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_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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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帝说道:“毛骧去查了寻到家谱的马氏族人,这本家谱搁在祠堂里,代代相传,应该无人敢作假,而且马全没那么大胆子敢冒认皇亲。”
  马皇后贤惠善良,知书达理,从来不给丈夫添烦恼,由于早年太过操劳,历经磨难,她一直未能生育皇子,所以朱元璋一直有补偿马皇后的心思,想通过对岳父家的恩宠来安慰妻子。
  马皇后知道丈夫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是她是个很谨慎的女人,熟读史书,知晓外戚之祸,她对娘家唯一存活的亲表舅武家赐给金银土地,还给了世袭的虚职,命表舅家世代都在幸丰村守护父母陵地,无一人在朝中做官。
  对亲表舅家的管束尚且如此严格,那么对于早就出了五服的族亲马全一家就更警惕了,甚至连边都不想粘。
  马皇后说道:“马全是去年考中的进士,晓得分寸,若无十分把握,不会主动认皇亲。他既然都没有主动认我,我更无需理会。无论这本家谱是真是假,马全他们家早出了五服的亲戚,血缘淡薄,认了也没甚意义,还是算了吧。”
  既然马皇后坚决不认,朱元璋也不便强求,不过到底有些遗憾,说道:“朕听说马全的闺女出生时有吉兆,而且今年在龙兴寺和第一相士袁珙巧遇,袁珙给马氏相面算八字,说马氏命格极贵,天生凤命。”
  马皇后只觉得可笑,“居然连天生凤命这种传言出来了。”
  朱元璋说道:“这不是传言。是锦衣卫在龙兴寺的探子记录下来的,今春马全和女儿在龙兴寺巧遇袁珙,袁珙给马小姐算的命格就是如此,千真万确。”
  马皇后顿了顿,说道:“天生凤命未必是母仪天下吧,有多种解释,可是袁珙和智及方丈前后脚离世了,无法当面与袁珙对质。”
  朱元璋说道:“朕命钦天监也暗中推演过马氏的八字,确实是绝好的命格。或许袁珙因此泄露天机,遭了天谴,提前去了。”
  马皇后笑道:“皇上,倘若真有泄露天机遭天谴这个说法,那么最该早死的应该是钦天监的官员。不过既然都这么说,改天找个理由宣马氏进宫见一见也无妨。”
  ☆、第184章 魔高一丈
  光禄寺马全和马皇后是远房族亲,以及他家闺女命格极贵的说法当然也传到了东宫吕侧妃的耳边。
  文官家的女儿,容貌才华都极其出挑,正对太子的喜好,而且还和马皇后沾亲……马皇后还召见了马氏,眼线来报,说马皇后听说很喜欢马氏,要她时常进宫陪着说话。
  吕侧妃听到这些消息,一件比一件烦心,眼神里焦躁之意藏都藏不住,揽镜自照,镜子里的她依然美丽,有着中年女子独特的丰韵,可再多的脂粉也调不出青春的模样。
  而马氏……想起御花园的惊鸿一瞥,吕侧妃醋意更浓了,烦躁至极,将梳妆台上镜子,首饰,胭脂水粉都抚到了地上。
  朱允炆端着汤盅进来,无视地上的狼藉,暖言说道:“母亲,我叫御厨房炖了雪梨燕窝汤,最是降噪去火的。”
  去岁身边的心腹嬷嬷安排被亲儿子用开水活活烫熟,以示警告后,吕侧妃心中隐隐害怕这个早熟的长子。
  无疑,朱允炆是她的骄傲,但吕侧妃发现儿子温文尔雅下凶残叛逆的一面后,她又觉得害怕了,因为这样的儿子,她难以掌控。
  母子两人都擅长演戏,虽然情感上已经开始有了隔阂,但表面上两人比往昔更加母慈子孝。
  朱允炆双手捧着汤盅递给母亲,“这汤是御膳房炖的,不过里头的燕窝是儿子昨天用小镊子一根根挑出里头的杂毛清理的,您尝一尝。”
  吕侧妃接过汤盅放在一旁,“既然是你亲手挑的,自然都是好了,待会放凉了我就喝。”
  朱允炆却打开了汤盅的盖子,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儿子放在外面凉一凉,现在不冷不热,刚刚好呢。”
  吕侧妃实在没有心情吃燕窝,“允炆,娘现在不想吃。”
  朱允炆体贴的说道:“娘不喜欢吃血燕?那好,今晚儿子连夜挑一盏白燕窝。”
  “够了!你有完没完!”吕侧妃大怒,伸手要摔汤盅,朱允炆身形敏捷躲过了,脸上笑容一点没变,“母亲莫要生气,怒气攻心,秋天气燥容易伤肺,心肺受损,儿子会心疼的。”
  “你——”吕侧妃被长子气得无语了。朱允炆尤嫌不够似的,双手再次递上汤盅,“母亲最近火气很大啊,太医说了,雪梨燕窝汤是降躁的好物,您真的不打算用一些吗?”
  吕侧妃知道,今天她若不顺了儿子的意,明天的白燕窝就会送过来。
  吕侧妃接过汤盅,喝药似的三两口就吃完了,“这下你满意了?走吧,我想静一静。”
  朱允炆却优哉游哉的坐下了,“有些事情,就像这碗雪梨燕窝汤一样,该来的始终都会来,您着急上火也不管用,以为除掉小姨就安枕无忧?母亲,您想的太简单了。”
  提到常槿,吕侧妃想起了那个烫熟的嬷嬷,不禁打了个冷颤,“我已经发誓,不会再动常槿这个丫头分毫,你何必咄咄逼人……我是你母亲!不是仇人!你为何还要嘲笑我!”
  朱允炆笑意里带着几分嘲讽,“好教母亲知道,您以前冲动愚蠢的算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后莫要再动这个念头了。皇爷爷和皇祖母从来没有将您扶正的意思,他们会一直选下去。马全此人看似无心追逐名利,不主动和皇祖母认亲,其实心里精明着呢,欲擒故纵这一套是我们早就玩腻了的招数。”
  吕侧妃眼里迸出一股杀意,“无心名利?呵呵,那他考什么进士?当什么官?为何不在凤阳乡下当一辈子乡绅名士?皇上皇后怎么看不清马全这个无耻小人的嘴脸!”
  朱允炆说道:“马全是凤阳人,和皇爷爷是老乡,又和皇祖母是传闻中的族亲。皇爷爷一直想优待皇祖母的族亲,马全正好出现了,他又是个极其有眼色的人,不厚着脸皮往皇祖母跟前凑,总之不令人讨厌,皇爷爷就更加夸赞马全是个稳妥之人,至于那个马氏,皇爷爷对皇祖母向来都是敬重的,估计有些爱屋及乌吧。”
  吕侧妃冷笑道:“难道要出第二个马皇后吗?两代皇后皆出一家,真是笑话。”
  “马家本来就凋零了,再出个马皇后,也不至于有外戚之忧。”朱允炆说道:“不过说老实话,儿子真心不希望多出一个嫡母,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母亲这些天太过焦躁了。”
  吕侧妃急切的问道:“为娘当局者迷,允炆,你最聪明了,可有法子对付马家和那个小贱人?”
  朱允炆嘲讽道:“母亲对付小姨时的手腕和勇气去那里了?照葫芦画瓢对付马氏即可。”
  “不许再提那件事!”吕侧妃低声道:“我们在常家暗中布置多年,有足够多的耳目人手,可是马家就不同了,马全狡猾仔细,治家慎严,滴水不漏,像一只刺猬似的,我们无处下嘴。”
  “果真如此厉害?”朱允炆沉吟片刻,自问自答道:“也对,马全居然早就在龙兴寺布下眼线,专门堵着大明第一相士袁珙给他家闺女算命,这就说明马全心思之深,布局严密,估计他们早就防备,母亲,我们此时不能贸然出手,否则会被马全抓到把柄的。”
  “另外请母亲写密信告诉外祖父他们,要把家里的下人管家等梳理一遍,尤其是近两年进府的人来历底细打听清楚了,一旦有谁和马家有关联,不用多话,赶出去就是了。”
  吕侧妃向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没想到儿子居然先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警告马全有所动作。
  吕侧妃说道:“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我们当真什么都不能做?”
  朱允炆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母亲这些年太顺遂了,时常忘记这句话。其实对于我们如今的地位而言,不犯错就是最大的进攻。”
  吕侧妃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看着那马氏得帝后的喜欢?”
  朱允炆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金镶宝丹凤点翠步摇簪,细细吹去簪子上洒落的胭脂,插在母亲的圆髻上,“这簪子是父亲送的。母亲,父亲才是您一辈子的依靠呢,您抓住父亲的心,做好固宠这件事,比防备什么马氏周氏强的多。”
  吕侧妃迟疑道:“可是你父亲并不能决定他续不续弦,甚至娶谁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朱允炆继续低头给母亲收拾残局,将一枚枚首饰捡起来,“事到如今,您能掌控的也只有父亲了。母亲,您可别让儿子失望哟。”
  长子的话难听,但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吕侧妃半蹲下来,抓着儿子捡首饰的手,诚恳的说道:“允炆,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这样和娘说话?那一次是娘一时心急,做错了,事先应该和你商量的。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你原谅为娘这一次,娘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朱允炆直视着吕侧妃的眼睛,“事不过三,而娘已经有过两次了,儿子不敢想,如果有第三次,娘会瞒着我做些什么。第一次您放猛虎咬常槿和弟弟,我被殃及池鱼,差点葬身虎腹。第二次您使用下作手段,要毁了小姨的清白,幸亏我及时赶到,要不然……您并不了解小姨,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受辱自尽,她心中有对水生的爱,有太子妃临前的嘱托,哪怕千疮百孔,她也会坚强的活下来,甚至找到反杀报仇的机会。”
  吕侧妃紧紧握着儿子的手,“是的,娘连错两次,娘知错,后悔了,允炆,你原谅娘吧,娘再也不会瞒着你了。”
  朱允炆淡淡道:“您经常教儿子识人之道,不要轻易给人第二次犯错的机会。只是人都会犯错,有些人是可以原谅的,但原谅她的前提是看她一直在做些什么,而不是听她说什么。说话太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顶多加一些唱练做打哄人,真正难的是做。母亲,你若真的悔过,那就做给儿子看好不好?”
  吕侧妃好容易熬到儿子松口了,赶紧表态说道:“好!母亲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好了,母亲才会好!”
  “很好,那儿子拭目以待了。”朱允炆亲切的扶着母亲站起来,吕侧妃这才发现儿子最近窜个,已经比自己稍微高一点了,她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儿子的眼睛。
  儿子小时候眼睛就生得这样明亮有神,她只需看着儿子的眼神,就知道需要什么,尿了,饿了,累了,怕了,想要陪着他玩耍等等,那时她感觉和儿子相连有形的脐带早已割断了,但无形的脐带一直都在,母子间沟通毫无障碍。
  可是现在,吕侧妃已经看不懂儿子的眼神了。儿子仿佛已经原谅了自己,可是背后那股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审视令她不寒而栗。
  长子太像她了,她害怕。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个什么样的人,用情已经掌控不了长子了,必须用利益巩固母子关系。
  ☆、第185章 贤者之爱
  一岁半的嫡皇孙水生已经走的很稳健了,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他在东宫花园里嬉戏玩耍,稚嫩无忧的笑声从菊花圃里一直传到了池塘。
  朱允炆在池塘边看书,听到小孩子时有时无的笑声,心中一动,命宫人放起一只软翅蝴蝶风筝。
  没过多久,水生果然迈着胖胖的小短腿,拍着手追过来了,小姨常槿紧紧跟在她身后,常槿去年发誓此生永不出嫁后,平日穿衣打扮就十分素淡了,一应胭脂水粉皆从梳妆台上消失,素面朝天,连眉毛也不曾修剪过。
  常槿穿着沉香色对襟小袄,青绢素面马面裙,堆云般的发髻上簪着一只古朴的白玉凤钗。她追着狂奔的水生,额头有些微汗,在晨光下宛若一颗颗晶莹的珠子,双腮不施脂粉,也有些天然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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