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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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瑶已经很久没哭了,此时眼泪却不知为何自己漫了上来,模糊了眼前的人影,让她看不清楚。
  “母亲……”
  再一次唤出声的时候,魏夫人已经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将她轻轻拢进了怀里。
  “好孩子,没事了,母亲来了。”
  母亲来了,母亲来了……
  楚瑶一阵哽咽,忽就哭了出来,抱住魏夫人久久没有松手。
  魏祁看着在梅氏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却没像之前那般觉得心痛,反而深深地松了口气。
  知道哭就好啊,好歹是把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了,总比之前那样看似正常实际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强。
  他给青青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从书房退了出去,将里面留给了楚瑶与魏夫人二人。
  青青关上门,转身靠在门边看了眼天空,眼眶也跟着湿润,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之后走到魏祁身边,对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多谢世子。”
  这些日子,别说魏祁,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跟楚瑶一起长大的,楚瑶经历过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孟氏的死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还好……还好公主嫁给了世子,还好世子的母亲对公主很好,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当初双方都不情不愿的婚事,如今却像是天作之合,似乎老天爷冥冥中自有安排,给他们带来了一段美满的姻缘。
  魏祁没有吱声,目光仍旧透着门扇看着里面。
  他不关心别的,也不在意别人谢不谢他,他只想绵绵好起来。
  只要绵绵好起来就行了。
  …………………………
  楚瑶脑子里的弦崩了太久,在见到魏夫人的这一刻,在又一次唤出“母亲”的那一刻,这根弦骤然松了。
  她哭着哭着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即便昏睡时,也犹自抱着魏夫人不松手。
  魏夫人没生过女儿,几个儿子自幼要么顽皮要么沉稳,没有谁像这般依赖过她,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待确定楚瑶睡沉了之后,才轻声将候在外面的青青叫了进来。
  声音太小了,若非青青一直注意着门内的动静,恐怕根本听不见。
  魏夫人让她帮忙把楚瑶扶到床上去,但又怕把楚瑶惊醒了,最终还是让魏祁把她抱过去。
  可是魏祁刚一伸手,楚瑶就不安的皱了皱眉头,捏着魏夫人衣角的手抓的更紧。
  魏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楚瑶的肩膀,将她的手拉起来牵在自己手里,柔声安慰着:“母亲在呢,母亲在呢。”
  这才得以让楚瑶松开,唤来魏祁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到床上安置。
  “她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吧?”
  魏夫人看着楚瑶的脸色说道。
  娇娇嫩嫩的女孩儿此时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鲜花,面色苍白,眼下隐隐有些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魏祁看着楚瑶安睡的面庞,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抿了过去,站直身子。
  “很久了,虽然每天看上去好像按时睡了,但是睡不踏实,晚上总是梦魇,醒了之后就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这些日子他一直陪着楚瑶,对此很是清楚。
  “难怪。”
  魏夫人说道:“难得她现在睡踏实了,让青青先守着吧,祁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将手从楚瑶手中轻轻抽了出来,跟魏祁一起出去进了左侧的一间厢房。
  房门紧闭,魏夫人遣退了周围所有人,只余自己跟魏祁在房中。
  “这些日子很累吧?”
  她心疼地抚了抚他的面颊,眉眼间满是关切。
  魏祁在父母面前向来是十分要强的,此时却低垂着头,鼻头有些发酸。
  累吗?不,其实不累。
  对燕和对周的战事都很顺利,楚国这边绵绵又全部接手了,根本就不用他过问,事实上,他根本就没做什么,所以谈不上累。
  但这种插不上手的感觉,却让他更加无所适从,时间一长竟比以前还累。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楚瑶好起来,每天只能看着她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一天天消瘦下去。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最累的不是忙碌劳苦,而是无能为力。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魏夫人也大抵明白他的感觉,轻叹一声拉着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把你叫过来是想跟你说说孟氏的事。”
  “你写来的信我烧了,怕以后什么时候不小心被绵绵看见,心里不舒服。”
  魏祁不明白孟氏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做出这种决定,在给魏夫人寄去的信里询问的同时少不得埋怨一番。
  魏夫人从前都会将魏祁写给自己的信收好,这几封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在离京前烧了。
  孟氏是楚瑶的母亲,有些话楚瑶可以说,魏祁不可以,哪怕孟氏现在已经死了。
  第121章 长谈
  魏祁闻言头垂的更低, 喃喃道:“是,孩儿不该妄议长辈是非, 何况孟氏已经去世, 死者为大,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夫人摇了摇头。
  “你是我的孩子, 心中郁郁给我写信抱怨几句是正常的。”
  “我是说, 孟氏是绵绵的生母,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矛盾, 你这个做女婿的,都不该说岳母的不是。”
  “不然等绵绵和她的母亲和好了, 你说过的话却收不回来了, 在绵绵心里留下疙瘩怎么办?”
  “这次孟氏虽然离世了, 跟绵绵谈不上什么和好不和好了,但是祁儿,正因如此, 你才更不能在绵绵面前表现出对孟氏的不满。”
  “你想想啊,绵绵自己心里已经过不去那道坎儿了, 如果连你也这么想,觉得孟氏做得不对,那绵绵岂不是要抱着这样的念头过一辈子?因为孟氏再也不可能活过来跟她化解这个矛盾了。”
  “死去的人已经离开了, 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继续活着的,你就忍心让她在对自己母亲的埋怨中度过余生?今后每每想起来,都是孟氏最终死在她面前的样子,而没有之前美好的回忆?”
  “那她与孟氏之前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 难道都是假的吗?”
  魏祁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楚瑶难过的样子也跟着难过,想到这难过都是因为孟氏擅自作出的决定,就忍不住觉得孟氏太自作主张了。
  每想一次,这样的念头就加深一回,直至现在也没有释怀。
  如今听到魏夫人的话,才猛然惊醒,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加深绵绵的痛苦呢?
  虽然他从未在绵绵面前提过,但也从未在她面前为死去的孟氏说过什么,所以绵绵多少还是有感觉的吧?
  魏祁无地自容,脑袋几乎扎进地缝里去。
  “孩儿错了,孩儿……”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认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魏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安慰。
  “我知道你是心疼绵绵,所以才失了方寸,以后注意一些也就是了,对绵绵好的时候不能只是傻乎乎的把自己觉得好的一股脑塞给她,还要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对她好。”
  “不然好心做了坏事,又有什么用呢?”
  魏祁怔了怔,沉默片刻之后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那母亲,孟氏临终所做的事,对绵绵到底好不好呢?”
  魏夫人闻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目光幽幽地飘向门外,许久才说道:“怎么说呢,她给的或许并不是绵绵想要的,却是绵绵现在最需要的【注1】,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这个年代对女子太苛刻了,越是身居高位的女子越是如此,被各种规矩拘着,被所谓的声誉牵累着,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就可能被冠上个不守妇德的帽子。
  莫说楚瑶了,就是她当初年轻的时候随父母出游,也不知背地里被多少人暗地指摘。
  好在是她有父母陪同,之后又嫁给了并不看重这些的魏延。
  可是绵绵……生父视她为器物,有用时千般护着哄着,无用时随手丢到一边。
  楚家亲族又因她曾在大燕数年而视她为外人,诸多排斥。
  唯一真心向着她的就只有孟氏了……
  如若孟氏什么都不做,凭楚氏族人一贯的行事风格,到楚魏两国真的撕破脸皮开战的那天,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可是绵绵并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在乎!等到咱们魏国的铁蹄真的踏平楚国那天,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会不攻而破。”
  世上事不就是这样吗?成者为王败者寇,当他们真的站到顶端的时候,那些从前嚣张狂妄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再猖狂了,也不敢再说那些冷嘲热讽的话。
  魏夫人收回视线,在有些昏暗的房间中认真地看着他:“可是孟氏在乎啊。”
  一句话让刚刚还梗着脖子的魏祁顿时偃旗息鼓。
  “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自己的孩子被人戳着脊梁骨叱骂呢?”
  她轻声道,柔柔的语调随着房中被阳光折射出的轻尘缓缓飘散开,一句句钻进魏祁的耳朵里。
  “胜者为王固然是有道理的,等到你们攻破楚国的那天,也的确可以用强权让所有人闭嘴。”
  “可是祁儿,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这流言蜚语就像是山川中的河流一样,从来都是疏胜于堵。”
  “你可以要求楚氏一族不许再议论绵绵的是非,也可以命令楚京甚至整个楚国不许议论绵绵,可是再远的地方呢?那些你触之不及的地方呢?”
  “总会有人因着传言中芝麻大点儿的事情编出一个又一个不实的消息,你永远不知道,这些消息是有一天传着传着就传没了?还是传着传着就又传回了你耳边,且愈演愈烈。”
  “等到真的以讹传讹到了难以化解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堵住天下所有人的嘴吧?那岂不是害了绵绵,让人觉得她是红颜祸水?”
  “绵绵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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