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我是个爱计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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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过去,如今,未来,他只相信当下。
  “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也就回不来了。”淳于澈的心里牵起淡淡的担忧。
  “你是刻意的想要舍弃过去。”
  “我……”淳于澈靠着窗棂,望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水,愁绪漫上了心头。
  “佛珠生菇品这个故事你看过么?”子佩梳着耳畔的长发,缓缓绕到脑后用虎口夹别住,随后在发鬓上抹了层刨花油。她每日都会梳头,而且花样百出,有别于当下时兴的,可无论她换怎样的发式,依旧是美如画。
  “看过。”淳于澈走到她身边,拿起她梳妆盒里的珠花,似乎被珠花的美丽吸引住了,半天没回过神。
  “那你知道里面的小和尚惹怒了老和尚之后,是在什么时候醒悟过来?”
  “他是看到了窗外的流云与天上的浮云。”
  “是啊,流云与浮云。”子佩恍惚了下,随后若有所思道:“小和尚外出久久不归,老和尚以为他是被强人拐卖了故而忧心,可知道小和尚只是迷恋山下的世界,玩到忘兴才迟迟不回,于是便愤怒了。”
  “可红尘万丈,说是大,可人有能留多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也记不得你,什么也留不下。这与过眼的浮云有何区别?”
  子佩从淳于澈手里取过珠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过去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犹如朝露。活得越久便觉得什么都很无谓,仇恨可以放下,情爱也可以舍弃,这种淡然,看上去委实高尚。”
  淳于澈沉默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对于子佩的话他无话可说。
  “我不记得我从前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少仇人,甚至连自己喜欢谁也不知道。”子佩交按着手指,伸出的小手指纠结在一起,她想了会说道:“可我纵然不记得,也不会放下过往。我终究要记起来,知道是为了什么么?”
  淳于澈面色沉静,还是不说话。
  “因果循环,没有过去,那我如今又算什么?我应该有个家,也该有亲人,还有一些值得我去爱的人。”子佩心思莫测道:“或许我还有仇家。若是有血海深仇,那我更不应该忘记。”
  “阿澈,这就是我的执着。”
  “我每日都会看到流云从眼前飘过,也知道万法随缘,强求不得。可我做不到什么也不去争不去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去力争上游,便要被人踩在脚下。”子佩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是个爱计较的人。谁欺负了我,便一定要讨还,可谁要是对我好,我会涌泉相报。这样我才觉得自己活过,而不是做一尊无悲无喜的菩萨。”
  这是她的选择,淳于澈这般温柔体贴的人又怎会去阻碍。
  “阿澈,你也舍不得放下过去罢。”子佩轻叹一声,目光从镜中移转到淳于澈身上:“傻瓜,既然喜欢人家,何必强迫自己舍弃?纵然人生是浮云,可她还是真实的,你握着她的手,会温暖。”她不着痕迹的盖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似乎在哄孩子似的说道:
  “人要自己成全自己,总是退让,你永远无法快活。大多数人都是得寸进尺,太过善良的人,得吃很多亏。”
  房间里很静,她的话也温柔如水,如此善解人意的人,却让淳于澈暗生感慨。他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恢复她的记忆?
  子佩的执念很重,倘若记得过去,怕是……会把方才的话都付诸行动。那他是否是埋下了祸根?
  可她会是祸根么?就算是,他也不能伤害她。
  人会偏私,他就算得道也改不了护短的性子。
  “诶……”
  “你已经叹了不止三次了,要是真不放心,我们不如回去再看看。”曲原看柳先生一直叹息,心里也不好过,他们都在外面等了大半日,天都要沉到地面上了,可大小姐仍旧未出来。
  “我方才想着主公的打算,结果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所以才……诶……”柳先生忧心忡忡道。
  “你把我的好奇心也勾上来了,到底是什么事,你说说看。”曲原催促道。
  “主公定是要替这位小兄弟报仇,这才留在那里不走。”柳先生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坏,悲戚道:“那里必然还潜藏着一个敌人,主公以身犯险,想要引出那个放暗箭的凶手。”
  曲原一听之下,也大惊失色。大小姐身受重创,哪里能够斗得过那个凶手。
  “我们回去找人。”
  “千万别回去。”
  “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主公有危险,我们不是应该去助她一臂之力么?”
  “我们去了也迟了,这地下机关重重,要是不幸误走,岂不是辜负了主公的用心。”
  “那我们就放着她不管?”
  “我们怎能不管她?”
  “那你要我怎么办?”曲原气急败坏,觉得柳先生忽然变得婆婆妈妈了起来。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我们做什么?”
  “我们去找大哥,他为人老道精明,会有法子。”
  “找鬼老……”曲原脸色不大对,悻悻道:“也只能这样了。”他有些烦躁的搓着眉心:“走了,走了,去见他。”
  他们决定去找鬼先生求助,然而一直等待李坏消息的周小龙等人也是急不可耐,于是当鬼先生寻着凤麟寨的暗记与柳先生等人接头的时候,场面有些乱。
  “老大,老大……怎么回事?我老大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躺着回来了?”大傻气得脑袋冒烟,哭着发飙道:“到底是哪个臭瘪三杀我老大,爷爷的,我要宰了他!”
  “老大,你怎么就走了?咱们兄弟相依为命那么多年,风里雨里一起闯,连战场都无所畏惧了,怎么就死在这个鬼地方了?”二傻呜呜哇哇的嚎啕大哭,把李坏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当真确定自己的老大死透了,哀伤得背过气去。
  “诶……”周小龙看着这种生死离别的场景也堵着慌,对着柳先生说道:“先生,我家老大在哪里?”最开始他便把归来的人看了一遍,却找不到老大的身影,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又看到亡故的李坏,愈加揪心,唯恐他的老大也遭遇了不测。
  “诶……此事一言难尽,主公是生是死,仍旧是未知之数。”柳先生唉声叹气,把骆驼山里的大致经过简略描述了一番,而后摇头道:“大哥,你想个法子罢,三弟我愚钝,着实想不出什么法子。”
  曲原翻着眼睛,一直闷不吭声。鬼先生拄着拐杖,朝三弟看了眼,眼角余光撇了眼二弟,随后转身上了茶楼:“上去慢慢说。”
  到了这个节骨眼,谁还坐得住。曲原立马瞪着眼睛,发起了牢骚:“喝茶不要功夫么?都是十万火急的事了,还依着你温温吞吞的性子,萝卜心也要酸了。”
  柳先生先是不说话,可看着鬼先生顿住了脚步,急忙挡在曲原面前:“大哥,此事甚急,二哥也是关心主公,无意冲犯你。”
  “哼!有什么冲犯的,我哪里……”曲原有些气。
  “二哥,能不能先忍着点,这是在谈公事,可不能把私人恩怨夹带进去。”
  “那我就不说话,你来说。”曲原吹胡子瞪眼睛,把头别得老开,已经不打算理会人了。
  鬼先生也轻哼一声,但什么话也不说,继续往楼上走。
  “这两个老头到底怎么回事?”周小龙看苗头不对,觉得这个白眉老头有些不靠谱。
  “老大,老大……”大傻二傻仍旧抱着李坏哭天抢地。
  “兄弟,人走茶凉,轻节哀。”周小龙说不出有内涵的话,想安慰人家,又觉得太假惺惺,于是只能抹着脸,对大傻说道:“我敬他是条汉子,不如我帮你们一起安葬好他,然后再回头替他报仇。”
  “我一定要挖出那个放暗箭的卑鄙小人,把他宰了。”
  “宰一次哪够解恨,要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够赔。”周小龙恶毒道。
  “对这种人,我们也不讲道义了。总之,一定要报仇。”
  “那我们先把他安置一下,你们去找家棺材铺,要上好的金丝楠木。银子不够管我要,小爷我有钱。”周小龙慷慨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塞到大傻的怀里:“我在这里给李兄弟守尸。”
  “周兄弟,你够义气。我们这兄弟做定了。”大傻感激道。他们都是军人,也就拿点微薄的补贴,再说来扬州没想不到会有那么多的事故,腰包空瘪,根本不够给李坏办个像样的丧礼,而周小龙这笔钱都可以让他们吃上半辈子了。
  山穷水尽的时候,有人帮你,这样的人无论日后会怎样,此时此刻便是值得深交的对象。
  “诶……兄弟啊,你要是活着,小爷我一定要跟你结交。这个世道,可以为别人不要命的人,不多了。”
  周小龙拍拍李坏僵硬的脸颊,起身上了茶楼,他还是特别关心大小姐的安危,至于一个已死之人,他也不大会去顾及。除非脑子有病,不然谁会来盗尸?
  然而愈不可能的事,越有可能发生。
  “我的娘,这还真有盗尸贼啊!太变态了。”周小龙无语。
  “我老大去哪里了?你不是说给我们看着的么?你人又去哪里了?”大傻二傻请来了入殓师,抬了一口楠木棺材,可看不见自己的老大,又受了一阵打击,犹如霜打的茄子,颓丧至极。
  “兄弟,抱歉啊,我哪知道这世道会那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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