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龙转凤_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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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皇帝又补充了一句:“我儿的眼光果然不错!”
  齐靖安躬身行礼,非常流畅地回应道:“陛下盛赞,靖安愧不敢当,今日得沐天恩,必永铭五内,惟愿披肝沥胆以报君国。”虽然他表面上没露出半分异状,心下却是疑惑大生——这一场“君前独对”打从一开始就让他很莫名其妙了,可刚才皇帝说了什么?他竟说“我儿眼光不错”!
  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皇帝和皇子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君臣在前、父子在后。皇子确实可以向皇帝举荐人才,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避嫌为妙。而且皇子举荐上来的人才,皇帝不看重也就罢了,如果很看重、有心重用,怎么还会乐意他跟举荐人走得太近?一臣不事二主啊!
  便是齐靖安,之前在讨好皇帝的过程中,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日之后他恐怕要与“三殿下”疏远几分才行了,虽然那样会让他非常难受,但为了得到皇帝更多的信任,他就必须如此——想要在朝堂里站稳脚跟,进而真正帮到“三殿下”的大忙,“忍功”是必须练好的,这个道理“三殿下”也肯定明白的,相信他们的感情和默契并不会因此而减淡。
  可皇帝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提到了“三殿下”?齐靖安实在无法理解心上人之父的脑回路,所以他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应,根本不敢提到“殿下”两个字,以免惹得皇帝猜忌,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孰料皇帝陛下忽然轻叹了一声,又说:“不过靖安你无官无职,终究不合适……不如这样,你先历练一两年,无论是在京内也好、京外也罢,先做出些亮眼的功绩来,我们再叙其它……先立业,后成家嘛,反正我儿还等得起。”
  皇帝虽然很欣赏齐靖安,但他绝不可能直接就下旨赐婚嫁女儿了:一来舍不得称职又贴心的“好秘书”;二来齐靖安的身份也确实配不上啊!差得太远了!
  即使是“榜下捉婿”,那捉的也是进士。可齐靖安是什么身份?说得好听点是“秀才”,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穷措大”了——
  按大魏习俗,“秀才”这个词含义很广,凡是读书识字的人,都可以喊声秀才以示尊敬,但如果不想尊敬的话,就喊“穷措大”吧,意思其实都差不多。不过,真正特指的秀才是指通过府院选拔的学生,齐靖安就是这一类秀才。像他这样的秀才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免除大部分的“服役”,比如大河决堤了需要大量河工,有了秀才身份的他至少不会被抓去扛沙袋,除此之外就跟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而秀才再进半步,就是通过府院的举试、成为举子,然后就可以上京考试了。像那卢潜,其实就是“卢举子”,但一般来说没人会这么叫的,仍是以秀才唤之——无论是秀才也好、举子也罢,在考中进士之前都是白身,被人骂的时候,便都是穷措大了——这样的身份,连宫女都未必看得上,更何况是公主?!
  但话又说回来了,齐靖安这个秀才终归是不同的,因为他确确实实是被长公主给看上了。每每想起宝贝女儿那难得一见的小儿女态,皇帝陛下就忍不住想要露出一个欣慰又感慨的笑容:女儿真是长大啦……
  然而无论如何,皇帝陛下都不能让“长公主下嫁穷措大”的传奇话本故事发生在他的身上:这事儿但凡是个爹都不能忍啊!
  如果说夏侯宣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低低调调地嫁了,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但他是堂堂的长公主,“长公主”这个封号一般是极受宠的嫡长女才有的殊荣,要不就只有熬成皇帝的姐妹才能升职了。若非有“龙凤呈祥”的吉兆在,这封号还真落不到他的头上。由此可以想见夏侯宣的身上聚集着多少目光了,他的婚事怎能太过随便?
  因此皇帝是打算拖一拖了,拖一两年再说,反正公主出嫁本就是二十出头都不嫌迟的,有什么可着急的?女婿就是要慢慢挑才能挑出好的。
  这边厢,皇帝陛下打好了算盘,正等着齐靖安一如既往地恭敬回应呢——怎料那边厢,齐靖安完完全全地呆住了,一双大脱出眶了!
  他就算是再迟钝,到这时也能反应过来了,皇帝口中的“我儿”根本不可能是“三殿下”。更何况齐靖安本来就不迟钝,他瞬间想明白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三殿下”竟想要他当妹夫!原来皇帝召他单独相见就是在相女婿!偏偏他今天还表现得特别出彩!
  一时间,齐靖安真是惊得头皮都炸了,冷汗“唰”地一下就沁了满背,腿肚子都有些打颤,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了?”由于齐靖安一直微微垂着头,所以皇帝并没有看见他扭曲的表情,只是见他没有反应,便疑惑道:“年轻人,该不会是连一两年都嫌长吧?”
  齐靖安“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语音微颤道:“陛下隆恩,靖安粉身难报,只盼能立即出京,去往边军做一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十一章 解释
  “马前卒?”皇帝眉头一皱,随即又松了开来,呵呵笑道:“你小子真是滑头,鞠躬尽瘁是丞相用的词儿,倒被你用在了马前卒的身上,亏你想得出来……好了,别耍嘴皮子了,朕给你一份好差事,你好好干。”
  由于在先前的愉快交谈之中,齐靖安表现出了水准极高的口才,所以这一回,皇帝也只当他仍是在玩文字游戏:先拿“马前卒”来做筏子,以显示他并不是因为贪恋权位而接近公主;而后又说要“鞠躬尽瘁”,暗示他是想凭着自己的才能来建功立业、最终达到迎娶公主的标准……嗯,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让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都差点产生了“误解”,但念在齐靖安也许是因为矜持羞涩、又或是因为心情太激动了才表达欠佳,所以皇帝便很大度地一笑而过了,并且仍旧乐意给他一次历练的机会。
  皇帝决计想不到,齐靖安是真心想要拒婚的,却因情绪激动而用词不当……这真是一个幸运的意外,倘若他脱口便说“愿做马前卒,马革裹尸还”,皇帝肯定会让人把他拖出去砍了:宁愿战死边疆都不愿意娶朕的宝贝女儿?太可恶了,砍一百次都不够解恨啊!
  此时此刻,回过神来的齐靖安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皇帝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当然不可能作死地解释一通——刚才他真是昏了头了,否则绝不会说那样的话——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也远不至于要寻死,否则岂不是太冤枉、太亏了么?“三殿下”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公主也未必真会嫁给他,他又何苦害了自己呢?
  于是齐靖安便重新回复到了舌灿莲花的状态,感激涕零地表示他愿意为皇帝、为朝堂尽忠效力,即使是去穷乡僻壤做个底层官吏也满心欢喜……总而言之,他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京城了。
  而在皇帝看来,齐靖安若想留在京城也可以,总有位置安排他。不过出京的话,皇帝会更好安排一些,因为齐靖安毕竟不是进士,留在京里身份尴尬,还不如先当个地方小官、然后再慢慢升迁呢。所以两人算是一拍即合,说定之后,便“愉快”地分别了——两三天之内,待皇帝看完今日考试的卷子,便会统一下旨授官给他看中的人才——齐靖安已然被内定了,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包裹了。
  跨出御书房门槛的时候,齐靖安整个人都好像锈住了一般,笑容僵硬、浑身发冷,两条腿更是又麻又软、又痛又酸……跟他的可怜的小心肝同病相怜。
  暗暗苦笑了一番,齐靖安想着,这样也挺好的,他先离京躲个几年,等公主出嫁以后再回来,“三殿下”便也拿他没辙了。总之无论如何,齐靖安绝不会娶心上人的亲妹子——他又不是某话本中的那个傻书生,明明喜欢的是跟他同窗的俊秀青年,却偏要上门求娶人家妹子,若非那同窗本就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娥,那傻书生岂不就平白耽误了无辜的妹子么?拿妹子当替身什么的,齐靖安才不会做那种无良的蠢事呢!
  硬顶着一口气走出皇宫、走回客栈,进入房间掩上门以后,齐靖安一下子就泄了气,蔫不拉几地扑到床上摊着不动弹了。余光瞥见那个安安静静躺在枕头边的木雕小人,齐靖安心里一酸,干脆把头侧向另一边歪着,眼不见心不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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