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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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呀?”石中棠宠溺的对她笑,脚却凝固在地上不动。
  “……在那些面具人眼里,我们就像唐僧肉!”宁宁真快受不了他了,之前她还觉得这男人风流倜傥,现在只觉得他是个麻烦精!她把守门人告诉她的那套“蜡烛论”转述给他,最后总结,“总而言之,如果让面具人发现我们的话……”
  正说着,守门人不在的大门后,小心翼翼走出一个面具人,他看起来一副想逃跑的样子,正伸出头来左顾右盼,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石中棠身上,微微一愣,接着大叫一声:“夭寿啊!昨晚那人又来了!”
  大门砰一声关上了,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宁宁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重物拖动的声音……他们该不会把门给堵上了吧?
  “嘿嘿嘿……”
  宁宁慢慢转过头,看着笑声的来源,心里一股怒气:“你得意什么?”
  石中棠抖着肩膀:“嘿嘿嘿嘿……”
  我再也受不了啦!谁爱救他谁救吧!我走了!!
  “喂!”石中棠在背后叫她,“怕的要死还来找我,其实你挺喜欢我的吧?”
  “我呸!”宁宁头也不回的喊道,“你尽情作死去吧!我不管你了!”
  “虽然今天晚上白跑一趟,不过……”石中棠双手插在口袋里,慢腾腾的跟在她身后,笑得眉飞色舞,“能看到你这么可爱的一面,值了!”
  “我呸!我再呸!我咳咳咳……”宁宁呸太凶,口水呛住了自己。
  这股情绪延续到了第二天的拍摄。
  《另一面》。
  这是今天这场戏的主要内容。
  杨贵妃有狐臭,拿破仑是个矮子,再美好再伟大的人都有缺陷,更何况是普通人。在寻找复活药的过程中,灵山公主渐渐褪去了完美的外衣,露出了自己不那么美好的一面。
  “这墙太脏了,不许把我挂上面。”
  “这间客栈是下等人住的,就不能去稍微雅致些的地方吗?”
  “你好脏,不许靠近我。”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哪怕是痴情的男主。
  “那我抱着你吧。”
  “抱歉,盘缠已经不够了。”
  “……够了。”
  石中棠忽然从椅子上起来,大步走到火盆边,将手里的画卷呼啦一展,掀起的风卷过火盆,里面的火焰跳腾起来,差一点就烧到画卷背后。
  “……”
  “……”
  短暂的对峙之后,依旧是石中棠先服软,但依然余怒未消,没有像往常那样妥善的收好画,而是随手将它往旁边一掷,掷在污垢都没擦干净的桌子上。
  画卷半开,露出半个人来,脸上余怒未消,狠狠瞪着石中棠。
  入夜,石中棠在床上睡得极沉,鼻子里发出细小的鼾声。
  门扉轻轻打开,店主夫妻两个从外面进来,一个手里拿着刀,另一个手里拿着麻袋。
  原来这是一家黑店,夫妻两个白天做客栈生意,晚上做杀人越货的生意。
  画中人冷眼旁观,她只需要叫一声,就能将石中棠从床上叫起来,以他的剑术,对付这两个人渣不在话下。
  可她为什么要叫?
  他死了就好了,死了她就自由了……
  刀子一点点接近他的脖子,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笔直划上一道。
  “起来!”宁宁一声尖叫。
  石中棠豁然睁眼,反手夺过对方手里的匕首,反在对方脖子上划了一刀。
  老板捂着脖子,却止不住漏出来的血,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不停的后退。
  “当家的!”老板娘尖叫一声,“来人!快来人啊!”
  楼梯上蹬蹬蹬一片脚步声,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石中棠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抓起桌子上的画卷,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夜色茫茫,前路何方?
  跌跌撞撞逃至一个无人巷弄,石中棠气喘吁吁的靠在冰冷的墙上,斜眼一瞥,外头几根火把飘过,他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脖子……一片湿热。
  老板在他脖子上留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只要伤口再大再深一点,他就活不过今晚。
  摩挲了一下沾着血的手指头,他慢慢抬头问:“刚刚为什么叫我起来?”
  漆黑的夜晚,漆黑的巷弄,一个雪白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宁宁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耳朵上的两行雪白珠串被夜晚的风吹得轻轻摇曳。
  “让我死了不是更好吗?”他对她笑,“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摄影师看了石导一眼,石导抬手做了个继续的姿势。
  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这出戏就该结束了,可是石中棠不让它结束,他自作主张的加了一句,然后放下手,脖子上一边淌血,一边走近宁宁。
  宁宁看着他,眼神一刻也没有办法离开他。
  一只手要握剑,他只能抬起另外一只被血染红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眼睛也一刻也不离开她,由衷的笑了起来:“你不舍得我死。”
  同样是对视,可这一刻的对视却如时间本身那样绵长,不但黏住了他们彼此的目光,也黏住了观众的目光,直到石导的一声卡响起,很多人才回过神来。
  不,还有一个人没回过神来。
  陈观潮。
  这个颓废了许久的家伙,现在正呆呆蹲在石导身边,石导啤酒肚太大,低头看不到脚下,结果一肚子撞在他头上,两个人都跌倒了。
  陈观潮根本不在乎跌倒不跌倒,他坐在地上,眼睛还黏在对面两人身上,喃喃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今天演的跟昨天……感觉完全不一样?”
  第51章 吻戏
  “石头最擅长的不是演戏。”石导说,“而是调教演员。”
  四周没有别人,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又被自己才华所困的年轻人,打算借这个机会点醒他。
  “这点你就不如他。”石导说,“你老在追求什么完美的女演员,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什么完人,你就不能花点心思,做点导演该做的事情,比如自己调教一下演员吗?”
  陈观潮歪了歪嘴,有点不服气:“我有调教过的……”
  “‘太差了’‘重来一次’‘换个演员’,这就是你的调教啊哈哈?”石导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肚子,发出打鼓的声音。
  陈观潮慢慢涨红了脸。
  “我们是导演,又不是摆设,调教演员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石导收敛起笑,认真的看着他,“就拿尤灵做例子吧,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让她演今天这场戏?”
  陈观潮低头想了想,才抬头道:“我会先跟她讲戏,告诉她这个地方要怎么演,要表现出怎样的感觉跟情绪。”
  世上有戏痴,也有导演痴,他很快就忘记了身边的一切,陷入到自我当中,他掏出随身不离的剧本来,一边看一边拿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先在“这墙太脏了,不许把我挂上面”这句台词旁边写下一个厌字。
  “先要演出厌倦。”陈观潮一边写一边喃喃,“她不是真的嫌住的地方不好,是嫌男主,她想跟他分手。”
  之后,又在“他死了就好了,死了我就自由了”这句心里独白下面划了一道。
  “然后要演出恨。”陈观潮一边划横,一边喃喃道,“男主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派遣寂寞孤独的面首,这种玩意还敢强迫她,命令她,甚至威胁她,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她恨不得他死。”
  视线往下走,笔也跟着往下走,重重点在灵山公主那句“起来”上面。
  “这里是担心还是爱?”他皱了皱眉,涂涂改改半天,犹豫了半天下结论,“应该是担心,她现在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直至这出戏的最后,灵山公主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受伤的男主,陈观潮松了口气,在旁边写下一个爱字,然后把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剧本亮给石导看,笑道:“就是这么多,照着上面写的演,准没错。”
  石导噗嗤一笑,道:“你这样理论上来说是没错的,但并不是所有演员都吃这套。”
  陈观潮自信满满的笑容一僵。
  “每个演员都是不同的,有的演员你可以提前说,有的演员最好临时说,有的演员你可以多说,有的你要少说,让他们自己去体会。”石导笑吟吟道,“比如尤灵,她就是个最好少说,最好临时说的类型。”
  说完,石导把陈观潮手里的剧本拿过去,在剧本最后加了一行字,然后还给他:“你现在再看看,看看石头是怎么做的。”
  陈观潮接过,发现他加的,是石中棠临时加的两句台词。
  “让我死了不是更好吗?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陈观潮看着第一句话,沉默了许久许久,直到石导在旁边点出来:“这一句,是灵山公主的心里话。”
  这话仿佛醍醐灌顶,让陈观潮猛然一楞,然后迅速看向下一句台词。
  “你不舍得我死。”
  “这一句……”陈观潮喃喃道,“是灵山公主心里的回答。”
  难怪这场戏演到最后,感觉跟昨天完全不同,因为昨天也好,前天也好,男女主都是露水情缘,但现在,石中棠只用了两句话,就叩开了灵山公主的心门,把她一直以来不肯承认的心思给挖出来,让她自己看,让观众看。
  这可以算是这部电影开拍以来,灵山公主第一次展露真情,当然跟之前比完全不同,不但她自己惊讶观众也惊讶,因为石中棠的表演给他们呈现出了一种“真相大白”的效果。
  “好好学吧。”石导拍了拍陈观潮的肩膀,“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别再一直抱着你那本《戏院魅影》不放了。”
  说完,他还老顽童似的吐吐舌头,对陈观潮说:“《画中人》的男主都比你好点,他至少对着一副美人画发花痴,你对着自己写的一堆方块字发什么痴?”
  困于过去,困于画中人,除去陈观潮,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是这样?
  在他们两个不在的时候,剧组停摆,大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刚刚那场演得真不错。”石中棠一边用毛巾擦拭脖子上的血浆,一边将另外一条干净毛巾递过来,“给。”
  宁宁脸上还也沾着血浆,她伸手接过,慢慢擦拭脸上的血迹。
  “怎么?”石中棠的视线往她腿上一落,笑眯眯,“在研究下场戏?”
  宁宁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耳朵后夹着一支笔,腿上摊开一本剧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不比陈观潮少。
  不仅导演要揣摩角色的心思,思考怎么演,演员自己也要做这方面的功课,所以你要是发现一个演员手里的剧本是空白的话……不好意思,你可能看到了一本假剧本,或者看到了一名假演员。
  “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宁宁没好气的说,但脸颊鼓了半天,最后还是泄气道,“……你是对的,这样演更好看。”
  石中棠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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