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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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反应,室外的性空已经用手指着如意那张俏脸冷笑着开了口。
  “师兄,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如意,他从小便死了爹,长大后便偷偷喜欢那些年纪和他爹相仿的男人,所以你,他的方丈大师,一直便是他心中的一份痴念。”
  “我说这个,不是拿他恶心你,而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没爹疼没妈养的孩子很多很多,便是在咱们蓝若寺里,也多得很,并不是只有你那个偏爱的宝贝儿子,才是这蓝若寺中唯一的孤儿!”
  性空的话音刚落,室外的德缺住持浑身明显哆嗦了一下,身体也向前踉跄了半步,才勉强站稳。
  而密室内的当午,也在同一时刻发现身边的淳一紧张得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没错儿,他刚才在看德缺法师那张脸的时候,便忽然发现了一个让自己惊恐的答案。
  在淳一那张俊美冷漠的脸上,如果细细看来,确实可以找到德缺住持的一些影子。
  虽然他们并不是那种极其相似的容貌,可是有些人体基因中特殊的部分,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
  这让当午莫名想到自己左臀尖上的那粒独一无二的胭脂粒,更让他回想起淳一右臀里侧的一块朱砂记。
  当午下意识朝黑暗中淳一的背影望去。
  他知道,在他被僧袍包裹住的坚实臀部上,那块朱砂记像一滴殷红的血痕般在皮肤上存在着。
  在他们双修至忘我之境时,双方曾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胭脂粒与朱砂记,久久不舍放手。
  记得淳一曾经懵懂而又痴迷地问过自己,“法师,这样身体交融的双修,是不是一生一世,只应与同一个人来修行?”
  在自己并未给他明确答复的时候,当午记得其时淳一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我只知道在这一世里,我淳一是不会再与第二人行此事、动此情了。淳一更愿法师身上这颗胭脂粒,此生只入我一人这眼,再无第二人得见。”
  现在想来,这聪明灵慧的大和尚,虽然带着三分懵懂和自己双修欢合大法,其实在他心中,早已有七分明白,知道自己和他所为,顶着修炼的名头,其实正是尘世爱侣间所做的欢好之事。
  只不过,正如系统所说。
  当他在跟自己发生肌肤之亲时,一半是意乱情迷,一半是装傻充愣罢了。
  而这个心底聪慧,偏会在关键时刻装傻的家伙,现在,却似乎真的懵了。
  因为性空和尚的那番话,这室内的几个人听起来,似乎已经有些昭然若揭。
  蓝若寺中的孤儿,德缺住持偏爱的对象,还有谁,只有淳一!
  可是为何性空会称其为德缺住持的儿子,当真是让人惊讶无比。
  当午紧紧地抓住淳一不住颤抖的右手,才发现这个男人的掌心里已经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德缺面上变色,口气却依旧强硬道,“你胡说些什么,我自幼出家入蓝若寺为僧,哪里有什么儿子,我又偏爱过谁?你不要见我对淳一器重有加,心生妒恨,便将那污水泼将于我二人身上,试问,你又有何证据?”
  性空发出一声冷笑,“师兄啊师兄,你真是枉修了半世的佛理,怎么忘了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我且问你,每年清明时节,你总会找出各种借口,一人单独出寺,西行二百余里,到那妙香镇上,在那李家老宅的门前院后,盘桓良久,却是为何?”
  “之后,你又要添买纸钱香烛,到那镇子西侧的盼儿山上,李氏祖茔之位,躲躲闪闪,避开李氏宗亲,在一座李氏女子的枯坟上祭奠一番,洒下几滴老泪。你无家无业、自幼出家,与那李氏又非亲戚,这样祭拜亡妻般的举动,却是为何?”
  德缺听他一说出这些话来,脸色已变得有如白纸一般,握着如意手腕的手指下意识用力,弄得他啊啊直叫。
  性空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爽,又冷笑道,“你心里肯定是在骂我这许多年来暗中跟踪于你,知道了你的底细。没错儿,你爱骂便骂,也掩盖不了你年轻时不守戒律,勾引李家少女,最后那女子生产时身亡,只剩下那个野种,你又将他故意带至寺外,收养到庙里的事实。”
  “师兄,不要怪我在背后将你一军,实在是你不讲兄弟情份,对这淳一和尚又好的过了,千方百计要推他做住持,师弟我不可能不多想想这里面的蹊跷之处,嘿嘿,谁让你们爷俩儿都生得俊俏,我这男女通吃之人在无意中多盯了几眼,才发现你们俩长得如此相像呢,哈哈哈哈!”
  当午只觉手中淳一的手指握得咔咔直响,想是又急又恼又惊又气,被性空这些话彻底震到了。
  而密室之外,听到性空如此揭开自己私密的德缺,面色更是一片铁青。
  当午见他神色中一片死寂之感,似乎被性空一下子击中要害后,全身都失了力气。
  正当此时,那如意和尚大概也察觉到了德缺的失神,忽地挣开他的一只手,便向前冲,直往性空身上逃去。
  刹那间人影恍惚,性空只见如意似乎逃开了德缺的束缚,朝自己扑来,便伸臂相迎。
  哪知德缺住持看似失神,实则却是一番做作。
  他有意让如意挣脱自己,待他急匆匆全身扑向性空的刹那,德缺身形如电,仿佛影子般随着如意的身子也急奔至性空身前。
  他虽已六旬之人,但常年习武,修行又深,这一下偷袭又完全出乎了性空的意料。
  待到性空发现如意的身影后还有德缺的身体时,已来不及躲闪,只听他“啊”地一声惨叫,手捂着胸口后退几步,猛地跌坐在地上。
  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把极短极细却又极其锋利的匕首,已深至没柄。
  这几下有如电光闪过,室内室外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如意哪成想自以为逃离了德缺的掌控,却不料不过瞬间的功夫,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变相成了对方一刀致敌的帮手。
  他猛地扑到性空的身前,看着他胸前兀自汩汩流血的刀口,双眼登时便滚出泪来。
  性空转瞬间已是气若游丝,命垂一线。
  待见到如意在自己面前一副悲伤欲绝之态,便慢慢抬起干枯的手臂,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又强挤出声音道。
  “莫哭了,我…我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败在师兄手下,也是…也是天意不该他绝。我虽逼迫你做过许多不堪之事,但你心里清楚,你始终是我的心尖之人,我这一生最爱珍宝金银,都密藏在你处,你自是知道在我心中的位置……”
  性空又勉力抬起头来,“师兄,事已至此,我亦无话可说,只望你看在多年来我替你保守秘密的份儿上,饶如意一条性命,让他远走他乡,再也不来扰你便是,师兄…求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上,已是咳血不止,眼见便是油尽灯枯了。
  如意起初还晃着他的身体,哭叫不止。待到后来,却慢慢住了哭叫,伸出手去帮性空擦嘴边的血痕。此情此景下,才可见这两人竟然真的有情。
  德缺此时已恢复了平日的面色,又变成威严冷静之态。
  性空之言,如意之举,他看在眼中,却完全置之不理。
  忽然间,只见如意猛地伸出手去,将性空胸前那把匕首用力一拔,刹时间鲜血四溅,喷涌而出,性空大叫一声,彻底气绝身亡。
  如意看着他气绝的脸,伸手在他怀中掏了半响,伸出来时,手中灿然一道莹光,竟然便是那圣物舍利子。
  他站起身,朝德缺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和舍利子,凄然笑道,“方丈,你虽然也偷了女人,生了儿子,可惜你这一世,和性空一样,真正贪图的,只有权势,没有真情,罢了罢了,这世界再无我留恋之处,什么珍宝,什么圣物,让它们都永无出头之日吧!性空,如意来陪你了!”
  他大叫声中,一边将舍利子塞入自己的嘴巴,一边已将手中那匕首猛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一头栽倒在性空身畔。
  德缺见他忽然自裁,更是在自杀前吞下舍利子,大惊失色,猛地扑了过去,便欲在他口中将那舍利子抠出来。
  却不料他身子刚刚俯过来,那看似已一动不动的如意忽地抬起右手,竟然将插在胸口的匕首拔出,猛地刺进德缺的心窝之处。
  这一下他是最后设计好的拼死一击,攒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既快又狠,匕首瞬间便连根没入。
  德缺望着插进自己心窝的匕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却终于跌坐在地上,正压在性空与如意的尸身之上,双眼至死未闭。
  从如意在德缺手中挣脱,到德缺借势刺杀性空,再到如意拔刀自杀,及至最后德缺被如意诱杀,这三人连环套般的相继而亡事实上也就发生在片刻之间。
  以至于密室内的当午和淳一直至如意最后再次拔刀伤人,才彻底反应过来,却早已经晚了。
  看着德缺的尸身最后倒在那二人身上,当午只觉手中淳一的手指在瞬间变得冰凉。
  半响,淳一忽然在黑暗中大喝一声,声调悲凉可怖,震得当午的耳膜轰轰作响。
  当午明白,从被揭开真相的那一刹,再到德缺转瞬身亡的现在,淳一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良久,黑暗中有一双手慢慢伸出,颤抖着将当午紧紧抱在怀里。
  当午没有丝毫的犹豫,也同样紧紧抱紧了他。
  距蓝若寺大概几里路的一条山道上,当午叫住了淳一。
  “你再回头看一看蓝若寺吧,这一去,山高水远的,说不准,就再也看不到了。”
  淳一收住了身形,一袭寻常的青布衫下,宽阔的后背似乎削瘦了一点。
  他似乎想要转过身,却不知为何,缓缓摇了摇头,终是没有转过身来。
  当午叹了口气,“好吧,不看就不看,既然说好了不当和尚,这和尚庙,不看也罢。”
  在刚刚过去的七日里,淳一似乎很快便恢复到了他往昔的模样,沉稳多智,冷淡庄重。
  召集僧众,上报官府,处理后事,每一件,淳一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有板有眼。
  对内对外,他交待给大家的结果都是一个。就是德缺住持曾经暗示自己,舍利子的丢失应是内外勾结作案,并怀疑可能是性空所为。
  而眼下这结局,想来定是德缺住持发现了性空勾结如意的真相,为追查舍利子,追踪二人至如意的住处,被其二人发现,在争斗中最终三人都受伤而死。
  这样的一个交待,保全了德缺的生前荣光,也得以让他的骨灰顺利进入寺内的最高级灵塔。
  当僧众一致推选淳一为下任住持时,他却没有一点犹豫的拒绝了。
  他脱去僧衣,将从如意口中寻回的舍利子交还寺内几位高僧,让他们另行推选适合的人选,而他自己,则只留下一句“从今日起,世上再无淳一和尚,只多了一个红尘中的寻常男子,我与佛门,原是有缘无份”。
  不论众人如何苦劝,淳一都摇头不理,定要还俗 ,大家无可奈何这下,也只得罢了。
  只有当午一人,虽然在这些日子里每天都陪在淳一左右,帮他料理一应后事,却从来没有就他忽然决定还俗一事,提起过一字。
  直到这日德缺的‘头七’事毕,两人终于将寺内一切了结,背上行囊,离了兰若寺,直奔性空提及的妙香镇而去。
  淳一与当午商议过,他想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择一处远离喧嚣的乡村,平静地生活下去。因为那里,是他多少年梦里苦苦寻觅的根。
  去向已定,淳一却看着当午,几番欲言又止。
  当午知道,他舍不得与自己分开,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好吧,任务才完成一半,自己到现在也没有怀上的迹象,你不舍得我,我也不舍得你呀!
  当午:“我四海云游惯了,现下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不如便先陪你一程可好?”
  淳一双眸中顿时精光四射,双臂一伸,把当午抱在怀里转了一圈。
  “法师此话当真?说了可不许反悔!”
  当午头一次发现,原来沉稳的淳一在狂喜之际,也有着如同青葱少年般喜形于色。
  一路行来,淳一见当午仍是一身僧袍,自己却是俗世打扮,倒先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法师,我做这还俗之举,众人皆惊,为何你…却似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般?”
  当午横了他一眼,“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前吃长素,背后偷香油。这样浅显的道理,还用我再给你讲讲吗?”
  “淳一,我知道这次在你父亲和性空的身上,你悟出了一些东西。没错,心有慈悲,你便是佛;心存恶念,佛亦是魔。你在佛门清修苦渡也好,在世间行善积德也罢,只要你勿存害人之念,佛性自然便会常留在心中,所以蓝若寺也好,馒头庵也罢,不过都是人们自己修缮出的幻像,你身在此处,还是在红尘这中,其实并无区别。”
  系统:“说的太棒了,鼓掌!”
  淳一站在路边,默不作声地足足看了当午半晌。
  当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听傻啦?”
  淳一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在掌心中牢牢握住。
  “法师,不知为何,这几日忙碌之中,虽不能时时与你相守,我却常常想起那日你忽然从天而降砸在小僧身上的情形….法师,我说给你听,你不要笑我。我淳一活了二十七载的光阴,可是开心的日子算起来,似乎都没有这短短的几天来得多,法师可知这是为何?”
  当午“嗤”地笑了一声,把唇瓣贴到他的耳边,“这还用问,那时候你一直都是处男之身,天天憋得难受,这几天你才开了荤,尝到了甜头,能不开心吗!”
  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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