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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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宁看着那人,嘴上却跟三姥爷问道:“找我的?”
  三姥爷点点头,然后凑近他小声说:“你小子混得不错啊,认识的都是有钱人,人家是开轿车来的。”
  卢宁越听越觉得奇怪,原来三姥爷还不认识这个人?那会是谁找上门了?
  卢宁脑子里有很多疑惑,脸上的笑容却温和无比,他对门外的两个人连连招手:“快进来,别站在门口说话啊,进来进来。”村里人不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么,两个大男人在他家门口讲话多不好看。
  “真不进去!”
  三姥爷连说自己只是带路,卢宁再请他,他反而倒退了几步。三姥爷大概真不知道怎么拒绝,突然一拍大腿,道:“你姥饭做得了,我得赶紧回去。”
  “哎……”
  三姥爷没理会卢宁的挽留,只留下一个匆匆远去的背影,站在阴影里的人这时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
  身材不错。
  他再往前走,从院门透出来的灯光就将那人的脸照亮。
  “戚少爷?”
  卢宁看清对方的脸,顿时觉得惊讶惊讶,他忍不住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位大少爷不会是追自己的衣服追到这里的吧?那件杰尼亚他还没来得及洗呢……原谅他眼界短浅,那件衣服是线织的套头衫,谁知道是不是需要干洗的材质,扔进洗衣机里洗坏了怎么办。
  “您……有何贵干?”
  戚千百走到卢宁面前,盯着他半天没说话。卢宁往院里看了一眼,然后拉开门低声道:“先进来吧。”
  宁母肯定也听见了一些声响,只不过她没出外间的门,隔着窗户问卢宁:“惊鸿,是谁来了?”
  戚千百听到声音还往屋内望了一眼,卢宁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他要先安抚宁母,于是回应道:“是我朋友来了。没事,妈,你不用管。”
  刚刚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里,卢宁就感觉到了,宁母这人没太有什么主见,是个十足的小女人,她以前也许也想依靠宁惊鸿,但是宁惊鸿跟她很像,性格也比较懦弱内向,并不能成为母亲的依靠。如今卢宁叫她不用管自己朋友的事,宁母竟然真的没再过问,连屋子都没出来。
  卢宁在水龙头底下将手上的油渍清洗干净,随手一指墙角放的马扎说道:“坐吧。”
  戚千百没动弹,就站在那里,全程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卢宁心思也不停转,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想不出戚千百追到这里找他的原因。
  卢宁洗完手,突然笑了一声:“戚少爷,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突然来到别人家里,又一声不吭地站半天,是会被打的。”
  他转过身看向戚千百:“到底是什么事让您兴师动众地赶到这种穷乡僻壤追我?”
  戚千百盯着他仔细端详,好像在确认什么,许久之后,他终于哼了一声。
  “我来找人,引路的好像把我领错地方了。”
  他说完又问:“你在这里住?”
  “如你所见。”
  “怎么突然回来了?”
  卢宁瞥了他一眼,继续回水龙头那里将没洗完的餐具洗干净,戚千百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卢宁才说:“我妈生病了,就跟老板请几天假回来陪她看医生。”
  戚千百眉头终于松开些许,心里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将墙边的马扎拿过来,在院子中间坐下。
  卢宁收拾完东西,又随口问道:“说起来,您找人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我路上遇见刚刚那个人,问他近期有没有进生人进村,他将我带来的。”
  卢宁惊奇地说:“这个县的生人?不就是你?我在这里长大的,怎么能算生人。”
  戚千百皱着眉头:“那个人说今天进村的只有你。”
  “那我也不是生人。”
  戚千百没说话,卢宁便自顾自嘀咕一句:“什么人啊到这里找……”
  他嘀咕完,突然想起在“月色”门口撞见他那次,戚千百就带了一群人,随后还与两三彪形大汉发生过肢体冲突,他难道有什么特殊身份?
  卢宁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他压低声音说:“难道……你来抓通缉犯?”
  戚千百表情复杂地摇摇头,卢宁见他欲言又止,急忙打断:“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也不要告诉我。”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活得越短,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惹上麻烦。
  戚千百也若无其事地越过这个话题,他沉默许久,问道:“这附近有宾馆么?”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维县可没有宾馆,连民宿都没有,你如果想找旅馆,要去离这里五十公里外的县城。”
  卢宁来维县之前做过一番类似于“旅游攻略”的准备,除了一开始下火车有些懵逼之外,对旅社、医院、警察局等主要公共设施都做过调查,他随时做好了被宁母怀疑并赶出家门的准备。
  “是吗,这里这么落后。”
  卢宁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问道:“你再不抓紧时间天就黑透了,维县跟巷城不一样,没有夜生活,那时候再出发路更难走。”
  “我不去县城,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去了也还要回来。”
  戚千百皱着眉问道:“我要找的人跟你坐的是同一班火车,你下车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卢宁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下车的时候倒是见过几个人,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余温确实从来没公开过自己的容貌,戚千百没办法形容。
  卢宁见他又不说话了,便主动问:“那你今晚……”
  戚千百明白他的意思,闻言转过头盯着卢宁,在橘黄色的灯光底下,他那双眼睛显得幽黑幽黑。
  卢宁突然话锋一转:“在自己车里睡?”
  戚千百脸色有点不好,卢宁就笑着摆摆手:“开玩笑,我家里地方小,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张床凑合凑合。”
  戚千百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主,立刻抬了抬下巴:“不介意。”
  ……这些有钱人求人都求得理直气壮,要不是看在戚千百借他衣服的份上,他早就一巴掌抽他脸上了。
  宁惊鸿与戚千百回屋时宁母已经睡下了,卢宁的房间跟宁母的房间分在东西两间,中间是煮饭的地方,两扇门一关,谁也影响不到谁。唯独睡觉的时候有些麻烦,他们只有一套寝具,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枕头还可以用旧衣服凑合一下,被子怎么办?
  “这里属于山区边缘了,入了夜会很冷。”
  卢宁抱着棉被站在床前跟戚千百谈判,一脸严肃:“但是现在,我们只有一床被子。我家里没有空调,炕也没烧。你可以选择去车里睡,或者跟我盖一床被子。”
  戚千百脸上的表情很冷漠:“这里什么情况我看得到。”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在乎。
  “那么还有一点我要强调一下。”
  卢宁深吸一口气:“你晚上不能抢我的被子。”
  戚千百突然笑了笑,他这个人身上戾气重,笑起来也很凶:“不用担心,我睡觉很老实。”
  卢宁挑挑眉头:“那就好。”
  在这里洗澡很麻烦,得自己烧水,卢宁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早就累得不轻,更没精力起来折腾烧水洗澡。戚千百是个大少爷,估计这辈子连灶台都没见过,让他烧水更是天方夜谭,两个人就这样不干不净地躺在床上——总之两个人都没洗澡,谁也别嫌弃谁。
  戚千百对目前的状况有些回不过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同意跟另外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了。但是他也不愿意去车里睡,太遭罪了,且他的神经衰弱症最近有加重的趋势,去睡车的话大概会直接崩溃。
  戚千百偏过头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宁惊鸿”,有些恍惚。
  他会来到维县完全是一时冲动,东子那边一直没传回关于余温的消息,这种时候,对方却亲口告诉他,他要来“维县”出差,戚千百立刻马不停蹄地让人去查关于“维县”的位置。东子让他冷静点,说根据这个余温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做人说话有些不靠谱,满嘴跑火车。戚千百作为“资深粉”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让他就此放弃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他也不乐意。
  确定位置后,他立刻驱车前往维县。
  但是他却无法确定自己要找的人在什么位置。
  不过他很快发现如果要找一个来这里出差的人应该很容易。维县并不发达,或者说闭塞,像这样的村子进了生人,稍微打听一下就应该可以找到线索。
  没想到找到的居然是宁惊鸿。
  戚千百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喜欢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的男神是宁惊鸿这种小白脸。
  其实深究起来,戚千百也不算余温的老粉,但是自从在网上遇见他之后,戚千百就知道,他以后大概都离不开余温了。
  戚千百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并不是从小就有,他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得了这种病,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一开始只是睡眠轻,到后来甚至连入睡都成问题。戚千百看过很多医生,神经科心理科康复科甚至脑科,但是通通没用,直到遇见余温……
  他第一次听余温的as-mr只是好奇,是谁推荐他听,是谁将他引荐到余温的面前……戚千百统统不记得,但是听着听着,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戚千百永远忘不了那种愉悦舒适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比xing高chao还要爽很多倍”吧。
  最开始只是需要他的录音帮助自己睡眠,后来,这种感情渐渐变了味道。
  戚千百跟余温之间发生过很多故事,如果要说,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最重要的一点是,戚千百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喜欢一个男人,像喜欢爱人一样喜欢。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别人说的,所谓的“网恋”,但是余温在戚千百眼里,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人。
  ……绝对不会是一个可以轻易被人包养的小白脸。
  宁惊鸿这种人,道德败坏,毫无底线,怎么可能是余温。
  好在他并不是来维县出差的,而且宁惊鸿从小生活在这里,更不可能迷路。
  戚千百看过余温因为找不到路发在微博上那张“求救”照片,只有寥寥几人回复,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没有同乡,还是他消失时间久了,余温的十几万粉丝已经将他忘记。
  戚千百对于这种结果觉得窃喜——他希望所有人都忘掉余温,只要他一个人记得就可以了。
  他开车来到维县,看见了与微博上照片相似的景色,大喜过望。戚千百在火车站等了一会儿,根本没看见人,他便沿着原路返回,路上遇见那名自称是宁惊鸿三姥爷的赶车人,也是他说的,宁惊鸿是那个时候唯一一个从火车站走出来的人。
  戚千百原本也只对他这种说辞将信将疑,因为赶车的并非时时刻刻等在火车站,或许他看漏了,又或许他们到的时间不一样,总之种种迹象都表明,宁惊鸿跟余温不是一个人。
  男神不是个小人,这件事值得庆幸。
  戚千百想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去看自己身旁的宁惊鸿,凄冷的月光从窗缝里溜进来,撒在他脸上,将“宁惊鸿”一张俊脸衬得仙气飘飘。银色调大概是距离成仙最近的色调,不论是谁沐浴在这种颜色中,都能瞬间提升气质,更何况“宁惊鸿”本人长得还很漂亮。
  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哟,在月光下竟然退去妖气,变得又冷漠又高傲。
  戚千百微微皱起眉头,在心底评价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戚大少爷。”
  身边的人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到后面还正大光明地睁着眼睛视奸他,卢宁实在忍无可忍,他知道这副皮囊好看得出奇,但是大晚上的,能不能好好睡觉?
  “您还不睡呢?”
  ——但是这个人一开口,就立刻原型毕露,他微笑着,也刻薄,跟余温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怎么会把他认为是余温。
  戚千百立刻转开头,紧紧皱起眉头,对卢宁表现出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卢宁感觉到了戚千百的情绪变化,他非但没觉得怎么样,心里还觉得好笑,卢宁有点恶趣味,有时候捉弄到别人他会觉得很有趣。
  其实他给戚千百留着面子,没直接说出“你能不要盯着我了吗”这句话,卢宁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了。
  卢宁被戚千百盯了这么久,搞得他也不能那么快睡着,他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声说:“你是开车来的吧?”
  戚千百愣住,他刚刚突然觉得自己头皮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似的,一种轻柔但是悠长的余韵顺着头皮慢慢炸开,像□□一样蔓延向身体的四肢百骸。
  戚千百忍不住一抖,用后脑勺狠狠蹭了枕头一下。
  卢宁察觉到他的动作,疑惑地转过头去问:“你怎么了?你抖什么,身上有虱子?”
  戚千百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他皱紧眉头,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你床上有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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