是更好。
  沈素第二日就驾车到何家报喜,沈氏自是喜不自禁,便是何老娘,这会儿正在高兴儿子中秀才的事,听到沈素得了儿子,亦是满面笑意,道,“大喜大喜,明儿个洗三吧?”
  沈素笑,“是。就是不知道姐姐、姐夫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过去热闹一日,也是我那小子的福气。”他素知何老娘刁钻,故此当面问出来,省得姐姐为难。
  “哪里的话,便是没空也要去凑凑热闹的。”儿子是秀才啦,何老娘非但好说话,她还很有往外显摆显摆的意思,何老娘笑,“要是小舅爷不嫌麻烦,明儿我也跟着去沾沾喜气。”
  沈素连忙道,“您唤我名字就是,您老人家若肯去,我求之不得。”
  何老娘哈哈大笑,“这就说定了。”又问孩子什么时辰生的,可取名字之类的话,及至晌午,大手笔的拿银子出来让厨下置办了好菜,对何恭道,“今日阿素必要赶路回家的,咱们不是外人,不必虚留他。你好生陪他用饭,只是酒不可用,不然他一路驾车再不能放心的。”又吩咐沈氏,“现在让周婆子做烧饼怕来不及,着她去外头买一些,再配些上酱肉,给阿素路上带了吃。”
  沈氏真觉着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婆婆这般开眼,沈氏自然笑应。沈素直道破费,何老娘笑,“家常的东西,哪里说得上破费。这路上道远,你带着,我也放心。”
  沈素笑着道谢。他姐都嫁何家五年了,何老娘头一遭待他这般亲近,心说这老太太反常的厉害,若不亲眼所见,他都不能信。
  沈素是个玲珑人物,哪怕心下生疑,面儿上都不会显出什么,倒是何老娘待他亲近,他待何老娘也恭敬许多。唯何子衿挑个没人的时候,在她舅耳边嘀咕,“自从我爹中了秀才,祖母就这样了。连给我买了五天果子吃啦。”
  难怪了。
  沈素不禁一乐,拉一拉外甥女的羊角小辫儿,想着,下回让媳妇生个闺女才好。
  明日就要去长水村参加沈素长子的洗三礼,待沈素告辞,何老娘唤住沈氏问可备了什么东西。沈氏道,“打了幅银锁,还有我先前抽空做的两身小衣裳。”乡下洗三礼,如沈氏这般就是大手笔了,非得至亲才会送这样的厚礼。
  何老娘想到儿子如今身份不同,罕见的道,“简薄了些。我这里有先前你姑妈给我的桂圆红枣,这东西产妇吃了也滋补,一并带去吧。”
  沈氏忙道,“那是姑妈给母亲的,母亲放着吃吧。”
  何老娘眼皮一翻,瞪何子衿,“搁我这里也是全进这馋嘴丫头的肚子。”她这里有啥好吃的,讨债鬼丫头比她老人家都清楚,何老娘几次骗何子衿说东西吃光或是换地方藏了,都能给何子衿一一识破,闹得老娘怪没面子的。以至于老娘现在自暴自弃,好吃的也不锁着放了,随何子衿吃好了!
  沈氏心道,怪不得如今闺女都不闹着叫她去给买点心吃了……想到闺女的难缠,沈氏有些歉意,“母亲都把子衿宠坏了。她再淘气,您跟我说,我教训她。”她虽与婆婆不睦,却并不是不明事理一味惯孩子的脾气。
  怎知何老娘根本不领沈氏的情,再一翻眼皮,转而教导沈氏,“咱们可是秀才家,哪儿能跟那些粗野人家一样。小孩子家,可懂什么?无非是馋嘴罢了,为吃个东西,也不至于,倒像吃不起似的。”对何子衿道,“再去抓一把拿去吃吧,剩下的明儿给你外祖母带去。”
  沈氏再不同情何老娘:你这样的,活该给我闺女虐。。。。。。30
  ☆、第31章 感动啦~
  沈玄的洗三礼非常热闹,沈父是村里孩子的启蒙先生,沈素人缘儿好,他岳家江财主也是长水村的富户,体面人家。如今沈素得了儿子,洗三礼自然办得热热闹闹。尤其何老娘带着一家子都去了,村里人见了何家这一家子,尽是恭维赞美之声,很是满足了何老娘的虚荣心。
  何子衿还特意带了两样她的小玩具送给表弟,人们都赞她大方懂事,何老娘笑呵呵地,“这孩子就是这样,像她爹。”
  何子衿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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