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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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听到了?
  崔方仪不让儿子东倒西歪地在地上走了,使劲抱起来,空出一只手拉屋内傻坐着的程以贵。
  “发什么呆!走!”
  搁这看亲姑姑的笑话?
  程以贵忙从炕上下来,对着尴尬不已的卫敬以及杜氏拱拱手,本来打算和盛言楚告个别,想想还是算了,至于姑姑程春娘那儿,更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打搅了。
  程家人走后,卫敬觉得自个杵这也不太好,拉着说溜嘴的杜氏急忙忙往家赶,两家人走后,屋里只剩华宓君和盛言楚以及两个孩子。
  “楚郎,”华宓君坐过来,忧心道:“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娘?娘一贯面子薄,我担心她胡思乱想。”
  盛言楚双手掐着自己的脸逗女儿玩,闻言抬眸安抚:“暂且别去,等明儿早上我再跟娘好好聊聊。”
  山栀带着乳娘们鱼贯而入,将两个小孩哄睡后,夫妻二人坐在火炉边守岁。
  分开三月,两人互相想念的很,一回来就要吃团圆饭,他们都没机会腻歪,这会子丫鬟和小厮都退了下去,孩子也睡了,余下的时间自是留给小两口温存。
  -
  初一天没放晴,风雪中,来盛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有相识的同窗好友,比如夏修贤、应玉衡以及赵蜀等人,也有不认识的,说起名讳时盛言楚都没个印象。
  盛言楚见陌生同僚都是先看帖子,日后一起共事的,他都会亲自去迎迎,至于其他人,好茶好果子接待,吃完自行离去便是。
  送走太府寺的人后,盛言楚伸了个懒腰,挪步去他娘的院子。
  从昨日躲进屋后,程春娘就没踏出门,门口侍奉的丫鬟看到盛言楚,忙上前行礼:“老夫人早就醒了,送进去的饭也吃了。”
  盛言楚点头说他知道了,推开门,程春娘放下手上的绣架,见来人是盛言楚,程春娘背过身去。
  “外头说你要将娘嫁到什么亲王弟弟家去?”程春娘悄悄抹泪,支吾道:“也怪我乱跑,我若不去那劳什子亲王家做客,那些谣言自然就没有。”
  盛言楚轻轻蹙眉:“没有的事,那种人家不值得娘嫁。”
  程春娘觉得窝心,手搭在小桌上憋屈地捶打:“可那种人家咱们惹不得!”
  越想越气,程春娘气不过开始打自己:“看上我什么了?张家当年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怎么几年过去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竟成了香饽饽?我无才,长得又一般,还嫁过人…”
  “娘!”盛言楚拉住他娘的手,肃声自责:“都是儿子的错,我若不做这官,谁也不会将主意打到您头上,您可别说这些话糟践自个,儿子心里难过。”
  程春娘好久没哭了,这会子难受的鼻子喘息不了。
  给程春娘递了帕子,招待了一上午客人的盛言楚疲累地靠坐到木椅上,长腿交叉叠在一起,拧着眉心道:“这么些年来,为这事咱们母子俩烦了没有十回也有五回……义母说得对,如其受二公主的胁迫,不若放话说娘心有所属——”
  “你个小崽子胡说什么!”
  程春娘寒下脸来,忿忿骂道:“拿这些话堵着二公主,然后呢?你在京城短时间走不开,低头不见抬头见,难不成为了躲二公主要将我送回静绥?我为了生你,大暴雨天被老盛家赶出来,你如今就这样孝顺老娘?”
  盛言楚无奈的长叹:“娘,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你回老宅了?”
  “不送我回去那接下来怎么办?”程春娘桌子拍得砰砰响:“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没耳朵,那日二公主拉着我的手,说她旁的人都没考虑,一心就想让我…嫁…,你找借口推了这门亲,她日后势必要盯着你我不放。”
  后面的话程春娘说起时哭声连连,哽咽自嘲道:“心有所属,你所个我看看!我都这把岁数了…哼,你不要脸我要脸!”
  盛言楚抿紧唇,左右两只食指来回搓,待程春娘平静下来,盛言楚才缓缓道:“义母的法子虽不好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总要先将二公主那边搪塞过去。”
  “然后呢!”程春娘揪着袖角,心酸不已:“除了让我回静绥就没别的法子了,我在京城一日,二公主岂能轻易放过你,只有推脱说我回老家嫁人…”
  说起嫁人二字,程春娘燥得一肚子火,前些年和柳持安在一块时,她还挺憧憬再嫁,眼下一想只剩下恶心。
  盛言楚面色复杂,短暂的沉默了会后,他道:“不会送娘一个人回去的,要走也是一起走。”
  淮亲王府的势力出不了京城。
  “不可。”程春娘一听儿子要放弃前程,当即起身,久坐腿麻,站起来脚崴了下,疼得程春娘哎呦叫。
  “娘,你怎么了?”盛言楚吓得一哆嗦,扶人坐好后,盛言楚蹲下身将程春娘裤管撸起来揉捏,唯恐伤了筋骨。
  敷了损伤药,程春娘不疼了,嘴里絮叨:“你这又是何苦,好不容易从陵州熬回京城,娘不准你任性,这事就这么办了,你回二公主,就说我身子不适要回静绥安养,她若执着揪着你不放,娘回去让你舅舅帮我找个鳏夫嫁了就是,老婆子一个,也不拘什么,人老实就成,也省得我留在这给你添乱。”
  盛言楚听出他娘在胡说八道,打趣一声:“娘真想用嫁人躲着二公主的红线,直接嫁京城不就得了,量那二公主也不敢搅合别人家的亲事。”
  程春娘楞了下:“嫁京城?”
  第172章 【二更合一】 真当他会……
  话才说出口, 程春娘就捕捉到了儿子嘴角的笑意。
  “好哇,你连娘的笑话都敢说了!”
  捶打了盛言楚几下,程春娘又心疼地问有没有打疼, 盛言楚笑着摇头, 撩起袍子坐回对面。
  “从去年开始,和离的, 被休的, 亦或是守寡多年的妇人,都在另嫁。”
  程春娘嘴角嚅动两下,盛言楚偏头看他娘,继续往下说:“官家一番话使得民间百姓纷纷高抬正妻,这本来就是祖宗的规制, 可惜天下男人们沉湎女色尤好貌美的妾室, 冷落了正房。”
  “但另有一句话说,娶妻娶贤, 倒和他们爱色的行径冲突了, 如此便出现正房太太空守后院,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却在家中耀武扬威。”
  听得儿子总提‘正房’,程春娘嘴角不由往下压。
  嘟囔道:“他们挣着抢着娶续弦回去, 不过是为了撑门面罢了, 官家的话虽好,但惠及的多是高门的寡妇, 放眼瞧瞧,谁家农家寡妇为此受高待了?她们依旧承着世人的偏见,没人乐意娶他们,至于我,得亏生了你这么个厉害儿子, 否则那什么亲王弟弟怎会看上我。”
  盛言楚惊诧挑眉,他娘鲜少说这些大道理。
  脱了鞋,盛言楚爬到炕床另一边,和程春娘更近了,像小时候一样,母子俩窝在炕上说闲话。
  丫鬟听到里边传来笑声,顿时松了口气,招呼外门的小厮送了几碟子过年的瓜果进来。
  陵州海多,山也多,山上的野果遍地都是,程春娘回京前曾带着丫鬟们四处‘扫荡’,在京城新家过得头一个年都不需要盛家人去外边采买,一应年桌上的小吃都是程春娘从陵州带回来的。
  盛言楚两个大拇指用力,圆滚的干果砰得一声脆响,掸掉捏碎的干果皮,盛言楚将落到掌心的果肉拿给程春娘吃。
  程春娘还像十年前一样,下意识地说她不喜欢吃,想到今日不同往日,盛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捉襟见肘的贫苦人家,思及此,程春娘将儿子剥好的干果肉一股脑塞进嘴里。
  干果喷香,一如当下的日子,惬意非凡。
  盛言楚当了爹以后,不再贪吃这些小零食,剥好的都给了程春娘。
  “二公主那边的事,娘用不着太过担心,大不了我求到官家面前,二公主再厉害,也不敢越过官家害我。”
  程春娘嚼着干果,闻言顿了下:“你才升官,切记别总将官家当做护身符,你义父说得对,官家待你好,是因为你帮他做了不少事,拿娘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去扰官家,只会让他认为你家事管不全乎,小家都理不清,那就更不可能将大事交到你手中。”
  “是。”盛言楚虚心受教,“娘说得对。”
  程春娘半边身倚靠在暖被里,问盛言楚:“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叹了口气,程春娘又道:“娘一辈子都是围着你转,如今你也当爹了,说得好听叫含饴弄孙,说得不好听,娘余生接下来要围着你两个孩子转……不过这都是娘心甘情愿的,算不上是辛苦事。”
  “如今因为娘让你跟二公主那边生嫌隙,实在不好,不若你让娘回静绥吧。”
  笑了笑,程春娘眼角现出一丝浅浅的皱纹:“没你那两个孩子在我耳根边吵,我还能落个清闲日子呢,回静绥也好,你两个舅舅都在,我们兄弟姐妹三人也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过几年欢快日子。”
  “娘。”
  盛言楚听得很不是滋味,“那年送我去康家私塾读书的时候我就说过,日后我去哪都带着您,我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了脚,哪能让您回静绥,您若想跟舅舅们团聚,我将他们都接到京城来便是,静绥治安不好,这您早就知道的,放您回那儿,我这心哪里定得下来。”
  程春娘说不过盛言楚,便问今天这事到底该怎么收尾。
  盛言楚笑:“都说了娘别担心,我就是辞官也不会将娘嫁到那等乌烟瘴气的人家。”
  “休得再说辞官辞官的话!”程春娘瞪圆眼,“因为这点子事就不做官,娘后半生怕是要呕死自己拖累你。”
  盛言楚当然是开玩笑的,他不直面二公主,不过是不想将两家局面闹得太难看,毕竟他才回京,闹太僵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
  但如果二公主执意要撮合他娘和淮亲王的族弟,他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和上回让他娶庶女一样,他不理会就是,再不济,两人家吵吧,翻脸就翻脸,真当他会为了前程连娘都能利用?
  想都别想。
  -
  京城的雪亦如往年下个不断,过了初二,上盛家拜年的人渐渐少了,不过陆陆续续的还有,盛言楚没有再出面,左右上门的都是同僚家里的妇人,来的人都被请到内院由华宓君等女眷陪着就行。
  初三盛言楚带着华宓君回李家拜年,李家几房长辈还在宋城,剩在京城的就只有李兰恪和李婉。
  李婉快有十八了,先前退了长孙谷的婚事后,李婉的婚事几经波折,几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李老大人逝世,李婉身为曾孙女辈,虽只需守孝一年,但一年后,李婉就十九岁了,相看人家时难上加难。
  华宓君一回李家就去看李婉,这姑娘心情倒没受外边的谣言惊扰,正带着一帮丫鬟在雪地里赏寒梅呢。
  李婉不急,李兰恪急。
  看到盛言楚,李兰恪上来就问盛言楚可有同窗尚未娶妻,不拘家室高低,人品好长得不至于歪瓜梨枣就成,唯有一条,得上进。
  盛言楚想了想,嘴角弯曲:“还真有一个。”
  李兰恪忙问:“谁?”
  “国子监的优监生梁杭云,你在我家见过他,前年我外放出去,他带着娘和两个妹妹在我家住了小半年,后来朝廷不是要人吗,他去了六部做主事,为此攒了点俸禄银子,去年下半年一家人搬离了我家,现在住在城北。”
  “梁杭云?”李兰恪捡着名字反复念叨:“我瞧着他比你大好几岁,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妻,不会是——”
  眼光往下边飘,李兰恪隐晦地撇嘴:“那里不会有毛病吧?”
  “瞎说八道。”盛言楚举拳捶了下李兰恪的肩膀,没好气地道:“兰哥也好意思说杭云兄年岁大?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快三十了吧你?”
  李兰恪羞赧地低下头,他的亲事因为各种原因一拖再拖,但他敢保证他身体杠杠的。
  院中华宓君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雪地里淌过来,哈着冷气将采来的寒梅拿给盛言楚,又指了指鬓发。
  盛言楚顺势将花枝斜斜地插进华宓君浓密的发间,华宓君如蝴蝶般飘到梅林里去后,盛言楚也往透着清幽香气的梅林方向走。
  边走边说:“杭云兄家贫,他久而不娶妻是因为他家中还有两个妹妹,他身为长兄,不仅要顾着自己,还要顾着两个妹妹的嫁娶。”
  李兰恪咋舌:“两个待嫁妹妹?他顾得过来吗?京城嫁女要花不少银子呢,便是百姓家里也少不得要花三五十两。”
  盛言楚搓了个小雪球玩,道:“他那两个妹妹和婉姐儿差不多大,今年也急着要出嫁,可惜上门求娶的人要么是贪恋她们的美色而想着纳回家做妾的,要么是京郊附近的庄户人家,杭云兄都看不上眼,这会子也烦着呢。”
  两人行至梅林中,李家的梅园堪比京郊大瑶山寺庙后的梅林,风一吹,各色腊梅伴着寒风呼呼往下掉,盛言楚肩上,头上落得到处都是。
  李兰恪目光跟随着林间的李婉,淡声道:“婉姐儿这孩子平日除了看书就只剩下女红,长孙谷虽才学有之,但为人太过张狂,婉姐儿对其感情并不深,不过也跟宓姐儿私底下聊过女儿家的心事,婉姐儿和宓姐儿一样,都喜欢俊俏的读书郎君。”
  盛言楚噗嗤笑开:“这可就巧了,不是我夸海口,杭云兄的样貌,整个京城排得上数一数二,他——”
  “谁呀?”
  华宓君挽着李婉,笑吟吟地从小道另一头走过来,李婉跟着追问:“什么数一数二,读书吗?”
  都是自家人,李兰恪不客气的将李婉拉到盛言楚跟前,道:“楚哥儿你跟她好生说说,她若觉得你那同窗不错,回头我整个局,让两家人碰个头,大姑娘了,总该为终身大事考虑考虑。”
  华宓君心领神会:“是说小梁大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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