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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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珠点头:“是。”
  “你想借人给秦王领路?”
  菩珠再次点头:“是。”
  霜氏看了眼她的表情,迟疑了下,试探似地低声问道:“姝姝,你实话告诉我,秦王和他的这个表妹,真只是表兄妹那么简单?”
  在她那双历经世事的精明眼眸的注视之下,菩珠顿了一顿,含含糊糊地道:“他早年被囚之前,和她有过类似婚约的关系,不过早已断了……”
  霜氏脸上立刻露出不悦之色,道:“果然被我料中了!我看你提及这个表妹,神色就有些不对!”
  菩珠忙道:“夫人你莫误会,殿下和她如今确实早已没有关系了!”
  “她多大?听你讲来,似乎还未嫁人?”霜氏继续追问。
  菩珠微微垂眸,没有回答。
  霜氏便冷笑了声:“果然如此。”
  她沉吟了下,又道:“姝姝,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方和你说这掏心窝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我不愿借你人,我是觉着你没必要。那片沼泽困不住李玄度的,最多让他多花费些功夫罢了。何不让他迟些救到人?早早救了那女子回来,于你有何好处?”
  霜氏的话,说得很是隐晦,但意思,菩珠却也明白。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落入那样的贼窟。迟一刻获救,她可能遭遇的危险便就要多一分。
  菩珠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抬起眼眸。
  “夫人,他和他的表妹青梅竹马,他心里对她有感情。倘若她因为他救援不及而受到伤害,他必会为此自责万分……”
  她顿了一顿。
  “我今日又厚颜来求夫人帮忙,不是为了他的表妹。他刚获悉他外祖去世,心中本就难过,我是不想他再为这种事而加倍难过。”她轻声说道。
  霜氏愣了,望她片刻,忽低低地叹了一句:“痴儿!”
  她摇了摇头,随即吩咐管事,立刻去将那奴人带来交给秦王妃。
  第118章
  李玄度带着人马日夜兼程地疾行了数日, 渐渐靠近“鬼”国,周围出现了大片的密林和湿地,道路变得泥泞, 马匹不利于行,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腐泥的味道。
  他和随行的士兵下马步行, 在导人的带领下,于湿林中小心地穿行, 如此走了大半天, 方从林中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片泥泽,面积巨大, 一望无际, 味道更是熏人, 臭气冲天,同行不少士兵忍受不住这令人作呕的味道, 纷纷掩住了口鼻。
  此处便是那吞噬过无数野兽和闯入者的鬼沼。
  导人止了步, 说这地方圆有数十里,他也只知入口就在这一带,至于前方到底如何穿行过去, 他亦没有把握,只能一边走一边探路。又指着前方的一片草滩说,这地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冒着大小气泡的泥潭, 而是这种草滩地。有些草滩,看似其下坚硬, 能够落脚,但下面却是淤泥, 外人若不识其径,一旦误入,便就会被吞噬。便是仗着这片巨大的鬼沼,那些人才敢肆无忌惮,到处劫掠。
  李玄度命人紧紧跟随,小心前行,半天很快过去。
  天一黑,导人说夜路危险,李玄度只得命人就地扎营过夜,第二日,继续探路前行。
  虽已是极其小心,但这一日,傍晚时分,一行人还是误入了一片下面是淤泥的草滩。在掉头另外寻路的时候,一匹马踩了个空,滑入潭中。众人虽极力拉扯,还是没能救回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淤泥迅速没顶,消失不见。
  望着那片很快便就恢复了原貌的的草滩地,若非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就在片刻之前,这里竟曾活活地吞噬了一匹大马。
  众人皆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不禁面面相觑,脸色微变。
  这一日只前行了总共不过十来里路,最后还证明是走错了道。
  李玄度问导人,照这样的速度,多久才能穿过这片沼泽。
  导人见自己带错了路,知耽误了事,十分惶恐,慌忙下跪,说他实在不敢担保,只能尽量。照他的估计,快则七八日,慢的话,十来天也是有可能的。
  算上舅父亲信来向自己报讯在路上耗费的日子,加上自己赶来这边,檀芳被劫走,已有十来天了。
  他有些不敢想,这过去的十来日,她孤身一人落入那种地方,是如何度过的。他心里唯一的侥幸之念便是那些人忌惮她和自己的关系,不至于对她施加过分的非人折磨。
  他恨不得立刻就能穿过这片沼泽找到她,将她救回来,然而进展却是如此缓慢。
  多一天的耽误,对她而言,便多一分的危险。
  若是还要再过十来天……
  李玄度抬眼,眺望着前方那依然遥不可及的远处,双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一天,眼看又要过去了。
  就在方才,他亲眼目睹过这片泽地的可怕之处,纵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无法强行上路。
  他的五指慢慢地收紧,手背青筋凸起。
  若是那些人敢对檀芳有所伤害,等他找了过去,他必将那些人杀个片甲不留!
  他咬着牙暗誓,终于勉强压下心中燃烧着的愤怒和焦虑之火,正要命这导人起来,趁天黑前尽快离开这片危险地带,忽然这时,身后的远处传来了一阵高声的呼唤之声,听起来,似乎是在叫自己。
  李玄度回头,看见身后赶上来了一小队人马,待渐近,认出领头是都护府的一名千长,立刻派人去接。片刻后,见那千长带着一名独臂土人匆匆奔至他的面前,指着土人道:“殿下,此人从前是鬼国之人,可引殿下入内救人!”
  李玄度问土人的来历,被告知如今是霜夫人庄园里的奴人,是王妃去霜夫人那里借来的。
  他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后面:“王妃人呢?”
  “王妃说,她来了也帮不上殿下的忙,怕拖累殿下,故未同行。从霜夫人那里借来人后,便将人交给了属下,命属下立刻带着来追殿下,不可耽误殿下救人。”
  李玄度没有想到,就在他足步被阻,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竟能有了如此大的一个转机。
  这个能带路的奴人的出现,对于他救人的行动而言,如同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及时雨。
  他很快回神,问那土人是否真的识路。土人说他少年时曾被逼迫着多次外出参与劫掠,知道有一条安全的近道,两天就能穿过这片沼泽。
  李玄度心情依然沉重,但比起方才,已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立刻命他带路。
  数日之后,深夜时分,菩珠依然未去休息,还坐在坞堡前堂李玄度平日用来办公议事的那间堂屋之中,就着烛火,核算着都护府库房里的粮草账目。
  去年刚到这里时在乌垒屯田种下去的第一批粮食已经收获,去年底陆续入库。今春又扩大了屯田的面积,等到夏收,基本就能保证口粮了。
  都护府平日不向归其麾下接受保护的诸国课税,但若逢战事,诸国便需按照人口多寡,轮流相应地承担部分粮草供应。
  那日,她从霜氏那里借人回来之后,便就马不停蹄地准备起了这件事。
  时令早已入春,但在几天前,又逢了一场倒春寒,还下了场稀薄的雪。此刻深夜,屋中虽燃了只炭盆,坐久了,手脚依然慢慢冻得僵硬了起来。
  陪着她的骆保双手拢进衣袖,靠坐在一旁的椅中,坐着坐着,眼皮子黏在一起,头渐渐地耷拉了下来。瞌睡了片刻,突然惊醒,睁眼看王妃依然伏案在核对着账目,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偷偷地打了个大哈欠,双手从袖管里拔了出来,凑到嘴边呵了口气,醒了醒脑,从座上起身,搓着手走到她边上,拿烧火棍捅了捅炉中的炭火,盖回盖,随即轻声劝道:“不早了,王妃好去歇息了!”
  菩珠道:“你先去睡吧,不必等我。我做好这个就回去了。”
  她不走,骆保自己怎敢先走,忍着困道:“奴婢不困,奴婢等王妃一道走。”这时阿姆提着食篮进来,送来了宵夜。骆保知有自己的份,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去接,正想笑着奉承阿姆的手艺好,因为王妃,自己也连带着享口福了,忽又想到秦王去救阙国表妹,至今还没消息,也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看王妃这几日心思重重的样子,顿时自己也不敢笑了,硬生生地把到嘴的奉承话给吞了回去,只劝王妃先进夜宵。
  伏案大半夜了,菩珠也确实感到有些疲,看看手头的事已差不多,便搁下了算筹。
  阿姆取出宵夜,一盏捧给菩珠,另盏示意骆保去吃。
  骆保正要接过,忽见王妃抬手揉了揉后颈,想是她坐久了发酸,顿时东西也不吃了,飞快地跑过去站到了她身后,替她叩着后背,一边叩,一边瞅了眼摊在案上的那本记满了密密麻麻数字的账册,夸道:“咱们都护府的这个长史之位,真真是再无人比王妃更合适了。瞧瞧这账做的,比花儿还要漂亮!”
  菩珠心里记挂着李玄度。想着若是营救顺利,他这两日应该也快回来了,却一直没消息,未免有些忐忑。听骆保在边上奉承,知他是想哄自己高兴,便笑了笑,叫他去吃东西。
  阿姆示意他撒手,自己过去,帮菩珠轻轻揉肩。
  骆保争不过阿姆,无奈只好去吃东西。
  菩珠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几口,食不下咽,但不想辜负阿姆的心意,低头继续吃着,忽然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飞奔的脚步之声,值守的士兵前来禀报,说秦王殿下连夜回来了。
  菩珠放下碗盏,猛地站了起来,朝外飞奔而去。
  她一口气奔到了坞堡的大门口,借着火把的光,看见一队人马停在门外,还有一辆小马车。
  李玄度从马车里抱下了一个人,转身匆匆奔来。
  那是一个女子,长发散乱,胳膊无力地滑垂而落,在空中软软地荡着。
  “姝姝,檀芳病重!”
  李玄度一抬头就看见了她,高声喊道,神色显得十分焦急。
  菩珠一顿,反应过来,立刻叫人去唤医士,自己继续奔了过去,将他引到近旁一间早几日便收拾好的客房里,安置李檀芳。
  李玄度将人放到了床上。
  医士很快赶到,开始救治病人。
  李檀芳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不止病重发着高烧,脖颈处还有一处割口,伤应当不浅,污血凝固,整个人消瘦憔悴得几乎令菩珠都要认不出来了。
  医士脸色凝重,着手救治伤病。先是处理她脖颈处的那道伤,清洗包扎过后,又忙着看病,最后开了一幅方子,配好药后,命立刻煎药服下。
  整个都护府的人几乎都被惊动了。叶霄等人陆续起身赶来,连王姐也扶着渐大的肚子来了这里。
  菩珠将药交给闻讯早已赶来的阿姆,叫她遵医嘱煎药。吩咐完,转身见李玄度和医士在说话,正问着李檀芳的伤病情况。
  医士带了几分惶恐,应答起先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待见李玄度神色转为严厉,有些害怕,怕万一治不好怪罪自己,不敢再隐瞒,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宗女高烧了多日,本就虚弱不堪,又失了血,情况更是不妙。方才观她瞳孔,烛照几无反应,可见情况危急。就看她何时醒来了。若是吃了药,三日内还是醒不过来,恐怕就有性命之忧。
  医士说完,不敢抬头。
  李玄度定立了片刻,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你给我住这里!她没好,你不许离开半路!”
  医士急忙答应,说自己亲自去掌药的火候,说完匆匆离去。
  王姆取来热水和干净的衣裳,帮李檀芳擦身换衣。
  菩珠跟着李玄度走了出去,两人停在庭院之中。
  他说:“姝姝,这回多谢你了。倘若没有你送来的人及时引路,我去得若再迟些,檀芳恐怕就要……”
  他停了下来,咬牙,脸上露出恨恶之色。
  菩珠心微微一紧,大略已是猜到了当时的情景。
  她沉默着,没有追问。
  他顿了一顿,自己平复了些情绪后,终于把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鬼国首领在抢了李檀芳后,想施加□□,没想到她是李玄度的表妹,有所忌惮,不敢立刻下手,但又不愿就这么将到手的肉送回去,犹豫之间,忍了多日,那夜醉酒,一时酒壮人胆,竟做起了先奸后娶再投靠都护府的美梦,当夜竟就摆设洞房,强行结亲。
  李檀芳此前在来的路上就已生了病,那些日独自被困在贼窝,惊恐无助,病得更是昏昏沉沉。那夜眼见清白就要不保,绝望之下,趁那首领不备,夺了匕首便要杀他,未果。
  她亦是刚烈之人,继而自裁,被那首领拦了一下,但刀还是划破了脖颈,当场血流如注。那首领以为她就要死了,恼羞成怒,遂一不做二不休,正要趁人还有一口气在,辣手摧花,李玄度带着人马杀到,终于侥幸,将人救了下来。
  他杀了一干贼首,将贼窟一把火烧了,最后连夜赶路,将李檀芳带了回来救治。
  “姝姝,你这回帮了我的大忙,我真的十分感激。”
  他再次向她表谢,眼神里透着无比诚挚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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