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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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没有了。”陆辞飞快道:“桌上这些,都是已经分好类别的,左边给朱弟和滕兄他们留下,右边的给李将军和公寿。”
  狄青一愣:“摅羽是要………?”
  陆辞无奈道:“官家令我即日回京支持制举事宜,手头职务,就先分予他们四人代管了。”
  前一刻还沉浸在蜜糖中的狄青,这一刻如遭五雷轰顶,目光无神,半晌才缓缓道:“即、即日?”
  陆辞:“现是七月上旬,制举却要在八月初二引试,你说急不急?”
  狄青:“……”
  陆辞勉强分心做了简单解释后,就继续一头栽进了整理的工作中。
  单是分文别类还不算难,麻烦的部分在于,他若只是自己处理,其中一些简短备注只做提醒用,便足够清晰。
  但落在旁人眼中,显然就不够明白了。
  还得一一查出来,再多写些备注才是。
  待陆辞忙完这阵狠的,已是深夜。
  连晚膳方才都无暇用的他可谓饥肠辘辘,令下仆将一直在灶上热着的膳饭端来。
  也就在此时,他才想起边上应该还杵着个人,却不知一直默不吭声这点:“汉臣?”
  狄青一副蔫透了的模样,没精打采地坐在一边,闻言恍神道:“唔。”
  陆辞纳闷道:“你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刚陷入两情相悦的幸福还没过多久,就又得分隔两地,狄青哪里还精神得起来?
  听公祖一脸莫名地问起,狄青只觉有苦难言。
  他艰难地梳理着情绪,才撑起了冷静的神情:“……分别在即,难免有些许不舍。”
  陆辞好笑道:“我看你平日久居兵营,哪怕是与我相悦后,回来一趟也鲜少同他们说话,多数时间都是粘着我去了。怎到暂别时,便凭空多出无尽不舍来了?”
  狄青怔然。
  他仔细品味了一番陆辞的这番话,过了好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公祖!”
  他一下想通过来,高兴得连要改称呼这茬都给忘干净了。
  陆辞正惫懒地挨靠在这具热乎乎的结实躯体上,闭目养神,毫无防备下,就贴着脑后这忽然提高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一惊一乍作甚?”
  陆辞不满地在这枚人肉抱枕那贴着自己腰身两侧、朝外分开的结实大腿上响亮一拍,命令道:“安静躺着。”
  “是。”狄青先老老实实地应下后,身体虽是一动不动了,心里却还是万分激动:“公祖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么?”
  “废话。”陆辞哭笑不得道:“我不早与你谈论过了,比起文武举,制举之取士法,才更适合你么?”
  不仅狄青对自己那不上不下的水平有着深刻认知,陆辞辅导他这么些年,既是知道他志不在舞文弄墨,而在军略筹谋,沙场纵横之间,也清楚要考那些讲究风雅韵律的诗词歌赋的话……
  狄青怕是得学得万般痛苦,少说也得考个七八回,最后没准还得靠运气,才能当一回‘范进’了。
  若走武举的路子,在朝臣眼中又总有低一等之嫌,且本朝重文轻武,也难有坦途走。
  相比起来,自然是可挪一半武举、一半文举、最后以‘军谋宏远堪任将帅’科出士的‘挂文职’、走‘武职’的偏锋,最适合狄青。
  尤其对狄青而言,他身上有多年来在战场上真刀实枪、一点点拼杀攒起的扎实战绩,之前是因一介白身,知要走制举路子,官家一直压着没赏,才令他在军中一直做着武官的职事,却未有半分官职在身,地位很是微妙。
  当过了制举的明路后,这些功劳就可被一道清算,不说一步登天,也起码能在对西夏的战场上,做一员独当一面的‘儒将’了。
  狄青还沉浸在不必分开的喜悦中,闻言不假思索道:“但公……摅羽既为主考,自需避嫌,我若赴试,怕是不妥。”
  正因太明白这点,狄青刚一听到这一消息,就自然地将自己参考的想法给抛在了脑后。
  总算明白狄青的顾虑,陆辞失笑摇头:“国家选拔贤能,你既为有能之人,怎能不去?况且除去弓马武艺做不得假外,文试为防作伪,自有封弥,誊录官在,莫说我无意徇私,哪怕真有那心思,也是难如登天。”
  不仅出题的远不止是他一人,批阅试卷的,也得经过至少三位考官,轮到他裁定时,多半已到最后定名次的阶段了。
  至于其他,他被锁入院中后,唯一会被公布的,就只有考试出题范围,那可不是什么秘密。
  就譬如贡举的参考书目总有那么多本,延伸出的考法却有无数种,哪儿是说透题就能透题的?
  只不过狄青的顾虑也非多余。
  陆辞很是笃定,当狄青赴考时,决计不乏以这一说辞为借口,对他进行攻诘的台官。
  只是在他看来,等真到了那日,再据理力争一番便是了。要一昧顺应台官的心思过活的话,那他怕是得立马打包行囊滚出官场,免得扰乱了以资历擢升的‘惯例’。
  陆辞的真正底气在于,要是真正想做的事,目前还真无人阻拦得了他——更别说还是被他一直放在心上的‘送小男友报名参考,踏上仕途’的这桩头等大事了,更是容不得半点闪失。
  听完这话,并不知陆辞那些打算的狄青,倏然心动了。
  他有意仕途,且耐心等候那一‘时机’这么些年,倒不是因为有多在乎功名利禄。
  而最主要的缘由,还是不愿一直被公祖远远抛在后头,一直厚颜做那沾光人,却回报不了公祖半分的累赘。
  要能在官场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替心上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陆辞见他沉默,那双乌眸却越亮,不禁含笑挑眉,揶揄道:“怎么,连上阵杀敌都冲锋在前、悍勇无双的汉臣,难道一揣着笔杆子,就落得临场惧战,不愿去了?”
  “去!”
  狄青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又用力点头道:“求之不得。”
  陆辞笑道:“那你还不回去收拾行囊,准备后日出发?”
  谁让他眼光不凡,看上了这簇喜欢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暴躁小海棠呢。
  长路漫漫,只有由他在后头保驾护航,宠人一个心无旁骛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甫一得知陆辞终将回京的消息,柳七既欣喜若狂,又感跃跃欲试。
  自那日起,他一边精心算着陆辞的路程日长,一边热火朝天地筹备起得力工具来。
  就住在隔壁院子里的晏家,便没少听到一墙之隔传来的‘乒里乓啷’的响动。
  晏殊心里好奇,面上却滴水不漏,甚至还在用晚膳时,蹙眉点出了蠢蠢欲动的五郎六郎:“食不言。”
  遭点破的两位小郎君心虚地将脖子一缩,灰溜溜地继续扒饭了。
  但在用过晚膳,看着父亲施施然地回了书房的他们,听着陆宅传来的不止还大的声响,他们就如被百爪挠心般,怎么都坐不住。
  索性由较为矜持的五郎放风,而年纪最小,身手更灵活的六郎则扒着最高的那棵树干子,三下五除二便窜上去了。
  刚窜到高过院墙的那一截,他便赶紧停下,屏着呼吸循声看去——
  却见自陆节度去秦州任职后,便一直住在这大宅子中的柳郎君,难得地穿着一身朴素耐脏的灰袍子,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对着一明显是捕捉大猎物用的陷阱苦思冥想。
  晏六郎皱着眉头。
  这位平时常同爹爹把酒言欢,吟诗作画的柳伯伯,怎么好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脸色古怪,感觉跟撞破了什么隐秘似的,到底不敢在这多加逗留,麻溜地就滑下去了。
  然而双脚刚刚落地,就见五郎一副心虚忐忑的模样,低着脑袋道:“……爹爹方才来过了。”
  晏六郎头皮一麻:“你怎么说的?”
  五郎苦着脸道:“你我都忘了,这棵树不仅高,还正对着爹爹书房的一扇窗,被看个正着,我能怎么替你蒙混过去?”
  ……还真是这样。
  六郎一脸了无生趣,无力地歪在树干上,五郎却还叹着气,扎扎实实地补了一刀:“爹爹让六哥你下了树后,去他那领罚,赶紧去吧。”
  他这个只帮着望风的从犯,都被罚在十天内写二十篇文章呢。举动更嚣张出格的六哥,怕是要更加倒霉了。
  自家爹爹有多严厉,作为最能上房揭瓦的晏五郎,自然是知之最详。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小跑着来到书房门前,刚要叩门,门竟就从里头自己打开了:“进来。”
  听着这喜怒不分的声音,宴六郎浑身汗毛一竖,夹着尾巴道:“……是。”
  晏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跟泼猴似的幼子,却未急着开口惩戒,而是慢条斯理地坐回木椅上,好整以暇地打量慌慌张张的六郎。
  当屋内一片死寂时,六郎只觉脖颈上仿佛悬着一把利刀,随时都要落下来,偏偏一直没能落下,只让他更为煎熬:“爹爹。”
  “不必过谦。”晏殊忽拍了拍掌,宛如真心实意道:“方才你为窥视邻人,那副灵猴上树似的英姿,实在漂亮得很,哪怕放归山野,六郎定然也能凭这一本事在那猴群得个一席之地。”
  六郎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晏殊还慢悠悠道:“刚你是看到什么了?”
  “回爹爹,我知道错了。”晏六郎哭丧着脸道:“什么都没看见。”
  “哦?”晏殊的眉心悄然弹动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次:“什么都没看见?”
  晏六郎摸不准爹爹的心思,只有壮着胆子,把方才所见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会儿就说明白了。
  晏殊乍一听闻,第一反应也是莫名其妙,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不免多了几分哭笑不得。
  见幼子还愣头愣脑地杵在原地,他轻哼一声:“五十篇,二十日。”
  五十篇!
  平生最恨写文章,宁可舞蹈弄棒去的晏六郎一下垮了脸。
  但他素知爹爹严厉,这回又被抓个现行,实在不敢耍赖,只有没精打采地应下出门去了。
  柳七浑然不知墙后的这段小插曲。
  为了‘迎接’这没心肺的好友归来,他这次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的——专程购得猎人在山里抓野物的陷阱六套,放置在房屋各处,就等把这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可恶饕餮逮个严实,饱以老拳了。
  等柳七终于准备就绪时,陆辞的归期也终于来到了,更巧的是,还刚好撞上了他休沐在家的这天。
  “柳兄!”
  正躺在后院里闭目养神的柳七,一听那道说熟悉熟悉,说陌生也陌生的嗓音时,瞬间睡意全无。
  他自缓慢摇晃着的长椅上一窜而起,双眼精光大冒,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门口飞了过去:“陆摅羽!”
  此宅的正经郎主归来,当然无需柳七开口吩咐,喜气洋洋的下仆们早就已将正门敞开,热情去迎了。
  陆辞却不忙进门来,而是与身边的狄青说说笑笑,待见柳七连鞋履都顾不及穿,就这么赤着脚飞奔而来的模样,不由弯了眉眼,揶揄道:“柳娘子莫要太过心急,当心绊着,为夫在这等着呢。”
  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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