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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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下笔时, 已经是晚上九半点了。今剑已经关掉了客厅里的电视,真菰也回了二楼的房间,男孩子们也散开去刷牙, 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了。
  前几日我已经将要刊登的稿件彻底改好了,小山编辑接到后告诉我:“就这么办吧,我会将稿子递上去的。”
  “麻烦您了。”
  今日已经告诉我, 一切都处理妥当, 就等着新刊发售了。《blue》是半月刊, 想必很快就能见到我的文章登载了。
  后来, 他在邮件中问我“关于恋爱小说方面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只好说“已经在做尝试了, 下次给您看看。”
  实则是只字未动的。
  “阿伊还在写吗?”今剑刷完牙回到房间, 他t恤的下摆还沾了不少水渍。
  “嗯, 你先睡吧。”我说,“明天还要去参观小学。”
  我已经早早的给他把床铺好了, 他看了眼我桌上的稿纸, 说:“阿伊不要弄得太晚, 对身体不好。”
  其实我只准备将上次写的文章做个简单收尾罢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再加上晚上的光线不算好,写东西又会发出悉索的杂音打扰他睡觉, 所以我想是不会写多久的。
  今剑已经爬进了自己的床褥,我见他要睡了,正打算伏案继续动笔, 就听他像想起什么, 突然说道:“阿伊……”
  “怎么了?”我放下笔。
  他眨了眨眼睛, 红玛瑙色的双目中流溢着期待:“我在电视上看到人类的小孩在睡前会得到一个吻。”
  明白他话中之意的我, 笑着问他:“你也想要吗?”
  “哦……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他说, “所以不可以吗?”
  这柄很有些年头的刀剑,此时的表现既孩子气又充满着未被污染的纯真,我问:“你想要的话也可以。可是你要告诉我——你希望我给你一个晚安吻吗?”
  今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要阿伊给我晚安吻。”
  “好啊。”我从案边起身,在他身旁的榻榻米跪下,“那你乖乖躺下。”
  小短刀已经将头发散开,乖巧的卧在床上裹紧了他的小被子,昏暗的光中,他的眸光晶亮剔透。
  我拨开他额前的发丝,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晚安,做个好梦。”
  ……
  ……
  回到桌前坐下,我再次将思路重新收束,全神贯注的投入到文章中。
  我正修改的文章是《圣母》——是之前在八原的旅馆中撰写了一半的残稿。时隔多日思路已经被打断,好在当时的灵感还没枯竭,我还能继续写下去。
  主角保枝子,作为娼妓之女的出身被村人诟病,而其母又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虽然她的出发点,是由于她深信自己身负罪孽,必须要赎罪,并将这条原则传递给了女儿保枝子,保枝子生来目不能视,所以更相信母亲的言论,这是因为她被神明惩罚。
  而读书人阿信,连合他认识的一位江湖骗子,本来只打算讹点钱财,后者却做过了火,将保枝子推上了圣女的高台。这让受过一点教育的阿信心中反复煎熬,他害怕村民们得知真相后,将无辜的保枝子杀死。于是他帮保枝子掩饰,制造令村人信服的“神迹”——
  然而被村民们日日膜拜,又不知所谓的显灵是阿信的手笔的保枝子,真将自己是圣女一事信以为真。
  她应下了不可能实现的重诺。
  知道事情即将败露的阿信,鼓起最后的勇气,连夜找到了保枝子,告诉她自己要带她离开。
  我将文章重新润色后,还是停在了这里,因为我对可能发生的结局无法做出最符合我心意的答案。
  接下来可选的有三。
  一是保枝子和阿信远走高飞。
  二是保枝子留下,阿信离开。
  三是他们一起留下。
  选项一容易达成大众心理中的美满结局,可同样能峰回路转杀得读者措手不及。但我认为总体来讲并不有趣。二是常规意义上的结局,容易达成“读者心理中所期待的悲剧”,并不会有太大的惊喜。三……介于一和二之间。
  那就先尝试着用“二人远走高飞”这个选项吧。
  我提笔闷头写作,写了一小会儿手腕就发酸了,可怎么都没法满意。
  【阿信带着目盲的保枝子,可保枝子无法接受自己被剥夺身份,始终对阿信不假辞色,竟是变得刻薄了起来。而阿信也未料到,不谙世事的盲女在被人捧上高位后,会变得如此刁钻难伺候。
  说到底阿信也只是个贫民,他也不是心思沉静,能去做实事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偷东西被主人家赶出来,更不会和江湖骗子联合起来做套子了。
  这样的阿信,起初是被自己的良知拴住了,被良知扎根在龋齿里的毒给吓蒙了,才有了带保枝子走的勇气。而如今,良知所日日在他耳边告诫的悲剧已经避免了,他的心就又野了。】
  “……不对。”写到这里,我生气的想将稿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刚要动手,想起今剑还在睡觉,只能轻拿轻放,和自己置气起来。
  我想写的不是这样的故事。
  这个结局也很糟糕。我不喜欢,读者肯定也不会喜欢。最大的可能是编辑将我的稿子当做废稿,我的自尊心也跟着一起成了废纸一叠。
  我已经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半小时,稿纸已经被我划得像草稿纸了。
  果然,写文章也是要看状态的。
  ……我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如果见到太宰先生,就问问他从读者的角度会怎么看好了。
  ……
  ……
  翌日
  我和今剑换好衣服出门,在约定的路口处和木之本君的妹妹见面了。她比今剑还要高半个头,一头蓬松的浅棕色头发,眼睛是纯洁的碧色。
  “初次见面。”我微一鞠躬,“请问是木之本樱同学吧?”
  “初次见面!”她也连忙朝我行礼,“叫我小樱就可以了,您就是哥哥说的稻井小姐吧?旁边的这位就是你的弟弟……”
  “我是今。”今剑已经习惯了被人问起名字时的答复,他也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现在还在放假,这女孩却穿着夏季的校服来和我们见面。实在是太体贴了点。
  “我带你们看看校园吧。”她说,“难得获得了参观名额。”
  小樱就这么给我们引路起来。
  “对了,稻井君今年是读几年级呢?”
  “我弟弟应该读四年级了。”我替他回答道。
  今剑则是好奇的望着操场、教学楼,甚至在教学楼对面的两排树,他都感到新奇。
  小樱边走边介绍,“这边是我们平时上课的教学楼,料理教室也在这边。旁边过去是社团活动中心,前面的是体育馆……”
  我顺着她的动作一一望过去,然后在心中记下——以防以后来学校迷路。
  “社团活动吗?”今剑望着远处的体育馆。
  我问:“有感兴趣的吗?”不会是剑道吧?
  “足球、篮球之类的……阿伊,我想试试。”他说,“电视上真的很有趣!”
  没想到他萌生出了新的兴趣,但这是件好事,我鼓励道:“你可以都试试的。”
  就这样,我们一路听着小樱的介绍,差不多把校园转了个遍。从家到友枝小学,步行只需要不到十分钟,这么一来,今剑每天就有许多空余时间可以自己安排,最近他都和我一起在道场,我工作的时候,他就和那些孩子们一起打发时间。
  到后来,他也不怎么和孩子们比试了,因为他告诉我:“他们又打不过我。可是在道场又不能玩别的……”
  现在有了学校这个好地方,他就不会无趣了吧?
  我们缓行至侧门,却发现此处还有人影。分明是大热天,这人还带着双手套,单手持一台小型录影机,正在拍摄风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居然就这么将摄像机架在面前转过头来。
  “欸……”小樱率先出声,“好像是隔壁班的小林同学的爸爸……运动会的时候见过一次。”
  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容貌也称得上端正。只是略显疲态,见到我们后,他放下摄像机。
  “你们好。”他的目光落在小樱身上,“我记得你是隔壁班的……”
  “是,我是隔壁班的木之本。”她问,“小林同学的身体状况好些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谢谢你还记得小葵……那孩子一直想念校园生活,所以我特地来拍下学校的风景,带回去想让她开心一点。”
  “小林同学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他笑得苍白,“……话说这两位是?”
  “我弟弟要来这所学校就读,我们提前来了解一下校园。”
  小林先生的视线首先是落在了今剑的脸上,从侧脸到头发,然后又望向我,“……恕我冒昧,二位并不是很像呢,是重组家庭吗?”
  这要是解释起来就复杂了,而且也没必要对陌生人说这么清楚。
  “是的,我们生活在一起。”
  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那疲惫的笑容又浮上脸颊,说:“像您这么年轻的女性独自抚养幼弟,也真不容易。我已经拍摄完毕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接着,他又看向今剑,亲切的祝福他:“祝你有段愉快的校园生活。”
  “……谢谢?”
  等他的背影没入侧门离开,我才想起,他为什么会认为我独自抚养幼弟?
  真是怪人。
  保险起见,我朝小樱问了点这人的事。
  “隔壁班的小林葵同学去年开始就一直住院……具体病因我不太清楚。”
  我问:“那小林同学的母亲呢?”
  “似乎前年就因车祸过世了,之后小林同学一直和父亲住在一起。”
  再问多的,她也不了解了,毕竟只是个不太熟的隔壁班同学。
  告别了小樱后,我们回到家中,我重新征求了今剑的意见,这次他没再说“哪里都行”了,而是说“我觉得友枝小学就不错”。
  “为什么?”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转变。
  结果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比划着,说:“因为操场和体育场很大!”
  在此之前,我也对比了几所其他的小学,也征求过今剑的意见。他一开始一直抱着一种“哪里都行”的态度,弄得我无从下手。敲定友枝小学,单纯是因为学校组织的活动丰富,而且大多数室外活动和运动相关的活动,都很合适今剑。
  其余工作由时政帮忙处理,我只用和今剑意见统一,选好学校就行。等到第二学期开学,他就可以直接去学校了。
  我其实私底下有问过石上小姐,文化课成绩的事要怎么办。
  而石上小姐拍着胸脯朝我保证:“刀剑们现世后被赋予的知识中,已经包括了一些基础的学科常识,至少小学的内容是问题不大的。”
  我想了想,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担心,就问道:“那英语呢?”
  “……这……”石上小姐愣了,“……应该?”
  我想,英语已经可以不抱希望了,作为家长,最好早点做好被英语老师拉去谈话的准备。
  明天就开始准备上学要买的东西吧。
  ……
  ……
  当晚,发生了一件堪称稀奇的事。
  太宰先生来蹭饭了,好吧,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居然迟到了。
  他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要收拾桌子了。
  见他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靠近浴室位置的锖兔直接找了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还不忘吐槽:“太宰先生,你不会是从水里爬出来的吧?”
  他把毛巾搭在头上,“是啊,钱包也被水冲走了。”
  我和真菰端着空盘子,经过一旁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委托警察的话,能找到钱包吗?”
  “多半是不行吧。”真菰小声说,“太宰先生已经掉了至少四个钱包了。”
  “……都是被水冲走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
  锖兔实在看不下去,提了个建议:“不是有那种带链条的钱包吗?你就拴在腰带上,钱包就不会丢了。”
  真菰:“……”
  我:“……”
  “我在网上看到街头随机采访,新宿那边一些牛郎很喜欢这样穿。”真菰压低声音告诉我,“……总觉得太宰先生如果这么做,该说奇怪吗……可是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大概能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但我想象了一下——走在路上,身上挂着链条叮叮当当作响的太宰先生。
  没准还挺有趣的。
  他如愿以偿的在我们收拾完之前赶上了一顿晚餐,晚餐过后,孩子们写作业的写作业,看电视的看电视。我们又闲了下来。
  我进房间拿东西时,看见摊在桌上的稿纸,想起昨晚挠腮抓耳、怎么都不满意的卡文地狱……
  如果麻烦太宰先生站在读者的视角审读一番,他的建议会不会能给我带来新的启发?
  于是我将这堆稿纸双手捧上,请他阅读,在他阅读时,我好几次忍住了想要屏息的冲动。待到青年放下稿纸,我才满怀不安的看向他。
  他将半成品的文章先放到一边,“伊君现在烦恼的事,是故事要如何结局吗?”
  “没错。”我连忙将自己的列出的三个结局的可能性阐述了一番,然后告诉他我的烦恼:“我很担心这篇文章太平淡,没法在末尾抓住读者的心,结局可能缺乏意外性。”
  “太在意意外性就本末倒置了,这不是为了吸引眼球而刻意去制造噱头的怪诞惊奇小说。”对于我的烦恼,太宰中肯的给出了建议,“要是连作者本人都没弄清楚文章想传达的意图,读者只会更迷惑。”
  被他一提醒,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走进了陷阱只中,只想着文章要如何吸引人,却忘记了小说的根本点是什么。
  太宰继续问道:“伊君,说说你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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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困啊!今天不写作话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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