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刚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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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没?想到这锦袋中的一封书信中提到了。
  这是一封别人寄给韶骅的书信。
  落款是小字,言昳不能辨认身?份,但看起来?应该是韶骅在朝中的友人或学?生?。
  写信的人称,袁阁老倒台后被杀,他的大批学?生?与旧友也受牵连被左迁,但他们势力仍旧庞大,想要借着宣陇皇帝重病、新皇继位而还朝,但先要洗清袁阁老下台时背负的罪名。但如果是硬洗反而没?人关注,他们就希望把一些大家怀疑是袁阁老干的脏事儿,都安到如今坐在阁老位置的韶骅的头上。
  就比如翻了山家案。
  他们其中一两个人,是袁阁老当年心腹,保有一部分韶骅与袁阁老的书信,知道山家的事儿一直是韶骅办的,就想揭露此事,把韶骅也拉扯下来?。
  书信中也提及,山家当年有一幼子至今下落不明,虽然时逢战乱,几乎不可能找回?这个孩子,但如果真的能找到,韶骅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早扶持此子,救助山氏孤儿,先一步占据道德高地,而把山家被屠的惨案全部推回?死了的袁阁老头上。
  言昳看到之后,缓缓闭上眼睛:这就是前世韶家帮助山光远,并且给山家满门正名的原因吧。
  而山光远前世跟韶家交好,被足足蒙骗了六七年才知道,韶骅就是一直以来?山家灭门案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这件事,言昳很后来?才知道。因为韶骅惨死,山光远并没?有公开让韶家彻底身?败名裂。
  或许是没?有证据。
  或许也是他势单力薄一个人,确实斗不过……
  总之,他只是在韶骅惨死后,离开了京师。
  言昳紧紧捏着那?书信,犹豫起来?。他如果知道了,自然会免于被韶骅蒙骗利用,但会不会现?在就激动的要去找韶骅拼命?
  言昳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既然书信都到了手?里?,这就是韶骅的罪证之一,山光远有权力知道这件事,自己处理这件事。
  说冷漠一点,她不瞒着他,就不会遭他的恨,至于他是冲动复仇还是什么的,跟她无关!
  过了片刻,言昳抬头道:“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山光远将船往桥下撑了一把停住,四下无人,这里?也偏僻,他走过去道:“何?事?”
  言昳让他去看手?中的书信,山光远身?量日渐抽长,他日后个子那?般高大,如今就显露出了几分征兆。他蹲在她旁边,半垂着头,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内心毫无波澜。
  原来?韶骅这么早就开始想要找他了。
  怪不得?后来?得?知他身?份之后,简直跟山家忠友一般,就差抱着他痛哭流涕了。
  而山家毕竟是两百年战果累累的将门,山光远被韶骅找回?,并且为山家正名之后,一时间韶骅在朝野间的名望也到达了某种顶峰。
  后来?,山光远日益强大的军力让某些人觉得?碍眼之后,他都没?给山家正名十几年,就再次“身?败名裂”了。
  真是好笑。
  言昳有句话没?说错:“强权就是公理。”
  只追求公理,那?得?到的公理往往会是真正强权者的仁慈或博弈的产物罢了。
  他望着那?张薄薄信纸正出神,就感觉到一只小手?,轻轻的放在了他头顶。他身?子微微一抖,她极少有这样亲昵的动作?,摸着他脑袋,更像是把他当什么不懂事的小狗似的。
  山光远心里?有些疑惑,抬起脸来?,就看到言昳侧着脸,望着灯火波鳞般的黑色水面,目光复杂,轻声道:“不要冲动。报仇的日子迟早会来?的。”
  她在安慰他?
  是,如果他没?有重生?,这封信对年少的他意味着太多仇恨与希望。
  山光远心里?一暖,正要开口。
  言昳拍了拍他有些蓬松的顶发?,道:“虽然想到二十年后的你,我讨厌你讨厌的牙痒痒,但我又……”
  她转过脸来?,看着山光远的眉眼,声音轻的像是听不清:“但我又怕你再遭遇那?些不公,那?些糟心事。咱俩过的都挺操蛋的,我自己有信心我能变好,但真怕你又一次受人欺骗,身?败名裂。”
  山光远呆住了。
  什么?
  什么叫“再”遭遇不公……
  她、她在说什么?
  言昳告诉自己要冷漠旁观、要随他处理,却心里?难受。
  她有时候想,山光远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个死变态,还是个或许也有心软的可怜人?
  如果反过来?。山光远重生?了,而她没?重生?,还过着被白旭宪虐待、被人骂灾星的苦难日子。山光远会不会对她这个年幼的“前妻”,有些无奈,有些想甩脱她,却终究无法看她受苦,带她离开白家,带她离开这个不快乐的地方。
  他可能也很窘迫,也背腹受敌,却会把她送到言家、或者送到哪个可靠的人家,让她远离苦难长大。
  甚至如果他自己重生?了,言昳没?重生?,她会不会再一次把山光远当做朋友,巴着他不愿意离开他,俩个半大的人儿,一起踏上了复仇与生?存的路?
  明明言昳讨厌上辈子的山光远,山光远应该也讨厌她,但她此刻却冥冥中觉得?,他应该会的。
  他会救她于水火之中,尽自己的所?能帮一帮她的。
  所?以她应该也帮帮他吧,至少在复仇路上,让他少一点坎坷。
  因为她自信能过好这一生?,她有自信不会再像上辈子似的被迫跟他成婚,她更有自信——哪怕真到最后,山光远面对白瑶瑶恋爱脑爆发?,人设崩塌,甚至搞出什么幺蛾子,甚至去与她为敌——言昳能扶持他,也能弄死他。
  她放下手?来?,不再说什么上辈子之类的话,毕竟她以前经常胡言乱语说他是男三?什么的,山光远只是迷糊茫然,并没?有深究;这会儿就哪怕胡说了几句,山光远必然也想不到什么重生?穿越之类的事儿上。
  言昳手?指尖往下挪时,不经意蹭过他脸颊,道:“韶家必定会想要利用你,你如果想要让山家正名,或许可以跟他们相?互利用一阵子,但不要着急。”
  言昳慢声道:“你估计不信任我,但我对什么山家都无所?谓。我就希望你别给自己作?死了。许多人比你想象中更要心机深重,但最可怕的是,他们不把你当多重要的砝码。那?种对你死活的不在意,往往更可怕。我自己能过好,你也别太惨。”
  她的指尖划过他脸颊的肌肤,就像是巨剑刀刃劈过悬崖,带起崩塌的碎石与迸发?的火花,他浑身?不住颤栗起来?,因为这触碰,因为她的话语,以及某种……可能性。
  山光远脑子像是无数碎片,在发?了疯一般重组一般。
  她的足智多谋,她的冷静计划,从要杀增德的那?一步开始,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是他太糊涂了。
  言昳是很聪明,但一个九岁的高门大小姐,能精明到这种地步?她每一步,其实仿佛都包含了一个更大的野心与格局,这不可能是一个孩子可以谋划的东西!
  还有,她知道他的胃病,她对他的身?世并不吃惊,她明白他的哑症与血海深仇。
  世界上仅有一个人那?么了解他,但那?个人只留下一座小小的墓碑,在金陵西侧的山岭上,墓碑上有他用小刀雕刻的牡丹花与飞鸟的花哨图案。
  她……已经死了十年了啊。
  她已经死在山光远三?十三?岁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了。
  虽然他们的死亡相?差十年,但都死后重活,回?到了……回?到了童年吗?
  她醒来?是什么时候,是九岁,还是更早之前?
  但山光远有些无法思考这些细节了,没?有人能确实的体会他的感受。
  那?种过于惊喜带来?的心头痉挛,那?种不可置信带来?的微微颤抖。
  眼前的言昳,如果是九岁的言昳,他心中感怀、他心里?感慨,他觉得?能改变她的人生?——但他心里?清楚的明白,这个言昳,不是那?个童年时抱着他哭着写徘徊二字的言昳,不是那?个西北重逢是望着他的脸呆呆失语又忽然怒骂的言昳,不是那?个凤披霞冠下扶着他的手?臂走出红轿却狠狠用指甲掐他胳膊的言昳。
  所?谓的重活,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让他的爱人起死回?生?。
  一切珍视的过往都已经被抹去了,斯人已逝,真正爱过的人终究是不在了。他重来?一辈子,只能用理智去重新为陌生?却又熟悉的她,再来?编织人生?。
  但现?在。
  但现?在!
  现?在面前的言昳,就是她,原原本本的她,完完整整的她,与他成婚十年,咬牙作?对十年的她。一件宝玉重归,在他掌心,他能默背每一条纹路,他指尖记得?每一点弧度。
  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事?这样的命运与机会?
  逮住了那?个对他百般不信任的言昳,抓住那?个失去她后追悔莫及的山光远,摆回?棋局的最开始,像是命运按着这两个满身?是刺的混蛋可怜人,告诉他们:“好好来?一辈子吧!别再让自己后悔了!”
  山光远抖得?厉害,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也从来?没?哭过,此刻却好像视线有些模糊。
  重生?回?到童年,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也就只想让那?个历经苦难的言昳好好活着。他就只是觉得?言昳吃了太多苦,她应该有个好结局,她应该有延续下去的人生?,她应该对过往一笑置之,继续光芒四射!
  言昳望着山光远,竟看到他眼眶微微泛红,那?从来?不会动容的脸上,现?出几分裂痕,流露出一丝他内核里?山崩地裂似的悲恸与激动!
  她吓坏了。
  山光远哪里?会露出这种表情?!他哪里?会在她面前这样痛楚过!
  果然、果然还是这灭门之恨,如切肤之痛,刻在他骨髓里?,他一刻也无法忘记吧!
  言昳心里?也难受起来?,上辈子她从没?给他的报仇出多少力,甚至说是他独自背负且完成的也不为过,她们虽然了解彼此,但依旧过的是自己的生?活。
  她甚至不知道他如此……
  言昳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山光远也会、也会有这样的模样吗?
  她忍不住伸出手?,用自己还幼小纤细的手?臂圈住了山光远肩膀,一只手?用力按了按他后脑,笨拙道:“你、你别伤心啊。哎,我可能会稍微帮你一点的啊,虽然就一点,但肯定日子会变好的。我告诉你,我其实可厉害了,我有钱的。虽然……虽然我知道有时候钱不是万能的,但我是很厉害的啊!”
  山光远后背肩膀颤抖的更厉害了,他半跪在地上那?大片半枯萎的花瓣中,伸出手?摸摸索索似的从她衣角攀上去,紧紧抱住了言昳细弱的后背。
  她死后十年,他未曾流过泪,但山光远此刻却好像无法控制的眼角酸涩,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涌出泪来?。
  因为她的口气,因为她明明那?么讨厌他,却在重生?回?童年时,想着帮助他,想着他的复仇,想着要他读书认字。
  想着他不要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上辈子也是她,这辈子也是她,以那?么笃定的口气,还有独属于她的幼稚,说“我可厉害了”,说“咱们一起努力,日子肯定会变好的”。
  唯有她。
  山光远用力抱紧她,就像是一只飞蛾要与火舌拥抱,他哑着嗓子哽咽道:“会的。会变好的。”
  只是在这种滚烫的心境下,他心底忽然打了个激灵。
  ……就像是把一块炽热的铁块,扔进冰水,惊惧与后怕让他瞬间汗毛直立。
  他绝不能让言昳知道他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山光远怂了。
  第37章 .月亮
  言昳是讨厌他?的。
  现在?她肯安慰他?, 肯拥抱他?,可能因为言昳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还是他?们童年?时?期互帮互助时?候的模样。
  所?以她对他?还有一?丝心软, 一?点怜惜, 有种不帮他?不行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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