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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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渐渐步向含元殿的时候,两人拾级而上。
  台阶步步往上,仿佛登天之路。
  崔晔问道:“你忽然不说话,在想什么?”
  阿弦道:“想你。”脚下突然一绊,几乎跌倒,幸而崔晔从旁将她拦腰扶住。
  崔晔道:“好生看着路,不要走神。”
  阿弦半是带甜地回答:“想阿叔呢,心里容不下别的了。”
  崔晔呆住了。
  幸福突如其来,叫人猝不及防。
  这实在是他所知道的……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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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人意外的是,皇后并没有传崔晔进殿。
  看着立在面前的阿弦,武皇后道:“是跟崔爱卿一同进宫的?”
  阿弦道:“是。”
  武后揶揄:“怎么,莫非是和好了?”
  阿弦知道武后耳目遍天下,长安更是多不胜数,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却笑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哪里就坏过呢?”
  武后见她笑的烂漫无心,淡淡道:“不用瞒我,崔爱卿先前跟我说过,他身体薄弱,不想连累妻房,所以他求我收回赐婚旨意,另安排绝世无双的好男儿给你。”
  阿弦听得皱眉不已:“什么连累,什么收回……又有什么绝世无双了,娘娘可不要相信,更不要答应这些不经之谈。”
  武后笑道:“原来是不经之谈?崔爱卿在我面前说起来的时候,可是认真的很呢,你这么说,难道他又突然不想解除赐婚了?竟如儿戏一般?”
  阿弦只得耍赖般道:“那时候阿叔是被病症折磨的昏了头脑,所以才暂时失智,还求娘娘忘了这件事,千万不要理会。”
  “那他身上之病呢?”皇后问道。
  “病……”阿弦敷衍道,“不过是些旧日症候,只是难以根治,慢慢调养,假以时日一定会好。”
  武后道:“没有性命之虞?”
  “没有没有,没那么严重。”阿弦摆手否认。
  武后笑:“那天夜晚,户部的崔知悌先去了崔府,后来,我听说又去曲池请了谏议大夫。阿弦,你真的当能瞒得过我吗?”
  崔知悌跟明崇俨都曾去过崔府,以明崇俨跟武后的关系,自然是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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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晔在殿门外直等了半个多时辰。
  期间太平闻讯赶来,见崔晔垂手而立,笑道:“崔师傅,你也来了?我听说今日母后请小弦子进宫,特来看看。你怎么等在这里没进去?”
  崔晔垂眸:“是,皇后并未宣召。”
  太平道:“为什么只召见小弦子,反把崔师傅晾在这里,要不要我进去帮着探探风声呀?”
  崔晔道:“公主说笑了。”
  太平往内探头看了眼:“我才没说笑,说到做到,你且等着。”
  身后几个宫女急要拦阻,太平已经跳进殿内。
  太平往内而行,走不多时,只听里头武后叹道:“你总该知道瞒不过我,你也该知道,明崇俨的医术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卜算看相,天下只怕少有跟他匹敌。”
  阿弦道:“就算真的这样,我也不后悔。”
  太平因不知道崔晔退婚等事,一头雾水,心道:“他们在说什么?”她心里好奇,便循声往内。
  正武后道:“崔爱卿的人品为人,自然算是一等佳婿,只可惜命数如此,阿弦,我知道你的脾气,一旦认定绝不会轻易放开,可是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既然知道不会长久,又何必贪恋不放,趁早收手才是正理。”
  太平惊了一跳,琢磨着这句话,心头乱糟糟地,竟忘了自己是在偷听,上前问道:“母后,您在跟小弦子说什么?”
  武后正在跟阿弦说这些体己话,身旁的宫女内侍们早就打发了,料想没有人敢闯入宫中,谁知少算了个太平公主。
  太平陡然出现,武后很是不悦:“太平,你进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年纪越来越大,不能不知道规矩了。”
  太平被武后斥责,愣在当场:“我、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们正在说正事,你先退下吧。”
  阿弦正也在惊心回想武后方才那句话,听见她呵斥太平说“胡闹”,阿弦方醒神。
  又见武后貌似严厉,她怕太平不受用,就道:“娘娘是怕我们说的那些事,枯燥乏味,公主殿是不会喜欢的。”
  太平看看武后,又看向阿弦,嘟起嘴道:“谁说的,除非你们有什么机密是我不该知道的。”
  武后皱眉:“好了,没什么机密,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的,你若是要跟女官玩耍,等我同她说完了话。”
  以前,不管武后怎么样忙,只要太平来到,她一定会放下手中公事,又或者太平撒两个娇的话,天大的事武后都要放下,先陪太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觉有些变了。
  先前太平一口答应了崔晔要来探听,没想到探听不得,反而被武后以一种类似不耐烦的语气对待,太平委屈之极,道:“好,我不打扰你们正经事就是了,也不用谁陪着,我自己去。”
  太平说罢转身往外跑去,阿弦担心叫道:“殿下!”
  武后挥手:“不用理她,她从小儿是给我娇宠坏了。”
  武后抬眸看阿弦一眼,心里那句话却压了下来:“当初就是因为安定出事,所以才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太平,似乎只要多宠太平一些,冥冥中就好像‘安定’也会得到慰藉,谁知……”
  武后苦笑,将此事压下,道:“你当真不肯放手?”
  阿弦道:“绝不。”
  武后看着她决然的样子,不禁失笑:“陛下说的对,你呀,有时候还真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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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太平在含元殿内头一次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后,也不敢面对还在等候的崔晔,只低着头垂着眼睛,往前飞奔而去。
  跟随她的龙女太监们都知道她的心性,这已不是太平头一次娇蛮任性肆意妄为了,他们只能拼命地跟在身后飞奔,生怕跟丢了,却到底比不过太平身量娇小动作敏捷。
  太平越过前面几处大殿,一路往中间的蓬莱池方向而去,这蓬莱池后面改为太液池,有名的“太液芙蓉未央柳”的出处,池沼极大,池子中央有亭子一座,池沼两侧各有望月之阁,周围又有无数的回廊蜿蜒曲折,不下数百,是个散心消闲的好去处。
  太平偶尔犯了气闷,就会跑来蓬莱池玩耍,只要往那回廊里一钻,像是耗子钻到地洞里,那些宫女太监要找她的话就难了,这也正是太平所想要的。
  这日也是同样,那些跟随的宫人们急得发疯,却赶不上太平灵动敏捷,她一路跑到池子旁的回廊边上,一鼓作气跑进了回廊。
  皇家池沼的园林景致何其美好,回廊更是设计精美,犹如迷宫,又有各处不同的舞乐布置安排。
  其中的数间回廊之上挂着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藤蔓,遮天蔽日,有的点缀着青涩的小果,有的却是绿油油的叶片蔓延爬动,像是天然的阻碍回廊外之视线的好去处。
  太平在廊下终于可以自由飞奔,肩头的披帛被她扯落,随风飘荡,不知道被吹到哪个方向去了,太平毫不在意。
  真有些累了,额头冒汗,靠在美人靠上才欲歇息片刻,不料目光转动,竟从前方早开的蔷薇里影子里看见一个人。
  那人并不是太监服色,反像是个斯文书生,花丛里若隐若现,仿佛神仙精怪。
  太平疑惑,从美人靠上挺身扬首:“喂,你是谁?”
  那人虽听见了太平询问,却并不回答,一闪消失。
  太平更加惊疑:这宫里头见了她调头而去不发一言的,这还是首次。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让太平跳起身来,忙去追那人。
  追过了半道回廊,那人的身影却消失在前方的藤丛之中,太平环顾四周正觉着失望,身后有人道:“殿下是在找我么?”
  太平惊愕回头,却见身前所站的,竟是当初在酒楼上有一面之缘的那中年儒士,一别数日,他的风采更胜从前,花丛里的容貌,惊艳照人,太平从来不知道男人上了年纪会如此好看。
  太平道:“是你?!”又问:“你怎么会在宫里,你是什么人?”
  萧子绮眼底露出惊奇之色,展颜一笑道:“殿下竟还记得我?我方才不过是随口说说的。”
  太平打量着他,被这种奇异的笑容所打动。
  突然她叫道:“我从上次第一眼看见你,就觉着你像是一个人。”
  萧子绮原本笑的春风和煦,听了这句,笑容结冰,正将冰碎伤人之时,太平道:“你可不是像上了点年纪的崔师傅么?”
  萧子绮双眸微睁,方才一阵紧张他的心跳都停了,闻言便仰头大笑:“我像是他么?公主只是在说笑。”
  太平看着他笑容灿烂,这时侯就不大像是崔晔了,崔晔从不曾笑的这样过分,像是故意要将那份明朗暴露无遗。
  太平问:“为什么是说笑?”
  萧子绮道:“女官早就定亲了,对方正是崔天官,坊间人人都说郎才女貌。如今殿下说我像是崔天官,偏偏他将娶亲,这不是给我惹祸上身么?”
  “我随口一句罢了,又不是要将你定罪,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宫中呢。”
  萧子绮道:“我是随着周国公进宫来的,我是国公府里的记事,叫做无愁。”
  “原来是表哥的人!”太平睁大双眼,多了几分亲近,她转过身,重又在美人靠上落座,“你的名字倒是有趣,为什么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萧子绮道:“我也是最近才进国公府当差的……对了,殿下方才好像有忧愁之态,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太平想到方才武后跟阿弦两人在殿内密谈,连她竟也无法插嘴,便道:“我原本是极高兴的,不过……也许是我想多了。”
  萧子绮笑道:“我常常听人说公主殿下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次让你不高兴的是什么?”
  近看,他的双眸竟有着淡淡地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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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从含元殿出来,崔晔等的望眼欲穿,幸而这一次两人不再是宫内宫外无法相见相知、猜忌罅隙横生,何况先前才解开心结,自然不似之前那样煎熬的五内俱焚。
  但是看着阿弦出门时候的脸色,崔晔忍不住心头一沉。
  阿弦皱着眉头,脸上是忧虑之色,像是遇到什么不可解决的难题。
  崔晔定神:“娘娘……同你说了什么?”
  阿弦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娘娘是……不答应么?”崔晔定了口气,复又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我去跟娘娘说。”
  他转身往内殿而去。
  手腕却被阿弦一把攥住。
  崔晔以为她担忧,温和一笑:“不怕,我会说服娘娘的。”
  目光相对,阿弦挑眉笑笑:“这种小事,就不劳阿叔费心了。”
  崔晔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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