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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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落地窗映照出他如山峦般起伏的脊背,和数不清的刀疤伤痕,同时也清晰地照出身后的人影。
  即在刹那间,姜利举手投降:“是我。”
  祝秋宴认出他的声音,及时收手。姜利甚至没看到那刀锋有没有出过鞘,一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感已经从后脖子爬了上来,留下一层密密的寒意。
  “你怎么找到我?”祝秋宴冷得像一抔雪,不同于往日任何一个时刻。
  姜利却不恐惧这样的他,勾唇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既能找到你,也能找到那位小姐。”说罢,他屈指弹了一株嫩黄的花蕊到祝秋宴洁白的床单上。
  一抹熟悉的颜色钻入视线,祝秋宴的瞳孔骤然一缩,声音紧绷:“你对她做了什么?”
  “呵。”姜利嘲讽道,“躲起来当缩头乌龟的人,我还以为她不再是你的小姐,差点就做什么了。不过不要紧,日后我总要对她做些什么的。”
  祝秋宴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的小姐要和别人结婚了,那个叫做梁嘉善的男人,我看到他殷勤地像只花蝴蝶,一直围绕着小姐嗡嗡嗡。”
  涵养不错,长相不错,家世也不错的男人,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让人不满意的地方,这样的结婚对象,其实还算不错吧?
  姜利继续拱火:“你的小姐似乎有点意动,看起来在她心里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必要性。”
  祝秋宴哼声:“我的小姐,和你没有关系?”
  姜利撇撇嘴:“我想要的关系,她给不了。”
  是给不了,还是他想得太出格?祝秋宴站在落地窗前,北京的夜,繁华一一入眼,却留不下任何风光。
  他穿过透明的幕墙,一直盯着身后的人,身后的人也一直盯着他。
  就在某一个瞬间,祝秋宴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谢意豢养的杀手。
  过去每次出现都是蒙面的形式,只给人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张靖雪在成为晋王府的私兵之前,曾是驻守边疆的一只鹰隼。而他,身手与张靖雪可以不相伯仲。
  祠堂那一夜,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那位小姐,他不知又躲进了哪一个黑夜。
  而今,他来了。
  “他日等你知道你是谁,再回想今日你对小姐做的这些事,你一定会后悔的。”祝秋宴若有似无地喟叹,“像我一样,像他一样。”
  姜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眉头微皱:“后悔的事每日都在做,不差这一件。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我跟踪那伙人离开蒙古,顺藤摸瓜又回到北京,线索中断,我知道他们的目标也是秘密名单,这种时候虽然很想快点将她占为己有,但也不便太过勉强引入注目,毕竟我要的只是名单,不是她的命。”
  祝秋宴蓦然转过身来,与姜利视线相交。
  说是十二月飞霜也不过如此了,姜利可以察觉到男人的敌意,戒备与阴鸷的眼神与火车上那个优雅神秘的家伙简直截然相反,但他可以笃定,就是他。他有一种天生的洞察力,可以判断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伤害那位小姐。
  “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和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如果是我,这两个选择我都不想要。但换作是她,随便哪一个选择,至少都能让她活得久一点吧?”
  姜利言尽于此,周身气息敛藏,压低帽檐,将下巴收入黑暗之中。和来时一般,再次悄无声息地翻窗离去。
  祝秋宴驻足窗前,彻夜未眠。
  第二日招晴打开房门的时候,一缕晨曦的微光洒落在他肩上,一夜之间已经枯死的老树,仿佛又活了过来。
  她不敢置信地上前:“你……”
  祝秋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虽未得到,但不想失去,这种心情想必每个人都在经受吧?”
  于是,在这一日晴空万里的午后,祝秋宴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光明正大地拍开了舒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殷照年: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哺乳动物
  舒意觉得, 她家客厅的气氛可能从来没有这么凝滞过。
  舒杨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未经允许擅自上门的男人,半晌之后仿佛终于接受了他的说辞,再次确认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出岔子:“药园真的被毁了?”
  祝秋宴凝重地点点头, 眉宇间一股凛然大义。
  “那我家小意的药怎么办?”
  舒杨这时才觉察出问题的关键, 药园被毁, 没有合适的草药, 小意每个月怎么度过血崩的劫难?那个毛病都快看过大半个中国的医生了,没有一个能调理好,唯独这个男人的姐姐——招晴。
  当然,这是祝秋宴自己介绍的身份。
  “怎么会这样?我、我买配方可以吗?”
  祝秋宴摇摇头:“姐姐已然仙游去了, 没有留下配方。”
  此刻正在房顶听墙角的招晴:……仙游你妈!
  舒杨震惊之余, 心渐渐凉了。仙游这种话, 若是放到别人身上或许还有点考证的可能,可若是招晴, 就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了。
  当初她走投无路巡访到西江的时候,心里已然不抱一丝希望, 加之对西江那个地方深恶痛绝, 打定主意走一圈就算了事, 可没想到当地寺院的人竟然告诉她有这么一个老中医存在。
  说是祖上一代代相传的医术, 技艺炉火纯青, 救了不少罹患奇难杂症的病人,五湖四海前来拜访的人数之不尽,朝圣一般三步一叩五步一拜的也不在少数,只求她千金一方。说得神乎其神, 民间都有美名“老药仙”。
  只不过“药仙”不常见人,轻易也不给人治病。
  舒杨走了很多门路,托了人,给了钱,买通重重关卡,才能见那人一面。刚一照面就觉得碰见了骗子,哪有药仙长得这么年轻貌美,跟妖精似的一股风尘气息?别说是救世济人的菩萨,就连神婆都差了点说服力。
  她眼瞅着就要走,还是对方先开口问她症状,她抱着侥幸心理说了几句,那位叫招晴的女人方才回忆起来,原是掉进西江大河却侥幸没有死的女娃,与他们也算颇有渊源,如此取了一些草药,研磨成粉,让她带回北京,于经期前冲水服用,果然药效无穷。
  之后的那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问招晴买药,交通不够便利的时候派专人去取,亦或他们托人捎带到北京,快递发达之后多半直接寄送,可不管怎么样,都是寄到代收点,而不是家里的地址。
  关于这一点舒杨心里门清,她就是不想让舒意再跟“西江”扯上一点瓜葛,连招晴的身份都是瞎编的,说成南方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中医。
  可她哪里想到,有一天“药仙”的园子也会被烧毁,而她先前怕触了招晴的霉头,居然从没想过买她的药方。
  舒杨的太阳穴一阵阵跳动,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因此叹了声气,回到原点:“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祝秋宴一时愣在原地。
  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茬,这可怎么办?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眼瞅着舒杨目光越来越精明,这就要暴露了,舒意躲不下去,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问道:“妈妈,是从南方过来送药的吗?”
  舒杨赶紧点头,一边回舒意道:“是啊,你的药吃光了,妈妈又买了些新药。你看人家多上心,特地从南方送过来。”
  一边冲祝秋宴挤眉弄眼,偏他没看懂似的,支吾着询问:“南方?”
  舒杨顿时啥也不想了,赶紧拉着祝秋宴走到一旁解释道:“我女儿不知道你从西江来,一直以为你是南方的中医。”
  “啊,这样啊……您为什么要骗她?”
  “……”
  舒杨揉揉太阳穴,“她小时候在西江生过病,老是做噩梦,我怕她想起,只好编了个说辞。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祝秋宴心领神会:“好的,阿姨,您放心,我嘴巴可严实了,保管您的女儿不会起疑。”
  舒杨心思不在,没能察觉他此番话的深意,敷衍地点点头,又道:“没有药可怎么办?这毛病也就招晴能治,怎么会这样?她也不提前说一声,这突然来一下子,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唉……药仙什么的,临走前不是可以看到光吗?她就没留下什么指示?”
  祝秋宴说:“阿姨您别着急。”
  称呼一个比自己小了几百岁的美丽女士为“阿姨”,祝秋宴还有点害羞,带着笑意说,“阿姐仙游之前教了我一套针灸的手法,或许可以治疗血崩之症。”
  “真的?”
  “我算了下日子,从今日起,每隔一日施针一次,到经期之前应可以缓解。”
  舒杨松了口气:“那就好,还得拜托你在北京多住一些日子,食宿方面你不用担心,我……”
  不等舒杨说完,祝秋宴已然顺着梯子往上爬了:“阿姨,行装我都打理好了,没关系,我愿意帮您的女儿渡过难关!这些家乡的特产就当是叨扰您的谢礼了,阿姐仙游突然,我亦感万分愧疚,这次北上就是为了帮您女儿治病的。您放心,治不好我就不走了!”
  舒杨:?
  然后,祝秋宴就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地在舒意家住了下来。
  舒家人口简单,不过舒杨和殷照年经常出差,十天半个月不在家都是常有的事,家里有固定的阿姨每天来打扫卫生和做饭。
  阿姨给祝秋宴收拾了一间客房,得到舒杨的格外叮嘱,这间客房在一楼偏角落的地方,离楼梯最远,要上二楼一定得经过客厅旁的楼梯。这么着舒杨还不放心似的,让阿姨这阵子也住在家里,就在楼梯口旁边的客卧,如此祝秋宴的一言一行就逃不过阿姨的法眼了。
  舒杨下午约了舒意的老师,两人打算把章园展厅的那幅毕业作品摆到舒杨的私人画展陈列售卖,但出于是《西江往事》的组图,舒杨心里有刺,办这个事不想让舒意知道,但又舍不得丢下她的天赋和前途,只好匆匆找个借口离家而去。
  殷照年自昨夜宝贝的丹桂被人折断,已经到医院输氧去了,当然这也是他的说辞。
  一时间偌大的舒家就只剩下舒意,阿姨,和一个外来的陌生男人。
  舒意刚到楼下拿饮料,阿姨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倒把她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直笑:“阿姨,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阿姨不苟言笑:“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喊我一声,我给您送上去。”
  “不用。”舒意心想这点小事,没这个必要,想了想又问,“阿姨下午不用回去接小宝吗?”
  “我跟儿子媳妇说过了,特殊时期特殊处理,他们可以理解,再说太太一直对我不薄,我不能这个时候丢下小姐一个人在家。”
  阿姨一边说一边往走廊角落的方向窥探,捂着嘴凑到舒意旁边小声说,“到底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小姐还是小心一点好,待在房间里一定要锁门。”
  舒意:……
  她想同阿姨说,其实没必要这么紧张,那个男人看着挺像好人的,可不等她说完,阿姨就把话抢了过去。
  “小姐你年纪还小,没有见过世面,现在的坏男人多得是,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心里黑得跟秤砣似的,又沉又重。贪你的钱还算小事,要是贪你的色问题可就大了!小姐还没谈过恋爱吧?好好一颗小白菜千万不能被猪拱了!”
  此刻某猪正意兴阑珊地靠在楼梯扶手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阿姨一回头陡然看到这么大坨人影,吓得直接从地上弹起来:“你、你这人,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祝秋宴说:“可能阿姨说话太专注了,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
  舒意小声嘀咕:“骗子,本来就是鬼,哪来什么脚步声。”
  祝秋宴歪头一笑:“小姐说什么?”
  阿姨不想让他随便跟小姐搭话,忙抢白道:“没什么,小姐你拿了饮料快上去吧。”
  说完直把舒意往楼梯上推,经过祝秋宴身旁时还护犊子似的把舒意挡在身后,时刻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半个下午,舒意时不时就听到阿姨和舒杨打电话汇报情况,直到确定那个外来的陌生人非常规矩,一直没有出房间门之后,舒杨才稍稍定心。
  而此时此刻,那个理应在房间的男人,却气定神闲地坐在舒意窗外的枝头上。
  “七禅好伤心啊,小姐的家人把我当贼一样防着。”他委屈地摘了一朵小花,扔到舒意佯装看书的脸上。
  舒意脑门一痛,放下书瞪他:“本来就是,你撒谎,装相,目的不纯,还不是贼?”
  “目的不纯?”
  祝秋宴捻着一朵嫩黄的花蕊,指腹像温柔的刀,一下下刮着它的心智,就这么拖长了眼尾,有一点没一点地含着她,“想见小姐,是件目的不纯的事吗?”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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