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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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揪着他的衣领,似乎还正要往上挨。
  “噫……”
  她赶忙撒手推开对方,缩身向后撤,揪着被衾掩在身前,跟着怒气冲冲地揪着枕头摔过去:“你做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秦烺伸手挡开,怒哼哼地质问:“还问我做什么,你刚才……那,那……那是想干什么呢?”
  他说着,刻意学起她的样,嘟唇半眯着眼,夸张地做出索吻的丑态。
  “……”
  闹了半天原来是个梦,可想想梦里做的那些事,尤其是刚才那番举动,已足以让谢樱时窘得满面通红。
  “我哪里想什么了,倒是你,随随便便跑进来扰人清梦,找打么?”她不肯承认,兀自还在嘴硬。
  “扰人清梦?你也不瞧现在几时了?”秦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抬手往边上一指,“好意思说,你自己瞧瞧!”
  谢樱时顺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窗外“噼啪”作响,竟然正下着雨。
  她不由更是尴尬,也没话回嘴了,含混地应了声:“你出去吧,我起来了。”
  正要揭被起身,却见秦烺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刚才,梦到那姓狄的了,是不是?”
  他看她的目光愈发古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大大不以为然的味道:“昨天晚上,他不会真把你……”
  “胡扯什么呢!都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谢樱时立刻横眉冷对,自己却耳根发烫。
  的确,狄烻不是那样的人,反倒是她,言行举止不像个女儿家,连梦里想的都不正经。
  “没有你脸红什么?”秦烺将信将疑。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你烦不烦,昨日不是还说不管我了么?”
  谢樱时下了床,趿着鞋子没好气地坐到桌前。
  秦烺也坐到旁边,把备好的早膳一样样挪到她面前,叹了口气:“我那不过是句气话,你可倒好,一脚陷进去头都不回了,阿沅,你想清楚了,真要同他好?”
  谢樱时懒得再听他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说,索性当做耳旁风,闭口不搭理,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默然无声地表着决心。
  “好,好,好,我也看出来了,不管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可你不妨想想,眼下这时局,战事一起,根本没个头,万一哪天他有个三长两短……”
  秦烺还没说完,就见谢樱时冷凛凛地瞪过来,眼中是从没有过的寒意。
  “以前也好,现在也好,随便你怎么说我都成,可今日.我也把话撂在这,以后像刚才那种话,若是再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别指望我再认你这个表兄了。”
  第74章 无风起浪
  自方城向东横越千里, 眼前尽是一成不变的流沙砾石。
  这片戈壁滩仿佛没有尽头, 稍微能称得上不同的是, 相比洛城关塞,这里更加绿意稀少。
  莫说大株的胡杨, 就连小片的青草也难觅踪影。
  貌似毫无生气的天地间,蓦地里传来尖啸般的啼鸣。
  一只雄健的苍鹰从半空里掠过山巅,似是发现了猎物,开始平展双翅在悬崖绝壁间映日盘旋。
  寒光突然窜起,血影闪现之际,唳鸣也戛然而止。
  那只苍鹰头一载,应声从百丈高空飞坠而下,落入山涧深处。
  一名赤盔赤甲的骁骑疾驰而至, 攀着鞍背俯身捡起,随即马不停蹄地原路奔了回去,飞身跃下, 双手托着那只被箭洞穿咽喉的苍鹰, 肃然垂首。
  骑跨在银鬃马背上的狄烻默声垂眸, 随手将铁胎弓递向一旁。
  阿骨接手替他拿着, 双眼却紧盯在那死鹰头颈淡金的绒羽上,粗豪的脸上惊喜难掩。
  “大公子,是金角鹰!这东西一出, 沙戎人的王庭必然不远了,咱们只须探明虚实,趁夜奔袭, 朱邪天心那厮定然插翅难逃!”
  狄烻未置可否,轻转的眸中暗流涌动,若有所思。
  阿骨见他沉吟不语,脸上的喜色也淡下来:“怎么,大公子尚有疑虑?莫非觉得有诈?”
  恍若未闻似的静默了片刻,狄烻才淡声开口:“这么些年和沙戎人大大小小不下上百仗,你可曾见过他们的王庭离边境如此之近?”
  “这……”
  阿骨悚然一震,立时凛起眼来:“难不成这真是他们的圈套?”
  “那倒未必。”
  狄烻微微摇头,目光凝向前面不远处的谷口。
  风沙掠起,那外面又是苍茫一色的灰黄,竟有些不辨天地,更不知深远处究竟藏着些什么。
  “方城守军都撤了么?”
  他忽然转了话头问起这个,阿骨闻言怔了下,赶忙应声:“早晨刚有回报,照大公子的安排,只留一营兵力驻守,其他的三日前全部启程,伤兵在前,天德军余部殿后,左右两翼都有护持,沿途还有拔骨野部接引,估摸着就算走得慢,前部今日也能入关了。”
  顿了顿,又稍稍凑近:“大公子放心,娘子先一步动的身,由咱们的赤嵬骑兵护送,绝不会出岔子。她那表兄留下指挥修城了,没跟着一起回去。”
  狄烻本来微微颔首,听到最后那两句,剑眉不由轻蹙,瞥眸望向他:“指挥修城?你安排的?”
  “大公子莫怪,那厮见天黏在娘子身边,油腔滑调没个正行,况且还有表兄妹之亲,咱可不能不防着些。”
  阿骨“嘿”声笑得别有深意,随即又嗤鼻不屑:“说起那姓秦的小子就惹气,当初在南疆一声不吭便走了,已然犯了军中大忌,仗着自己是秦相家的公子,以为不受军法约束,这大半年全泡在云裳身边,还没明媒正娶,就让人家怀了娃娃,娘的,什么东西!”
  没曾想看不惯还能这样公报私仇。
  狄烻似乎也被他这番义愤填膺的凛然“正气”逗乐了,唇角悠然上挑,但也没说什么。
  目光移回的刹那,眸色却森然一定,脸上那丝笑意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骨此时也觉出异样,乜眼盯着风沙飞扬的远处,隐约瞧见幢幢的黑影,像是一队人马。
  正准备传令隐蔽,风沙恰在这时卷过,那队人马的身影蓦然清晰起来,前后不过十来个,竟然都是中原人的服色。
  “去瞧一瞧。”
  狄烻淡声下令,阿骨恭然一应,扬臂打了个唿哨,身后赤盔赤甲的骁骑当即风一般冲出谷口,飞奔过去将那队人马团团围住。
  那些人个个身形彪悍,见了官军不但毫无惧色,反而神情倨傲,只收拢了队伍,护持在中间那驾并不起眼的乌篷马车前。
  “你等是什么人?为何私自离境出关?”阿骨沉着脸粗声喝问。
  那些人仍旧面不改色,也不回答,其中一个挨近马车,贴在侧帘旁低语了几句。
  很快隐约听里面传出一声低低地哂笑,随即朗然问道:“来的可是狄都督吧?”
  坦然坐在车里避不示人,张口还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来者身份非同一般。
  狄烻跨着银鬃马越众而出,缓步走入包围圈,目光森然沉凛。
  那些神情傲然的卫士纷纷将手按上腰间的刀柄,却都向旁退让,有意无意地放他走近。
  “尊驾既然知道本督的名号,可否开诚相见?”
  “哈哈,狄都督既然开口了,有何不可?”
  笑声未落,侧帘便缓缓撩起,里面的人露出大半张脸,圆领赤红锦袍,肩头上还隐约可见蟠龙绣纹。
  “原来是长乐王殿下,臣狄烻唐突,请殿下恕罪。”
  狄烻拱手行了一礼,方才那个隔帘传话的卫士忽然抽刀指着他厉声喝道:“既然见了殿下,居然还敢在马上,还不下来叩拜!”
  “放肆。”
  长乐王高昍横眼将那人喝退,转而又和然笑起来:“又不在官衙府署,狄都督身负军命,就不必拘礼了。”
  “那便谢过殿下。”狄烻凝着那张貌似全无恶意的脸,眸色淡淡,“未知殿下离京出关可是有圣命公干?”
  “本王一介闲散之人,哪会有什么公干。”
  长乐王呵然自嘲,跟着轻叹:“不过么,前些日子倒是刚讨了圣旨,来潞州就藩,谁曾想大小一个州府居然没什么好去处,这不闲来无事,没留神就逛到关外来了。”
  狄烻听他轻描淡写地解说完,颔首轻点:“原来如此,但眼下沙戎多路进犯,战事正紧,殿下护卫单薄,极易身犯险境,况且依着朝廷规制,没有圣命和边关通行的文书,不得私越边墙一步,任何人也不能例外,殿下此举于情于理似乎都有欠妥当,还请就此返回,臣即刻遣人护送。”
  “哎呦,本王倒是糊涂了,有件事忘了说。”
  长乐王抬手在脑门上轻拍了两下,笑容略带尴尬:“狄都督有所不知,本王来潞州还顺便兼了个別驾的官职,军政大小事务皆可过问,先帝在位时,也时常训谕本王要多多体察民情,熟知边事,当年的手谕本王时时带在身边,不知可抵得上边关的通行文书么?”
  一旦抬出先帝来,再客气的话也是不容人质疑的意思,但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便无从猜度了。
  狄烻眉间紧蹙了两下,面上不动声色。
  “如此说来便是臣唐突了,但殿下.身处塞外实在凶险,不如传令潞州守军沿途接应护卫,以保万无一失。”
  长乐王仰天打了个哈哈:“狄都督言重了,本王自打出生就没离过中京,更没见过这戈壁大漠,稍稍游赏一番便回,哪用得着这么大阵仗,狄都督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分寸。”
  “既是如此,殿下务请小心,臣这里恭送。”
  狄烻又依礼略略抱了下拳,扬手一挥,麾下的赤甲骁骑立时解除包围,左右整齐列队。
  长乐王点头不再言语,手一撤,那双犹带笑意的眼随即隐没在帘后,马车向前行进,在那十几名卫士的护持下,须臾便已远去。
  “大公子,这些人来得蹊跷,宗室亲王任州府別驾虽然有先例,但都只是虚衔,从来没有任实事的,更没听说无缘无故跑到塞外来闲逛……”
  阿骨盯着风沙中那团越来越小的尘头,一脸狐疑。
  “这种事,明眼的都能看出来。”
  狄烻握着马缰是手蓦然攥紧,筋络在手背和嶙峋的骨节间凸现:“车上不止他一个,还有人。”
  “还有人?”阿骨不由一惊。
  “而且是女人。”
  “女人!大漠闲逛还有心思带女人?”
  阿骨转了几下眸,陡然醒悟:“娘的,莫非他是想去……”
  没等他说完,狄烻便抬手打止:“可惜,咱们管不得,传令撤兵,这里已不是天德军的防区,别让人家捏住了把柄。”
  ……
  黄沙漫天。
  车轮滚滚向前,发出干涩的扭响,风息中交织着马蹄碎踏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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