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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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揪着两道细细的眉头,疑惑道:“好端端,你怎就哭了?”
  女儿家的眼泪,不能哄,也不能提,否则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下来。
  她轻轻哽咽一声,低声道:“陆菀,你们陆家人的性子都这样好,他怎么是那样的呢?”
  陆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陆九霄。
  她小心翼翼递上绢帕,试探地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沈时葶咬住唇,半响无言,却不知怎的溢出一声难耐的哭腔,如埋在土里的种子,一遭发芽破土,不是你竭力便能将那芽尖再摁回土里的。
  “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我躲了,我躲不开……”
  都说酒后吐真言,这字字肺腑还掺着哭腔,简直是打心眼里说出的话。
  陆菀望着她身后的陆九霄,试图努力挽回一下,吞吞吐吐道:“他性子是差了些,可我瞧,他对你是真好……你、你看这兔子,他那么讨厌这种小东西的人,不是也让你带回府上了吗?”
  沈时葶红着眼连连摇头,压根没听进陆菀的话,只哽咽着道:“我躲不开,陆菀……这酒怎么醉人呢。”
  陆菀没了折,泄气地闭了嘴。
  只听沈时葶趴在石桌上念念有词,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仿佛是积压已久的情绪,被一壶果酒破了防。
  正此时,一只大从身后绕过,捏住小姑娘的下颔,微一用力,将她脑袋抬了起来,恰能对上他的目光。
  男人那双墨色染成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这么不想瞧见我?”
  沈时葶一怔,眼泪生生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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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径上,沈时葶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陆九
  霄抿唇跟在身后,实在忍不住,上前拽住她的小臂道:“走反了。”
  小姑娘一顿,又掉了个头。
  她强撑起身子,实则眼前的路在她眼里已花成了两道幻影。倏地,她一个踉跄,险些往一侧栽去。
  陆九霄眼疾快地拉住她,头一回对她没了法子,叹气道:“我背你好不好?”
  沈时葶摇头。
  男人盯了她半响,眉梢微压,耐心正一点一点耗尽。
  他忽的站直身子,点头道:“成,那你自己走,看到这周遭的石井了吗?”
  沈时葶一顿,偏头看了眼。
  就听男人道:“里头都是死尸,一不小心栽进去,人就没了。”
  第82章 酒醒后
  《芙蓉帐》82
  应景似的,话正落,便一阵凉风从南面的树丛拂过,带起一阵“簌簌”的诡异之音。
  沈时葶觉得脖颈上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但许是酒醉壮胆,沈时葶今夜十分逞强。
  她抽泣道:“你、你告诉我前院走哪条路,我慢慢走。”
  半刻钟后,她依旧是趴上了陆九霄的背。不为别的,只因她压根站不稳。
  那果酒并非不醉人,只是酒劲来得晚,但后劲不小,沈时葶脑子里像是被人糊了一团浆,怎么搅也搅不开。
  她难受地挪了挪身子。
  陆九霄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她喷洒在他耳后的鼻息,和掉进他脖颈间的滚烫泪珠。
  他深吸一口气,“我以前怎的没发觉,你这眼泪比那山洪还多?”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谁知却听背上的人却真真开了口:“以前,你又不许我哭。”
  这话被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出来,带着缱绻的委屈。
  陆九霄脚步一顿,侧了侧脸,却只能用余光瞧见姑娘模糊的轮廓。他环在她臋下的小臂收紧了两分。
  沈时葶仰起脸,醉态十足道:“还不许我出声,看。”
  她忽然将两只雪白纤长的伸到他眼前,给他看背,“我忍不住,这里,都咬出印子了。”
  诚然,这印子半天一日就消下去了,眼下什么都没有。
  但陆九霄是记得的,她夜里双捂唇的模样。
  一走神的功夫,那两只便垂至他肩下。
  “陆九霄,陆世子,你怎的这样坏啊……”
  陆九霄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也第一回见她如此胆大张扬地控诉和委屈。
  他抿唇半响,低低叹道:“你再动,就要摔下去了。”
  可失去神志的人是管不得旁人的,她只能沉溺在自己的悲伤。
  她埋首在他颈间,小巧的鼻尖碰了碰男人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
  “那天夜里,也是这个味道。”
  男人神色一滞,他几乎立即就反应过来沈时葶在说甚。
  须臾,沈时葶将下巴搁在男人肩颈上,语调拉得漫长,断断续续地说:“你还骗我,你都要纳妾了,还想骗我留下,陆九霄,你怎么这么坏……”
  陆九霄怔了一下,拧了下眉。
  话都说到这里,还有何想不明白的?理理时间线,正是乞巧夜之后,她才动了离府的念头,当夜还爱不释的兔子,转头便赠了陆菀。
  他停在林荫小径上久不向前,沈时葶从持续前进忽然停下,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她拍了拍陆九霄的肩,“想吐。”
  陆九霄将她放下,她便顺着力道蹲了下去。
  然,对着这绿油油的草丛,她那股恶心感又荡然无存了。
  陆九霄蹲下,拍了拍她的背。
  “沈时葶,不是要纳妾还要你留下。”
  小姑娘拿一双泪汪汪的眸子看他。
  陆九霄揉着她的脑袋,“是要你留下,才纳妾,能想明白吗?”
  她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头疼。
  陆九霄放弃与她解释,见她难受稍缓,便打横将人抱起,一个掉头,走向松苑。
  这个时辰,丫鬟婆子都在仆房晃荡,只有尹忠与秦义二人百无聊赖地靠在廊下。
  “主子。”
  “去煮碗醒酒汤来,把弄巧叫过来。”
  秦义会意,应声照办。
  须臾,弄巧便递上了一碗醒酒汤,沈时葶半醉半醒间喝一半吐一半,弄巧瞧着自家世子衣襟上的一抹深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九霄压着眉梢,艰难地给她灌下了一碗醒酒汤。
  他松了口气,“给她擦擦脸。”
  说罢,陆九霄去了廊下,一阵夜风,将他吹得愈发清醒。
  待到弄巧从屋出来,他才进去。
  沈时葶闭眼侧躺在床榻上,已是醉得沉沉睡去了。
  他伸碰了碰那张小脸。
  其实说实在的,小姑娘的心思,他能有甚不知的?那些藏于深夜的情难自禁,和竭力避开与他对视的眼神,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那时陆九霄没太当回事。
  那样的情绪,太稚嫩,太生涩,也太不值一提了。
  于他而言,她只要能聪明一些,看到陆九霄这个人的价值,将他当成一颗可攀附的摇钱树,离不开他就成了。
  到底有几分欢喜,又有多重要呢?
  可眼下再想,说不重要是假的,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他摩挲了下姑娘细滑的腕,将那只样式简单的银镯扣在她腕上。
  紧接着,陆九霄进了湢室沐浴更衣,将身上那股香用皂角洗净——
  亥时二刻,前厅早就重归宁静。
  莹白的月色洋洋洒洒地从窗牖落下,淌了一地。
  小室静谧,空无一人。沈时葶醒来时,先入眼
  的便是那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檀木屏风,她看了半响,蓦然撑大眼眸,一个时辰前的记忆奔涌而来。
  那一声声“陆九霄,你怎么这么坏”在她脑炸开,她颤着去推身上的被褥,弯腰下榻,往帘外跑。
  然,珠帘刚挑起,就撞上从廊下归来的陆九霄。
  他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两鬓的发还有些湿。
  “醒了?”
  沈时葶一顿,头皮有些发麻,“嗯。”
  她深吸一口气,恨自己为何没有酒后失忆的好习惯。
  陆九霄看了他一眼,几乎能揣摩出她的小心思,掩了掩笑意道:“过来,把这个喝了。”
  是一碗小米粥。宴席上她一心想离开,膳食确实用得少,又饮了酒,胃里正难受着。
  “不用了,桃因还在前院等我,这个时辰不回府,我阿娘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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